遠在千里之外的火域。
山川之巔,是高聳入雲的雪山,巍峨聳立,給人一種寧靜而莊嚴的感覺。
而山川之下,則是熾熱的火山。
深紅的岩漿緩緩噴涌而出,隨著縫隙流淌至坑窪的石地里,宛如一條被火焰繪製而成的路。
白色熱氣翻騰,使得這裡濃煙滾滾。
濃煙當中,有著一抹若隱若現的紅色身影,正朝著雪山方向而去。
他手裡把玩著一支緋色翎羽,緩慢走在這濃煙當中,像是與其融為一體。
從水域來到火域,溫妄只用了半炷香的時間。
濃煙逐漸散開,將雪山顯露清晰。
溫妄停下腳步,神情淡淡地往雪山看去。
只見籠罩在雪山與火山之間的結界,已然消散。
他稍頓片刻後,瞬間消失在原地。
雪山深處, 一片清雅的竹林內。
雪簌簌落著,使這裡素白平靜。
八角亭中,擺放著一桌棋盤。
而棋盤面前,坐著一位衣著白衣,面相儒雅的中年男子。
他眉眼輕皺,手中執著棋,似乎在斟酌著此棋局該怎麼解。
頃刻間。
一道踏雪聲響起。
中年男子面色微頓須臾,緩慢側頭朝聲音方向看去。
雪地間。
紅衣少年迎著落雪,神情散漫地悠悠往這邊來。
寒風中帶著雪,將他衣擺徐徐吹起,紅衣落下點點白雪。
那抹紅色在白茫茫的雪中,略顯淒涼。
溫儒執棋的手一頓,眉頭皺了皺,「你還回來幹什麼?」
溫妄把玩著手中的翎羽,沒回答他的問題,而是輕蔑笑了聲。
「溫儒,你挺悠閒啊。」
他沒注意,手心的印記微微泛著光芒。
溫儒目光又移回棋盤,執棋落下,淡聲道:「阿妄,要懂禮數,該叫父親。」
溫妄盯著他,眸子裡瞧不出情緒波動。
片刻,他嗤笑一聲,「又不是親生的,叫什麼父親?」
溫儒滿臉淡然,「那也是我從山巔將你帶回來的,也養了你多年。」
溫妄聽著這話,埋藏在心裡深處,不願記起的記憶瞬間想起。
他看著溫儒,眼裡有著嘲意,也愈發冰冷,「哦?所以是你把我帶回來,就該隨意將我扔去妖界?」
溫儒依舊盯著棋盤,不徐不疾道:「那不叫扔,你乃天地衍生的九尾天狐,就該去做那妖帝。」
溫妄沒有意外地笑了聲,那雙冰藍色的眸子不知在什麼時候染上了幾分紅意。
他忽而一笑,抬眸看向溫儒,語氣帶著質問,「妖帝?這妖帝給你去當如何!」
「你知不知道,這數年來我過得是什麼樣的日子?」
「你知不知道,他們每日是怎麼對待我的?」
「是你將我帶去妖界,是你讓他們喝我血的,是你將我從那冰冷的雪巔帶回來,卻又將我拋進那無盡的深淵!」
溫妄看著他,那雙始終帶著隨意的眸子,此時已經被恨意填滿。
可他眼底,卻還有著一絲期待。
「我就想知道,你為何要這樣做?」
溫儒恢復了那副雲淡風輕的樣子,神色沒有任何變化,他語氣淡淡。
「因為你是不死之身,可以為妖族帶來貢獻。」
「而且,你又不會死。」
聽到這句話。
溫妄整個人就像被拋進那冰冷的深淵裡,渾身血液凝固起來。
他下意識握緊了垂在身側的手,用力到指尖泛白,有些自嘲一笑。
「就因為我是不死之身,所以就要讓他們隨意割我的肉,喝我的血嗎?」
「可我很疼啊!」
「你知道嗎?」
溫妄雙眸通紅地看著他,嘴角勉強揚起。
他輕闔雙目,「真的很疼啊……」
閉上雙眼那刻,眼角陡然落下一滴淚,已沒有任何期待。
反正,他也習慣了。
溫儒聽著這些話,沉默了許久,但還是沒有看向他,執棋落於棋盤,不咸不淡地重複一遍。
「我說了,你是不死之身,不會死。」
就在他話落的一瞬間。
溫妄驀然睜開雙眼,手裡的翎羽如一道紅色流光打入那盤棋。
「砰」的一聲。
溫儒面前的棋盤被打翻至地。
棋子散落雪地。
他眼裡浮現一絲慍怒,轉眸看向溫妄,「阿妄,不要這般無理取鬧。」
溫妄恢復了之前那般樣子,不以為然地笑了聲。
他輕抬手,翎羽順著軌跡又回到了手裡,「你不是問我回來幹什麼嗎?」
他朝溫儒挑唇一笑,眸光泛冷,「自然是來殺你啊。」
溫儒負手而立看著他,語氣篤定,「你殺不了我。」
溫妄眉峰輕揚,語氣輕鬆,「是,你喝過我的血,我是殺不了你。」
「但是,這個可以殺你。」
他說著,手裡的翎羽紅光驟閃,幻化成了一把晶瑩剔透的匕首,他低眸看了這匕首一眼,眼睫輕動。
「這東西,原本是給我自己用的。」
「可是,我現在改主意了。」他朝溫儒緩慢一笑,「還是給你用吧。」
要是姜厭在這,就能發現,這是在姜家時,溫妄讓她滴血的那把匕首。
溫儒一頓,眼裡終於有了一絲波動,分不清是疑惑還是恐意。
「你找到蘊魂墜了?」
溫妄轉著手裡的匕首,他嗓音散漫,卻帶著一絲壓迫感。
「對啊,找到好久了,就等著這一刻呢。」
就在他話落的一瞬間。
對面的溫儒,神情驀然冷冽下來,他雙手微抬。
周圍氣息瘋狂涌動,落於雪地的棋子盡數浮起,蘊含著強大的靈力,在他面前形成一張靈網。
似是想攔住溫妄。
他努力鎮定下來,想喚起溫妄對他的那點希冀,「阿妄,是為父的錯,為父不該帶你去妖族。」
溫妄緩步朝他走去,沒有應聲。
溫儒以為有希望,又繼續道:「這樣,我去妖界跟他們說,讓他們別再吸取你的心頭血了如何?」
「你放過我一次。」
要是曾經,溫妄或許可能會原諒他。
但是現在,他只會覺得很好笑。
他在離溫儒幾丈處停下,那雙冰藍色的眸子注視著他,沉靜又帶著點懶意,讓人捉摸不透他的情緒。
「溫儒,曾經的阿妄早就死了。」
「所以,你去陪他吧。」
溫妄掌心一翻,手中的泛著紅光匕首脫手而出,化作一道絢爛的流光猛然沖向溫儒。
溫儒眼裡浮現驚恐。
他知道自己殺不了溫妄,只能運轉著自身所有靈力加強靈網,試圖擋住道這攻擊。
但終究是多此一舉。
那道流光如狂風一般,穿過無數雪點。
最後,輕鬆化解掉那張靈網,在溫儒還沒來得及再次抵擋時,就直接貫穿了他的胸口。
他跪倒在地,面容瞬間慘白。
胸口冒出來的血液,染紅了他素白的白衣。
溫儒能感覺到自己的生命力在緩慢流失。
他抬眸看向不遠處的紅衣少年,目光祈求。
「血……給我血。」
溫妄冷漠地看著他,等著他生命力一點一點流盡。
最後,待溫儒徹底沒了氣息後。
他在原地站了許久,準備轉身離去之時,卻聽見一道清冽悅耳的聲音響起。
「溫嬌嬌,你現在在哪?」
他神情一愣。
驀然垂眸看向手心泛著淡淡光芒的印記。
微頓片刻。
心中確定下來,她都聽到了。
他這麼狼狽……
沉默許久,他正想開口說話,卻發現光芒已然散去,也沒有了少女的聲音。
溫妄輕嘆一聲,沒再作聲,轉身離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