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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章 生當鼎食,死當鼎烹!

2024-09-11 23:23:04 作者: 江中斬蛟
  第19章 生當鼎食,死當鼎烹!

  「百姓苦勞。」

  呂芳一句話,就給這頓分不清是早膳還是午膳的飯定了調子,「皇上說,一年到頭,百姓就盼著過年,可一眨眼,正月十五就過去了。

  到了今天,許多人家的鍋里只怕連油星都見不著了。

  想著他們,所以請閣老們這頓飯吃次素。

  就讓御廚熬了鍋八寶粥,皇上又知道今兒是嚴閣老送八寶醬菜的日子,就連菜都沒預備。

  八寶粥一早就熬好了,但嚴閣老的八寶醬菜卻遲遲不來,粥熬久了,難得糊塗,請閣老們勿怪。」

  兩個小太監在前,抬著一隻已經沒有絲毫煙氣的紅炭火鼎,那鍋粥便座在火鼎上。

  這時,嚴嵩、徐階、高拱、嚴世蕃、張居正才注意到與以往的不同。

  身前放置八寶粥的小方桌,竟是能從裡面透出紅來的細葉紫檀所打造。

  桌子上擺著碗筷,亦不是凡品,那碗碟,是汝瓷官窯的極品,是開片粉青瓷,薄得像紙,乍一看,一片青色,細細看去,從青里又透出淡淡的粉紅。

  當朝內閣的閣老,都是識貨的人,一眼就看出了這粉青瓷的來歷。

  據說自宋朝以降,汝窯無數窯洞裡,就只出了一窯粉青瓷,出在了嘉靖年間。

  是天賜的神品。

  被獻於皇上,卻從未見皇上用過。

  之後,汝窯雖也出過紅青藍青卻再也沒有出過粉青。

  本以為傳說是假的,但這會兒看到,不得不感嘆,真是太漂亮了。

  碗裡的勺子,也是定窯的變窯極品,外釉通體素白,從裡面卻透出淡淡的暈黃。

  碗裡單獨盛放勺子時,宛如橢圓的月亮浮在粉青的水中!

  果然,好東西就是好東西,讓人心生喜歡。

  邊上放的那箸倒是平常,是象牙鑲銀的箸,箸尖上的包銀擦的鋥白閃亮,箸身的象牙從裡面透出閃亮的黃來,主要是為了拿起來稱手,又能防毒。

  接著八個宮女每人擎著一方托盤進來了,每隻托盤上都有一碟醬菜。

  呂芳先走到那鍋粥前,拿起勺攪了攪,然後舀起一勺,從懷裡掏出了一隻淺口小碟,倒了粥進去,然後,就送到嘴邊喝了。

  之後,才走向嚴嵩的位置,伸手去取嚴嵩的碗,卻被嚴嵩擋住了,「呂公公,該為皇上先盛粥才對。」

  「朕不餓。」

  蒲團上,朱厚熜睜開眼睛,開口了,「你們餓,你們吃。」

  這個餓?

  到底餓的是什麼?

  所有的人心裡一突。

  呂芳繼續伸手去取嚴嵩的碗,嚴嵩還是擋住了,「呂公公是司禮監掌印太監,不敢消受,讓我自己來吧。」

  大明朝。

  分外朝、內廷。

  外朝以內閣首輔大臣為相,內廷以司禮監掌印太監為相。

  外相焉能受內相伺奉?

  「閣老是嫌我盛的少,想自己去取?」呂芳笑容不減問道。


  聞言。

  嚴嵩、徐階、高拱、嚴世蕃、張居正立刻站起來了。

  要是說剛才還不敢肯定這頓飯意有所指,現在,絕對能肯定了。

  以鼎做釜,以紫檀做桌,以神品做碗,以變窯做勺,以象牙做箸,以司禮監掌印太監試毒,這盛的哪是粥?

  盛的是天下!

  不滿意皇上所賜,司禮監掌印太監所盛,自己動手去取?

  取什麼?

  取天下!

  所有人頭皮像要炸開似的,站在原地思緒著跪下去。

  「都坐下。」朱厚熜再次開口,「不要看那麼多人叫他老祖宗,在這裡他就是奴婢,你們才是我大明朝的肱骨之臣。讓他盛。」

  嚴嵩、徐階這才又輕輕坐下了,沒有坐實,屁股只挨著錦凳前半部分的凳面。

  與其說是坐,更像是在蹲馬步。

  高拱、嚴世蕃、張居正有樣學樣,「坐」了下來。

  呂芳依次給所有人盛上了粥。

  接著。

  呂芳又拿出了個碟子,走到宮女身前,從所擎的碟子裡都夾出一塊醬菜,低下頭吃掉了。

  再去取嚴嵩的碟子時,沒遇到什麼阻攔,呂芳迅速給分了醬菜,端上了小桌。

  等到給張居正端醬菜上桌,宮女的八碟醬菜正好空空如也,躬身退了出去。

  後知後覺的嚴嵩、徐階等五人,從後脊樑根湧上一股寒意,這分的何止是醬菜,分明是大明江山。

  取的是天下,分的是江山。

  嚴嵩不敢動。

  徐階更不敢動。

  高拱、嚴世蕃、張居正一動不動,仿佛連呼吸都沒有了。

  「閣老,不夠吃嗎?」呂芳望著嚴嵩,笑得很誠摯。

  嚴嵩身體一顫。

  碗裡的粥吃了嗎?就說不夠吃的話?

  呂芳還嫌不夠,繼續道:「但宮裡沒有更大的這樣的碗了,要不,就以此鼎為碗?這樣的鼎,宮裡有九個。」

  古有張晏曰,五鼎食,牛、羊、豕、魚、麋也,諸侯五,卿大夫三,師古曰,五鼎烹之,謂被鑊烹之誅也。

  這便是大丈夫生不五鼎食,死則五鼎烹耳。

  內閣雖掌中樞,但連諸侯都不是,連五鼎都不能用,又何況是九鼎。

  嚴嵩跪了下去,「臣不敢。」

  徐、高、嚴、張緊隨其後,「臣等不敢。」

  「呂芳。」朱厚熜聲調轉冷。

  呂芳露出應有的惶恐,低聲答道:「奴婢在。」

  「你這奴婢,連伺候人都不行了,還有什麼用?」

  「奴婢該死!」

  呂芳轉望向嚴嵩等人,叩首道:「請閣老們用膳。」

  自皇上搬入西苑以來,司禮監,就一直以皇上化身自居,近日裡,司禮監遭逢巨大變故,大不如從前,但身上多少殘有幾分聖光。

  這一跪。

  所有人心肝俱顫。

  那個「請」字,似乎有了無上偉力,嚴嵩扶著錦凳慢慢爬了起來,拿起了碗裡的勺,不顧熱燙舀了半勺送到嘴裡。

  徐階四人也爬了起來,這寒冷的天,卻出了一身汗,拿起勺子,一口接一口往嘴裡送粥。

  一陣子,所有人面前的那碗粥都見了底,八寶醬菜卻一筷子沒有動。

  鼎里的粥可多著呢,但八寶醬菜可就這麼多。

  不能動,也不敢動。

  呂芳又要接著拿起嚴嵩那隻碗,嚴嵩伸出手蓋住了碗,轉望向朱厚熜,「啟稟皇上,臣夠了!」

  「啟稟皇上,臣等夠了!」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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