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章 謠言始於制杖
陰森漆黑的大殿，駭人的骸骨發出咯吱嘎嘣的聲響。
燃燒在顱骨燈座上的火苗，恍惚著古舊石板上乾涸的血與脂肪。
即使是惡魔，瞧見了這宛如地獄的景象，也難免會哆嗦著收起翅膀。
可惡——
太可怕了！
從半空中晃了下來，米西腳尖觸地，膽小地縮著身子，戰戰兢兢地向大殿內走去。
縱使做好了一萬個心理準備，她還是差點沒憋住漏出來。
這絕不是因為膽子小。
純粹是因為惡魔小，膀胱也小。
周圍的骷髏發出咯吱咯吱的聲音，既像是在咀嚼著什麼，又像在喃喃自語的念叨。
「惡魔！？」
「不對——是魅魔！」
「明明是惡魔！明擺著是小惡魔！」
「你這傢伙想打架嗎？！」
「我的！我的！！！」（尖叫）
「斯哈——嘿嘿——」
雖然聽不懂他們在低語著什麼，但直覺告訴米西應該是什麼恐怖的內容。
久久等不到魔王的出現，站在黑暗中的她急的都快哭了。
可惡——
為什麼要讓她出使魔王領！？
想到尤西那個賤魔臉上幸災樂禍的奸笑，她便嫉妒的發狂，恨不得把那傢伙打暈了扔到這裡來感受一下。
感受到了亡者的氣息正在靠近，米西渾身一個激靈，如閃電一般匍匐在了地上。
「尊，尊尊尊敬的魔王大人，小小小的來自迷宮第二層的噩夢之鄉，拜拜拜見……」
那結結巴巴的聲音前言不搭後語，自上而下俯視著她的羅炎，若有所思地摸著下巴。
原來如此。
是小惡魔。
那就不奇怪了。
根據他在魔都的見聞，這幫傢伙不止身板小，腦仁也小，說話的時候大多不經頭腦。
在魔王學院，他們主要扮演席捲食堂的轟炸機。
不止如此——
他們天然崇拜高階惡魔，尤其是長得和他們比較像的夢魘魔和魅魔。
自稱「噩夢之鄉」，大概便是對夢魔的cosplay吧。
另外，他們和夢魔魅魔一樣，擅長精神系法術。不過區別則是，他們本身對精神系法術又沒有後者那麼耐受，經常被人類牧師反手一個魔法反饋或者精神震撼打的頭昏腦漲。
而現在。
他只不過是在大殿裡布置了一個簡單的「血之儀式」，再配合恐懼術以及精神暗示，就把這傢伙嚇得魂都快沒了。
花了三秒鐘的時間構思台詞，羅炎用慢條斯理的聲音念出了自己的開場。
「就在你到這兒不久之前，四腳的蛇才剛來過這裡……」
話音落下的同時，沉重而遲緩的腳步聲順著地板傳入了米西的耳中。
石柱的陰影下。
散發著血腥味兒與屍臭的奧克多和澤里克一左一右地走了出來。
那死氣沉沉的模樣就好像行走的屍體，被血模糊的臉上散發著令人窒息的恐懼。
毫無疑問——
那就是地龍族的使者！
看著他們的下場，米西的魂都快被嚇沒了，夾緊了顫抖的雙腿，臉更是白的和紙一樣。
藏在陰影中的羅炎俯視著她，嘴角翹起了一絲玩味的笑意，借著大殿的回聲特效繼續說道。
「你就不好奇……他們都說了些什麼嗎？」
大概是被嚇壞了，匍匐在地上小惡魔結結巴巴的說不出一句完整的話，就像宕機了的電腦。
「我我我……不好吃。」
不好吃？
聽到這牛頭不對馬嘴的回答，羅炎皺了下眉頭，卻也沒太當回事兒，照著想好的劇本慢條斯理地繼續說道。
「他們想和我簽和平協議……嘖嘖，一群叛軍，倒是把自己當成了迷宮的主人了。」
說到這兒的時候他話鋒一轉，殘忍的語氣中帶上了幾分不懷好意的邪惡。
「那麼來自噩夢之鄉的你呢？我想聽聽……來自第二層的小傢伙們能給我帶來什麼有趣的笑話。」
聽到地龍族的使者只是提一嘴和平協議就死了，米西被嚇得乾脆連話都說不出來了。
怎麼辦？！
自己要是提出結盟，會不會幹脆被扔去餵地穴蜘蛛？！
肯定會的吧！
「結結結……」
羅炎的眉頭擰在了一起，搞不懂這傢伙到底想說什麼。
「結界？」
米西支支吾吾地憋了半天，終於成功把自己的腦細胞干短路了。
「結結結結婚！」
「……？」
捏著嗓子裝腔作勢的羅炎差點沒被自己的唾沫給嗆到，緩過來之後才怒嗆一聲道。
「你敢戲弄本王？」
哪個神經病會和小惡魔提親？！
不對——
哪個腦子有問題的小惡魔會和別的種族聯姻？
還是說，這又是什麼他聽不懂的地獄鄉巴佬們的羞辱惡魔的方法？
「沒沒沒有，尊尊尊敬的魔王大人，我我我不是這個意思——」
米西急的已經快哭了出來，小腦袋砰砰砰地敲著地板，恨不得扇自己的嘴。
然而，現在改口已經來不及了。
如果讓魔王大人知道剛才是自己嘴瓢了，恐怕一瞬間就會被砍掉腦袋做成標本吧？！
可惡——
雖然被女王陛下知道也是個死，但能活一秒是一秒。
被逼到牆角的米西豁出去了，急中生智地脫口而出道。
「我我我們的女王……仰慕您的邪惡與神威！所所所以派我來向您表達噩夢之鄉的善意……提出結婚！有些冒昧……您不答應也沒關係……可以先從朋友開始做做做起……」
羅炎：「……」
所以……
這其實不是什麼外交羞辱？
雖然他也完全想像不到，一個壓根沒見過自己的小惡魔，會對自己一個人類心生仰慕。
等等——
羅炎猛然間意識到了什麼。
正因為沒見過，或者只在遠處匆匆的瞥了一眼，因此對方壓根兒就不知道自己是個人類，而是把他當成了血族、恐魔一類的地獄貴族？
如果是這樣，他倒是能夠理解對方為什麼會拋出如此不經大腦的提案了。
畢竟是小惡魔。
太正常了。
「……如果是這樣，我赦免你的無禮。」
看著魔王大人似乎是息怒了，滿頭大汗的米西鬆了口氣，悄悄擦了擦掛在臉頰的汗水。
好險……
差一點就死了。
由於出汗出的太多，她都有些渴了。
羅炎面無表情的繼續說道。
「還有別的事嗎？」
米西一個激靈迅速將腦袋貼在了地上。
「沒沒沒了。」
羅炎思索了片刻，開口說道。
「替我向你們的女王問好，就說……她的好意我心領了，但我的家族已經為我安排了婚約，此事不必再提。」
婚約和家族都是假的，但不必再提是真的。
「另外，地獄對這裡的情況很不滿……非常非常的不滿。只是死了一個魔王而已，你們就像沒頭蒼蠅一樣四處亂竄，甚至在迷宮裡搞起了割據……這讓魔神陛下很氣惱。」
「不過，雖然魔神陛下告訴我，怎麼處置你們都隨我喜歡，但我並不打算蠻橫地將你們已經建立起的秩序毀掉。」
「換句話說，只要這個秩序仍然效忠於地獄，忠於魔神陛下，忠於我……那在一定程度上保持現狀也沒什麼不好。」
「如果噩夢之鄉希望證明自己的忠誠，那就履行自己作為『封臣』的義務，每個月給我送二十顆小惡魔的卵過來好了。」
值得一提的是，雖然小惡魔總被稱為長翅膀的老鼠，但他們和蝙蝠與老鼠其實並不像。
尤其是在生育的方式上。
懷胎28天的小惡魔會產下包裹有胎兒的「小惡魔卵」，通過自然生長或者魔法陣加速的方式，就能將其孵化成成熟的小惡魔。
只要弄到小惡魔卵，就能讓玩家的靈魂鏡像轉生成小惡魔了。
這種單位的面板屬性雖然不高，但能飛行而且機動性不錯，姑且算是前期能真正派上用場的施法單位了。
而對於噩夢之鄉那邊，每月二十顆卵也不算太為難他們，資源充足的時候，這幫傢伙的繁殖能力可是相當驚人的。
稅這種東西一次性收太多不好，先收上來再慢慢加會更合適。
在解決掉第一層的問題之前，他對第二層的勢力還是以懷柔為主。
看著瑟瑟發抖的使者，羅炎也懶得再嚇唬這小傢伙了，揮揮手便將其打發掉了。
「就這樣吧，我還得收拾雷吉·德拉貢留下的爛攤子。」
「如果沒有別的事了，就下去吧。」
……
迷宮第二層，噩夢之鄉。
撲閃著翅膀的米西哭喪著臉，搖搖晃晃地飛到了女王陛下的石窟大殿的台階下。
這次她沒有上躥下跳，也沒有大聲尖叫，而是自覺地乖乖匍匐在了地上。
看著先回來的居然是米西，茜茜的眼中不禁浮起了一絲意外。
尤其是這傢伙身上散發著一股被嚇壞了的氣味兒，簡直就像剛從恐懼惡魔的巢穴里回來一樣。
回想著這個蠢貨在自己面前上竄下跳的樣子，她那雙猩紅色的眸子不禁微眯了起來。
不妙啊……
看來那個魔王比自己還嚇人。
當然。
這一切本來也在她的意料之中就是了。
變換了在岩座上的坐姿，茜茜女王做出處變不驚的模樣，用慵懶的聲音開口道。
「怎麼樣？看清那個魔王的來頭了嗎？」
此時此刻的米西，腦袋裡還在想著「把結盟說成了結婚」的事兒。
聽到女王扔來的問題，她整個身子一僵，腦袋裡的cpu又被干燒了。
「看，看到了……是個很威嚴的老頭子，簡直就像魔魔王……不對，他就是魔王！」
臉上汗水狂冒，米西哪裡敢說自己壓根就沒看見他，只能把嘴暫時交給了小腦。
「你在說什麼廢話，誰問你他長什麼樣了，」坐在岩座上的茜茜嘖了一聲，不耐煩的說道，「你覺得他實力如何？和我比起來。」
瞳孔如地震一般晃動，米西壓根不敢看女王陛下的眼睛，滿頭大汗的繼續編道。
「他他他……是吸血鬼！他的僕人，實力遠在我之上！至於和您……我我我不敢妄論。」
也就是說……僕人至少是精鋼級？
那正主至少得是白銀之上了。
來自魔都的吸血鬼家族，而且還是個老頭子……搞不好得活了幾百歲。
如果是這樣的，說那傢伙是黃金級都保守了，搞不好得往更高去猜。
不止如此。
實力強就算了，這傢伙還謹慎的可怕！
茜茜的表情變得陰晴不定，纖細的十指在岩座的扶手上有節奏的敲打著，仔細地斟酌著下一步棋該怎麼走。
「他有說什麼嗎？」
「他他他想要您的卵——不對，向您求婚！」
「……啊？！」
聽到這沒頭腦的話，茜茜的大腦一瞬間短路，縝密的思緒徹底被打斷，整個惡魔都愣在了當場。
嘴又瓢了的米西流下悔恨的淚水，恨不得狠狠地抽自己一個耳光。
本來事情就已經夠麻煩的了。
這下好了——
更麻煩了！
果然，回過神來的茜茜瞬間暴怒，如同發怒的火箭一般從岩座上彈射升空。
感受到了女王陛下的怒火，藏在岩石後面的小惡魔們全都驚慌失措的躲回了石窟窿里，生怕自己成了出氣筒。
「無禮之徒！真是荒謬！很好……很好很好，看來這老東西完全沒把咱們放在眼裡！」
她的牙齒咬的咯吱作響，猩紅色的瞳孔中閃爍著殺人的凶光。
毫無疑問——
這是魔都那邊羞辱其他惡魔的方式。
生在窮鄉僻壤的她雖然沒去過那裡，但好歹也是聽說過一點的！
那裡的高階惡魔和人類貴族一樣，說話和做事都喜歡拐彎抹角。
不過——
她可不能像地龍族一樣，被三言兩語就給激怒了，最後把族人們的性命全搭上。
那個惡魔是故意的。
自己要是發怒了，那就正中了他的下懷！
火紅色的劉海擋住了陰沉的眼神，冷靜下來的茜茜重新坐回了她的王座，藕節似的玉腿漫不經心的搭在了膝蓋上。
「告訴魔王大人，噩夢之鄉會證明自己對地獄、魔神陛下以及魔王的忠誠，但也請他冷靜一點，再怎麼說小惡魔和吸血鬼也是不可能的。」
「是是是……」
米西點頭如搗蒜，緊張的汗如雨下，唯唯諾諾地應了下來。
繼續思索了一下，茜茜的食指在扶手上點了兩下，斟酌著措辭繼續開口。
「另外，上一任魔王為了與地表作戰已經耗盡了迷宮裡的資源，而迷宮下層的生產設施又被軍閥們壟斷了起來……噩夢之鄉的小惡魔們光是為了應付冒險者們的入侵就已經得拼盡全力了，我們的資源已經短缺到連基本的防禦陷阱都無法維持。」
既然打不過。
那就示之以弱好了。
畢竟魔王的敵人並不只在迷宮之內，也在迷宮之外。
如果第二層的秩序完全失控，以至於被冒險者輕易踏破，想來那位大人也會頭疼吧？
猩紅色的瞳孔中閃爍著睿智的光芒，茜茜的嘴角翹起了一絲淡淡的笑意，感覺已經把握了整個棋盤的走向。
「每個月……我們會給魔王領送去五十枚小惡魔卵。雖然不是我的卵，但足夠他擴充軍備了。」
「至於想要更多……那就也請考慮一下我們這邊的困擾，至少送一些吃的東西過來。」
「是……」米西戰戰兢兢地點頭，感覺被她晃到地上的腦袋又重新長回了脖子上。
可惡……
終於活了！
不過女王陛下給出的條件，好像比魔王大人要求的還多了三十個……
這可怎麼辦？！
雖然心裡怕的要死，但米西卻不敢再多說一句話，生怕自己這張笨嘴又說出不該說的話來。
等了好久，她見女王陛下的心情似乎終於平復了些許，這才小聲地轉移了話題。
「陛下，那個……尤西呢？她已經回來了嗎？」
「尤西？她啊，還沒回來……不過我大概也能猜到發生了什麼就是了。」
臉頰慵懶地靠在了手背上，凝視著洞穴深處的茜茜一副不在意的模樣。
和平常一樣，她用嘴角的虎牙摩擦著翹起的小拇指指甲。
不過那咯吱咯吱的聲響，還是暴露了她此刻心中的煩躁不同以往。
這群四腳蛇……
真是完全不把她放在眼裡！
不過這裡可是地獄的一部分，太在乎這種事情反而會顯得自己比較可笑。
「這樣啊……」會錯意的米西嘆了口氣，臉上露出了一絲羨慕的表情。
看來地龍族對尤西那傢伙不錯。
這個點都沒回來，應該是被留下吃飯了吧。
可惡！
想到今天的晚餐八成又是臭烘烘的爛蘑菇，耷拉著翅膀的米西更羨慕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