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溫璨。
他不知何時被推了過來,拐杖的另一端,正被他穩穩地拿在手裡。
「從進來開始我就想說了,你們一口一個土包子、鄉巴佬的叫我的未婚妻,是不是太不把我放在眼裡了?」
正要因為李因的暴力而熱烈起來的氣氛,陡然被冰凍起來。
如果說之前還有不少人抱著看熱鬧的心態,那麼此刻,所有人都變得大氣都不敢出了。
熟悉的、甚至比以前更甚的壓迫感從男人身上傳來。
連杜若微都僵硬了四肢和臉色,半晌才勉強道:「怎麼?溫少爺這是真把這個土包……」
話音未落,她就在溫璨看來的眼眸里住了嘴。
那是一個非常、非常冷的眼神。
仿佛只要她再說一個字,他就會弄死她一樣誇張的冷。
溫璨收回視線,把拐杖也收了回來。
一邊慢條斯理地將拐杖縮短,插入輪椅側面的置物袋裡,他一邊緩緩道:「就算葉家還沒有給她唯一的身份,她也是我溫璨認定的,唯一的未婚妻,還是說,你們覺得葉家的大小姐,比不上我溫家的准夫人來得尊貴?」
最後一句時,他撩起原皮看向眾人。
無人敢與他對視。
最後一眼落在杜若微身上。
杜若微被他冷冷瞧著,不知為何竟漸漸紅了眼眶,砸了杯子轉身大步跑掉了。
「若微!」
李因匆匆跟了出去。
一隻手伸到了葉空面前。
她低頭對上溫璨的視線,見他微微彎起嘴角,對自己笑了一下。
「走吧,以後這樣無聊的聚會,就別再來了。」
葉空思索兩秒,把手放了上去,又在轉身時頓住:「你拉著我我要怎麼給你推輪椅?」
「你不能單手推嗎?」
「姿勢會很扭曲的。」
「那你就雙手推。」
溫璨正要把手鬆開,卻反被葉空拉緊了。
「我不想。」
葉空看著前方,說:「還是你單手自己轉輪子吧。」
她向前走去。
隨著毫不遲疑的步伐,溫璨不得不靠右手自己轉起了輪子:「早知道我就換智能椅了。」
他吐槽。
「所以為什麼不用智能椅呢?」
「老式輪椅要人推,比較氣派。」
「……」最討厭裝逼的人的葉空選擇沉默。
兩人後面的對話都無人能聽清。
可這並不妨礙大家看清他們之間獨一無二的,誰都無法插入的奇特氛圍。
「不會吧?」
直到那對前進路線歪歪扭扭的身影徹底消失,才終於有人喃喃出聲,夢囈般道:「溫璨真的看上這個土……葉空了?」
所有人都沉浸在不可置信的恍惚中。
只有林心舟倒在沙發上,生無可戀地呢喃:「為什麼?為什麼不加入我的演奏團?我可以給你當奴隸的……」
·
來的路上有三個人,回去的路上卻變成了兩個人。
路途便顯得更加安靜,只有溫璨敲鍵盤的聲音在噼啪作響。
好半晌,溫璨才處理完工作,合上電腦。
他轉頭看著正盯著窗外的葉空,問:「你在音樂上還挺有天賦?」
葉空頭也沒回,漫不經心:「我在哪方面都很有天賦。」
「說說看?除了音樂,你還擅長什麼?」
「懶得數,太麻煩了。」
「……」溫璨都有些不確定,她到底是在胡說八道還是在說真心話了。
「好吧,那我換一個問題,在哪學的嗩吶?水準那麼高,應該學了很多年吧?」
「你不是知道我是花盒縣孤兒院的嗎?」葉空轉頭看他一眼,「當然是在花盒學的。」
「花盒有這麼厲害的嗩吶大師?」溫璨迷惑了一下,又很快放棄,「那麼多樂器,為什麼偏偏選了嗩吶?」
「不是我自己選的。」
葉空撐著下巴,繼續看窗外飛逝的風景,一邊漫不在意地繼續道:「四歲那年,孤兒院有個小夥伴去世了,院裡辦不起葬禮,院長就自己組了一個吹奏隊給她送葬,我負責嗩吶。」
「那你小時候還挺善良的。」
葉空默了一下,才說:「院長說如果我不加入,他就天天在我飯盒裡放洋蔥。」
「……」
「我最討厭洋蔥了。」
「……」
其實這是一段並不普通的對話。
小縣城裡的孤兒院、死去的孩子、貧窮到辦不起葬禮的院長,以及被逼無奈拿起嗩吶走入送葬隊伍的四歲孩童——這些組合起來,形成的是一幅殘酷而冰冷的圖。
但葉空卻將一切說得如此輕描淡寫,說到洋蔥時甚至有幾分惹人發笑的趣味。
溫璨面上無常,心中卻升起一股奇妙的、難以形容的預感——這個比他小了快七歲的少女,身上大約承載著常人難以想像的複雜記憶。
就猶如葉空此時正坐在他身邊,安靜極了,卻莫名有著強烈而矛盾的存在感。
不知道是天生,還是過往的一切造就她成為這種人。
即便不動不響,也依舊如磁石般牢牢吸引著所有人的注意力。
溫璨一邊又開始處理新來的工作,一邊聽見了自己怦怦加快的心跳。
——別誤會,那不是什麼可笑的愛情。
他只是一直都等著這一天。
一塊能給溫家帶來巨大動盪的隕石,在他費盡心力親手去製造前,竟然就這樣命中注定般地從天而降了。
而這個人將會帶來的變化,甚至連他自己都無法預測。
這又怎麼能讓他不興奮呢?
正在一心二用間,溫璨突然聽見了葉空問他:「你今天給我介紹了一圈人,還剩一個沒有介紹呢。」
葉空轉頭看他,問:「那個推著你出去的女人,看著和你關係很好的樣子,她是誰?」
「秦染秋,算我的盟友。」一心三用也完全無壓力的溫璨張口道,「她是秦家的女兒,能力很很不錯,所以破格在集團里擔任了重要職位,和我有不少工作上的往來。」
「哪個qin?」
「當然是秦朝的秦,知道南港船王吧?他們是那邊的嫡系裡分出來的,在玉洲也算一流家族。」
「……那個秦啊,」葉空看著窗外,喃喃自語,「那還真是個,討厭的姓氏。」
溫璨動作一頓,轉頭看向她。
「怎麼?你有討厭的人姓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