曹休病重?
大司馬曹休病重?
這等消息傳來,讓曹睿一時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曹睿右手緊抓著畢進的衣裳:「給朕說清楚,到底是怎麼回事?」
畢進聲音略帶顫抖答道:「方才在陛下回了後宮之後,樞密王右監去而復返,還帶來壽春使者、一個喚作曹棄的人候在宮外。」
「王右監見了滿將軍,滿將軍與董公一同喚內侍來尋陛下。書房處的內侍來尋老奴……」
曹睿甩開畢進,怒道:「朕沒問你這些!關於大司馬的事情還知道多少?」
畢進更加慌張了:「老奴不知。前來報信的內侍說,西閣東閣都在候著陛下了。」
既然西閣東閣都候著了,那麼此事定當非虛。
曹睿一刻未停,直接抬腿向外走去:「朕知道了,這就去書房。」
身後的孫魯班見曹睿急切要走,連忙問道:「陛下,外面風大、該披上外袍,勿要著涼了。」
曹睿已經走出幾步,頭也不回的擺了擺手,到殿外騎上御馬、即刻向書房行去。
深秋的風吹過臉頰,已經有了些冷刺之感。身下白馬的四蹄飛馳,馬蹄聲迴蕩在宮內道路的牆壁間。
皇帝的白馬誰不認得?路旁行走的宮人內侍紛紛避讓行禮。
離書房越來越近了,曹睿被冷風這麼一吹,心也漸漸靜了下來。
如今大魏外鎮重將,西則大將軍曹真、東則大司馬曹休。
太和元年初,曹睿親率中軍、興大兵攻略淮南。
半是為了在登基之後立下威望,半是為了防止原本歷史上的石亭敗績。
曹睿大約記得,在原本的歷史中,曹休在太和二年的石亭敗後、就因病身亡。
如今已經是太和三年的九月底,已經遲了一年多,難道還是無法避免嗎?
曹睿騎著白馬,徑直穿過院門、進入到書房前面。
果不其然,董昭、滿寵、司馬懿、衛臻還有樞密右監王昶,一併站在書房前、面色嚴肅的小聲說著些什麼。
曹睿勒馬看了他們兩瞬,內心不由得自嘲的苦笑了一下。
哪有隻許蜀國的趙雲死,只許吳國的呂范、賀齊死,卻不許自家重臣出事的道理呢?
天下須沒有這樣的道理。
定要問個清楚!
見皇帝親至,五名大臣一同拱手行禮。
曹睿翻身下馬,走到眾人面前也不廢話:「都隨朕進來!王文舒,給朕細說此事!」
眾人隨在皇帝身後,王昶邊走邊說:「稟陛下,據大司馬參軍曹棄說,八日前、大司馬在壽春郊外的八公山遊獵。」
「臨近傍晚返回壽春之時,大司馬身下戰馬突失前蹄、大司馬猝不及防墜於馬下,後腦撞到了地上的硬石。」
「眾人將大司馬送回壽春城內,大司馬依然昏迷不醒。第二日仍未好轉,反而氣若遊絲。」
「大司馬府諸官與揚州刺史蔣子通共議,派遣參軍曹棄向洛陽急報。七日夜方至洛陽。」
曹睿陰沉著臉:「這麼說來,最近的消息也是七日前了?大司馬現在狀況如何,洛陽根本無法得知?」
王昶默默點頭。
曹睿道:「那個信使曹棄呢?速喚進來!朕要親自問他!」
鍾毓領命快速向外跑去,片刻後曹棄就被帶了進來。
「朕問你。」曹睿直直盯著曹棄的眼睛:「你七日前清晨從壽春出發是嗎?當時大司馬狀況如何了?」
曹棄跪在地上,連連扣了三個響頭,俯身梗咽著在地上答道:「稟陛下,大司馬面色慘白、氣若遊絲,當時只在須臾之間!」
「臣、臣恐大司馬危在旦夕!」
董昭打量了一眼眉頭緊鎖的皇帝,靠著自己的老臣身份上前半步,拱手說道:「陛下,大司馬如今在壽春昏迷不醒,東南諸軍暫無統領,應速做打算。」
曹睿沒理董昭,繼續問向曹棄:「抬起頭來!告訴朕,是誰派你來洛陽的?」
曹棄抬頭,抹了抹臉頰淚水說道:「稟陛下,大司馬病重之事、在壽春亦是絕密。只有尚在城中的大司馬府屬、曹鎮東以及揚州刺史蔣公知曉。」
「是曹鎮東派臣秘密前來的。」
鎮東將軍曹泰?
曹睿點頭:「稚叔,將使者先帶到西閣里候著。」
「再將四位侍中喚來,太尉、司徒也一併請來!」
「速去!」
鍾毓領旨行禮後,領著曹棄向外走去。
曹睿轉頭看向董昭:「董公方才想說什麼?」
董昭語氣篤定的說道:「陛下,大司馬病重、國事不可因人而廢,應儘快定下方略!」
董昭與曹休同殿為臣,沒了此人、他人頂上也是可以的,自可以旁觀的視角說這些。
曹睿坐在桌案之後,耳朵聽著董昭之言、腦中卻有些恍惚,心底湧來一陣感傷。
人非草木,孰能無情?
按照曹棄的說法,他從壽春出發時曹休就已經氣若遊絲。這不就是將『命不久矣』委婉的說出來嘛!
七天過去了,曹休是否已經不在世上了?
在洛陽、在壽春,與曹休相處的種種,一幕幕的閃現在腦海之中。
曹睿素來以國事為重。而曹休在曹睿的布局裡,扮演著異常重要的角色。
並不是說曹休多有智謀軍略。曹休在時,曹睿只用他威望資歷坐鎮東南。
雖未指望曹休能真破了吳國、斬了孫權,但是在壽春、在淮南那個關鍵地方,曹休作為大魏的大司馬、曹氏宗親諸將之首,有他和沒他完全是兩樣。
更別說昔日的洛水之誓……
曹睿真想過,若是日後平了吳國,像曹休這種是可以封個王爵的。怎麼就發生了這種意外呢?
皇帝坐在桌案後思緒紛飛,臣子們亦是神色凝重、不發一言。
既然陛下說等侍中、三公都來,那麼就等他們到來再論好了。
最先來的是辛毗、盧毓兩名侍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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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在此時,曹睿一聲長嘆,自言自語道:「東吳未平而大司馬病重,如之奈何?」
司馬懿在旁也隨之嘆道:「大司馬實乃國家棟樑,大魏東南如何能沒有他呢?」
眾人都已入座,唯獨剛進來的辛毗、盧毓二人還在站著。
辛毗聽到了司馬懿所言,不過一瞬,就腰杆挺直、站在書房正中朗聲駁斥道:「司空說的這是什麼話?」
司馬懿愕然,抬頭看向辛毗、眼神中充滿了不解,一時竟忘了說話。
我不過安撫一下陛下,順著說幾句罷了,你如何卻來批判我了??
書房內眾人的目光都被辛毗吸引了過來。
辛毗看到皇帝看向自己,拱手說道:「昔日黃初之時,曹子孝與張文遠接連辭世。此二人威勢比大司馬如何?」
「一將而已,國家興盛自有能臣繼之,又有何憂?」
「陛下萬萬不可自短志氣、示人以弱!」
曹睿看向辛毗的眼神也柔和了許多,輕聲說道:「朕知辛侍中心意,且先坐吧。」
「朕方才感慨,只是想起與大司馬相處種種、有些感傷。不知何人能繼大司馬之職。」
辛毗得了皇帝話語,見自己之意已被皇帝知曉,坐入自己座中,閉口不再言語。
司馬懿當然知曉辛毗好意。
但自己憑空被辛毗拿過來當了對照,還在陛下面前逞了些威風。陛下尚且不論辛毗之語,而當下這般氣氛,自己不能反駁、內心自然有些暗恨。
書房一片寂靜。
董昭眼睛轉了一轉,開口輕聲問道:「陛下恕臣冒昧,為何要有都督呢?」
今日的書房中,驚人之語一個接著一個。
「揚州為何要有都督?」
曹睿輕聲重複了一遍,卻仍未理解董昭的意思。
若是旁人在曹睿身邊這般說,曹睿只會以為這人得了失心瘋。但若是董昭這般說,想必定有他的深意。
都督……
曹睿心中大約有了猜度,開口順勢問道:「大司馬病重,朕總要選一個繼任之人以備萬一吧?」
董昭道:「荊州、雍涼、揚州三處都督,是先帝在黃初三年設立的。」
「在此之前,只有先帝初即位魏王之時,命曹仁都督荊、揚、益州諸軍事,臧霸都督青州諸軍事。僅此二人而已。」
曹睿聽著董昭之語,若有所思。
短短數句話,董昭已經將意思表達清楚。
都督一州、乃至諸州軍事,這一職位出現還不到十年,是由先帝曹丕在黃初年間創立的。
都督這一職位該存在嗎?是必須的嗎?有沒有可能不設這一職位呢?
曹睿忽然發現,自己的思路似乎維持在一個定式里了。
雍涼該有都督,讓曹真坐鎮陳倉。荊州該有都督,讓趙儼去監荊州軍事。
如今曹休出了事情,揚州非得再任命一個都督嗎?
所有存在的制度,都是合理的嗎?
曹睿開口問道:「董公的想法是,揚州可以沒有都督?」
書房中眾臣子也是若有所思。
可以說,董昭的思路的確獨特,能夠發現尋常臣子都想不到的角度。
董昭答道:「臣並非定論,揚州有都督與否、並非臣所能決。」
「但臣還是想問陛下,揚州也好、荊州也好,雍涼也罷,為何要有都督呢?」
「陛下在太和元年,不是已經罷了吳質的河北都督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