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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5章 禁毀心學,居正滅祖!

2024-10-11 20:08:03 作者: 江中斬蛟
  第205章 禁毀心學,居正滅祖!

  玉熙宮。

  張居正內閣覲見。

  陽明心學六派圍攻北方,搶占思想高地的事,被如實稟述。

  「所以,內閣有什麼想法?」朱厚熜望著內閣眾老,準確地說望著張居正,那冷峻且堅毅的面容,顯然是有了些想法。

  聖音剛落,張居正便站了起來,正色道:「回聖上,當整頓大明朝兩京一十三省的學風,恢復學制。」

  「哦?」朱厚熜聽出了不一樣的意味。

  高拱、胡宗憲、李春芳自然也聽出來了,驚疑望著元輔。

  張居正頓了頓道:「以臣愚見,首當禁毀天下所有書院!」

  現在大明朝的書院,絕大多數都在講授陽明心學『務虛』那一套。

  禁毀之事,雖有『一刀切』的嫌疑,但張居正的確把心學、陽明心學當成了大明朝身上爛了塊肉,為絕後患禁止毀滅,等同於一刀剜了下去。

  痛則痛矣,但為大明朝計,忍一時之痛而解腐肉,值得!

  包括朱厚熜在內,大殿內的人,不由得身體後仰,目光正視或側視,或餘光望向了張居正,肅然起敬。

  嚴格意義上講,張居正是正兒八經的陽明心學門人,其恩師徐階是傳承有序的陽明聖人徒孫。

  時至今日,徐階、張居正的師徒情誼,並沒有昭告天下說明恩斷義絕。

  徐階是弘治十六年生人,已然五十八歲了,以後娶親,娶親後還能不能生子,這都是未知之事。

  可以說,江右王學一派,如今該叫東林書院一派,到最後很大程度上,要歸於張居正。

  別看聶豹、徐階師徒不辭辛苦的折騰,臨了可能是為張居正做嫁衣。

  張居正曾說最多執掌國柄二十載,如果一切順利,五十六歲的張居正還鄉荊州後,完全能將東林書院打造成為其歌功頌德的大本營。

  等張居正熬死了所有當世對手官吏,讓徒子徒孫歌頌自己,貶低他人,青史留名、標榜千古,不是件難事。

  禁毀天下書院,第一刀,就看向了恩師徐階,砍向了師祖聶豹,砍向了太師祖王陽明,砍向了未來的自己。

  狠!

  太狠了!

  不留餘地的狠!

  朱厚熜擺了擺大袖,點點頭道:「還有嗎?」

  「回聖上,朝廷當明令拒絕陽明先生從祀孔廟,若有議論者,當從重從嚴論處,以復我大明朝崇實學風!」張居正心有腹稿,流利說道。

  聞言。

  大殿所有的人頓時瞪大眼睛,不自覺地屏住了呼吸。

  要說禁毀書院,是張居正在『欺師』,那拒絕從祀,便是在『滅祖』了。

  孔廟是祭祀孔子的地方,但孔廟中被祭祀的並非孔子一個人,孔子身邊還有一百多位儒者屬於「從祀」行列,跟隨孔子一併享受祭祀。

  能夠進入從祀行列的也不是一般人,整個明朝二百年來只有二人入選。

  一是開明儒心先河,心學之祖的陳獻章。

  被譽為「聖代真儒」、「聖道南宗」、「嶺南一人」的大儒。

  再就是與陳獻章出自同門,卻始終堅持儒家理學,指責陳獻章儒家心學是『空見』是『異端』的大儒胡居仁。

  理學『崇實』,心學『務虛』,便是出於胡居仁之口。

  陳獻章、胡居仁師兄弟二人為了『虛』『實』二字鬥了一輩子,一直沒有個結果。

  好傢夥,張居正一位心學再傳、再傳弟子,一句話,一桿子將師祖王陽明,以及更遙遠的祖師陳獻章全都打進了『虛』派,坐實了心學上下『務虛』。

  在嘉靖二十年後,朝廷有過數場議論,是否准許陽明先生從祀孔廟,但一直為聖上所否。

  心學、陽明心學的也沒有閒著,編輯刊刻《王文成公全書》,推廣陽明心學。

  耐人尋味的是,在應天版《全書》中,只有匯集全書和督刻全書的官員的題名,浙江版則按照當時的慣例,省一級和杭州府一級的官員的姓名全部都在《全書》的姓氏目錄中。

  之所以會出現這樣的情況,與大明朝士人關於王陽明的看法有關,並不是所有士人都認可王陽明的地位,尤其是那些受程朱理學影響頗深的士人,對王陽明非常不滿。


  今年二月時,江西巡撫徐栻就請祀王陽明,三月兵科給事中趙思誠便上書請罷議陽明從祀,言辭頗為激烈,甚至攻擊王陽明「畔道宣淫」,五月份在南直隸組織刊刻《全書》的謝廷傑請從祀王陽明,幾乎在同一時間,福建道御史石檟上疏直接說王陽明不應當從祀孔廟。

  關於王陽明從祀孔廟之事,竟成了理學、心學兩大門派的角力場。

  張居正堂堂心學門人,竟然提議永絕陽明先生從祀孔廟,恢復朝廷崇實學風,屁股不是歪了,而是整個人坐到了理學的席位上。

  似乎為了驗證眾人所想,張居正繼續道:「聖上,程朱之學,是太祖高皇帝欽定學問,以臣愚見,當恢復太祖高皇帝祖制,凡天下教學之地,能且只能教授、講授程朱之學,若有違者,當視為違逆祖制!」

  重申理學不可撼動的地位,禁止教、講其他學問,張居正這是與心學、陽明心學正式決裂,將屠刀揮向了自己曾經的「同門」心學弟子。

  陽明心學中人,多數是從講學中增加的,不能教授、講授,這一刀,張居正狠狠捅進了陽明心學六派的肺腑,然後,攪動了幾下。

  這下。

  大殿裡的人,忽然覺得有點冷,或許是天氣到了,或許是…被嚇到了。

  張居正,向所有心學、陽明心學中人宣戰。

  身為陽明心學的受益者,張居正,背叛了自己的立身之本,這是一輩子,也是永遠,及至後世也抹不掉的污點。

  從此以後,怕是天下讀書人再也信不過張居正。

  這內閣首揆的位置,張居正還能做下去嗎?

  每個人的心跳都在加速,澎湃聲幾欲突破胸膛,偌大的殿宇,落針可聞。

  朱厚熜望著突破心靈枷鎖,一心一意為大明朝江山社稷、天下蒼生計較的張居正,哪怕是個權臣,也盼望著天下好啊,笑道:「除能且只能教授、講授程朱理學事外,朕都准了!」

  張居正立刻有些急,但還沒有開口,便又聽到聖音,道:「諸子百家之思、之想,皆有可取之處,儒家亦有過焚書坑儒之難,漢朝武帝也曾『罷黜百家,獨尊儒術』。

  興也好,難也罷,說到底,是思想還能不能符合對應時間的發展,思想無錯,但只生錯了時代。

  今日儒門的心學,也是這個道理,陽明先生無錯,心祖陳獻章也無錯,陽明心學思想,心學思想都沒有錯,錯的是人,錯的是這個時代。

  正如張居正所言,心學,尤其是陽明心學,務虛之風盛行於世,朕想,這不是陽明先生,也不是獻章先生想要看到的。

  張居正。」

  「臣在。」

  「你也沒錯,禁毀天下書院,拒絕陽明先生從祀孔廟,禁止心學、陽明心學傳學、講學,這都沒有錯,為了大明朝的江山社稷,為我大明朝上萬萬百姓,你別無選擇,寧願為萬世唾罵,也要為今時大明朝朝廷、百姓爭一個朝夕,朕想,後世之人會給予你一個合理的評價。」朱厚熜指了指大殿角落奮筆疾書,手快寫出殘影的史官,讚賞道。

  張居正感激道:「謝聖上!」

  高拱等人順著聖上手指的方向望去,神情十分複雜,心裡忐忑。

  有史官在,起碼國史,聖上起居注,會對今事有個較為客觀的記載,即便有後人故意污名,也會有智者為張居正正名。

  就是不知道史官什麼時候進的玉熙宮大殿,也不知道史官是從哪段對話開始記錄的,幾乎所有人都在回憶自己剛才的言行舉止,反覆斟酌覺得沒有失禮或不合適的地方,心才稍稍安定下來。

  感受到眾多目光,史官用史筆尾搔了搔頭,靦腆一笑,又投入到記錄中。

  朱厚熜對所謂的『史筆如鐵』並不在乎,淡笑道:「朕不會像漢武帝那樣,『罷黜心學,獨尊理門』,但朕也不能容許不合時宜的學術,在此時的大明朝內繼續肆無忌憚傳講,心學、陽明心學,不妨先束之高閣。

  張居正。」

  「臣在。」張居正大拜於地道。

  聽話聽音,聖上接下來的話,就該是心學、陽明心學的終局了,而終局,很有可能就是他這個被金口玉言點到的人來操刀。

  「你是內閣首揆,當朝大學士,心學門人,普天之下,想來比你更懂心學的人寥寥無幾,便由你在政務之餘,為心學著書立傳,記錄諸位心學大家之思,之想,藏於文淵閣中,以為後世之人查閱,朕特准你為陽明心學在心學之外單獨著書立傳。」朱厚熜降下諭令道。


  禁毀心學,藏書於閣,為後人閱!

  而且,為心學著書立傳的,還是張居正這個『心學叛徒』,高拱、胡宗憲、李春芳都不敢想像,心學、陽明心學中人在聽到這事後,該噁心到何種地步?

  也不知道這是不是聖上的刻意為之,但不敢說,也不敢問。

  然而,所有學問都是有時效的,一旦斷代,便註定再難起勢。

  聖上,沒有殺死心學,卻將心學活埋了。

  「微臣遵旨!」張居正叩拜道。

  親自為心學、陽明心學操辦『葬禮』,說不上激動,但感到幾分有趣。

  「高拱、胡宗憲、李春芳。」朱厚熜又喚了幾位閣臣的名字。

  三者連忙扶著繡墩跪倒,齊聲道:「微臣在。」

  「張居正固然學問深厚,但一家之言難免偏頗,在張居正為心學、陽明心學著書立傳後,你們三人便為其校閱不到之處,有則改之,無則加勉。」朱厚熜幫張居正找了幾個分擔火力的人。

  一場『葬禮』,不是一個人就能辦下來的,一人難稱百人心,紅白喜事最難弄。

  偌大的心學,就由整個張居正內閣操辦,誰也不能跑。

  高、胡、李神色一正,朗聲道:「臣等遵旨!」

  禁毀心學,在當代,毫無疑問主要火力都集中在張居正身上,哪怕有波及,作為內閣次相(閣老)也是能支撐下來的,畢竟,誰還沒幾個門生故吏呢。

  而後世,大多數人更是會疑問些邊緣人物,在談及禁毀心學時,恐怕只會記得張居正。

  校閱心學,壓力不大。

  「去吧。」朱厚熜揮了揮手,示意內閣退下。

  張居正領聲道:「臣等告退!」

  張居正內閣離開玉熙宮。

  今兒在玉熙宮當值的司禮監秉筆太監黃錦就要關上門,就聽到朱厚熜道:「別關,悶,把窗戶也打開,朕要透透氣。」

  說著,朱厚熜從蒲團上站了起來。

  黃錦收回了關門的手,轉而走到窗前,將窗戶一扇一扇打開了,寒風立刻襲了進來。

  朱厚熜的絲綢袍子隨即飄了起來,黃錦又拿了件袍子過來,卻被萬歲爺示意不用。

  站在殿門前,朱厚熜望著閣老們的背影,在思索著什麼。

  而黃錦一臉茫然。

  「困惑什麼?」朱厚熜轉過了頭,看到他的模樣,笑道。

  黃錦腰一躬,恭聲道:「萬歲爺,張閣老,陳閣老,都是私心極重的人,張閣老重權,陳閣老重家族,二位閣老都不在乎身前身後名,但他們明明做的又都是好事啊,可為什麼那麼難呢?」

  黃錦想不明白,要是換個朝代,或換個時間,張居正必然會是個權傾朝野的權臣,陳以勤大可能會是個事事無爭的中臣。

  總之,生前生後的評價,絕不會是個賢臣,但是二人都在儘可能做利國利民的好事,可做事時總是困難重重,顧慮重重。

  矛盾,十分矛盾,非常矛盾。

  「權臣,不是從一開始就是權臣的,中臣,也不是從一開始就事事無爭的,權臣、中臣也可以忠君、愛民,這並不是矛與盾的關係。」

  朱厚熜點點頭,又搖搖頭,道:「權臣、中臣都在己所能為國,為民做事,而之所以覺得難,是一些不忠君,不愛民,只知竊國肥私的蟲豸在反抗,但蟲豸終究是蟲豸,一巴掌拍死就好了!」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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