茶室不大，側面落地窗外是大片一眼望不到邊的草坪。
外面越大卻越發襯得室內空間狹窄，尷尬氣氛無從逃避。
溫榮的臉色不太好看，口中說「那些流量也不一定是真的，說不定是買的呢」，手卻只能拿起手機。
頁面上是圍脖熱搜榜，一路滑下來好幾個不死妖相關詞條。
#不死妖斷更#
#群星休刊#
#不死妖：這期休刊#
#不死妖 刀片#
……
溫榮臉色越來越難看。
溫蓮便道：「大伯說得有道理，熱搜都是可以買的，再說了，即使現在看似是一個流量就是一切的年代，可實際上人是有從眾心理的，純粹跟風的人不會真的為這個產品花錢以及持續投入關注，只是在最熱的時候跟著吆喝而已，要想估算『群星』的真正價值，不能看高峰，得看日常的熱度，而『群星』的日常熱度，也就是文藝作品中的頂流而已，一億已經很夠了，再不濟兩億……最重要的是，不死妖只是一個年輕女孩子，而且還是個孤兒……」
說到這裡，溫蓮突然轉頭看向溫璨，微微笑道：「該不會，正因為對方是個孤兒，阿璨才會愛屋及烏吧？畢竟葉小姐在身份大白之前也一直是個孤兒。」
溫榮也抬起頭來，眼神狐疑。
秦悟掀起眼皮，似笑非笑的問：「哦？原來是這樣嗎？」
溫璨毫無笑意地勾了下嘴角：「非要說我愛屋及烏，那也是因為我媽媽。」
溫榮一怔，溫璨淡淡道：「我媽生前是不死妖的忠實粉絲，她的書房裡一半是數學和經濟管理，一半是不死妖的童話作品，受不死妖的影響，她對孤兒相關的慈善十分關注，甚至每年都會找廠家製作許多不死妖作品的拼圖進行發售」
說著，他轉頭看向溫榮：「您還記得這些嗎？」
男人沒什麼表情，眼神卻分明正在覆上越來越濃重的失望。
溫榮臉色一變：「我怎麼會忘記？我剛剛就提過了！可是阿璨，你爺爺不是從小就教你在商言商？」
「是啊溫少爺。」秦悟撐住臉，懶洋洋道，「就像溫總說的，在商言商啊，三億都不夠的話，要多少錢才能夠用來買你媽喜歡的作品呢？」
他剛才分明還用看傻逼的眼神看著溫榮，這會兒倒又成了和溫榮一邊的了。
溫蓮更是立刻道：「伯母喜歡的東西，當然是無價的——可我們總不能真的任由不死妖開價吧？」
溫璨眼皮微垂的坐在輪椅上，等他們安靜下來才緩緩道：「重點不在開價。」
他說：「而在分成。」
所有人：……
溫榮嘗試理解：「我剛才說了，如果她願意在最初購入價格上讓步的話，我們可以給她部分項目上的分成……」
「百分之一的分成？而且還是部分周邊？」
溫璨打斷他，搖了搖頭：「如果想三億就買到版權而且是獨家版權的話，我們至少要給她四成的分成……」
「你瘋了？！」溫榮差點要站起來。
溫蓮更是露出了荒謬的表情，甚至刻意露出了滑稽的笑：「阿璨，你知道你在說是什麼嗎？」
到這時候，秦悟反而沉靜下來，靜靜望著他們的反應，眼神落到了溫璨膝上一直放著的牛皮紙袋上。
「是你們不知道你們在說什麼。」
溫璨嘴角彎起來，平靜且譏誚。
他把膝蓋上的紙袋打開，將裡面的資料拿出來，分作兩份，分別放在了溫榮和秦悟面前。
溫蓮等著自己這份，卻見溫璨看也沒看他一眼，一張臉立刻就青了。
倒是秦箏，收回了一直暗中打量著溫璨父子的眼神，暗暗湊到了秦悟身邊，跟他一起看起來。
·
【不死妖工作室V：天氣不好，本期休刊。】
·
沒錯，這就是不死妖發布的休刊通知，如此言簡意賅，任性妄為，看得人心頭火起。
積攢了半個小時，下面的評論已經超過了兩萬條。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這是直抒胸臆激動得根本說不出話的類型。
不要不要不要不要不要不要撤回撤回撤回撤回——這是直接做法的。
寄刀片了！地址在哪！我等了一周就等到這個！就算你是不死妖我也要砍死你了啊啊啊啊啊啊啊——這是還能清楚表達憤怒的
天氣不好也能成為你的斷更理由？累了不愛了，除非下周爆更十話，否則我脫粉了——這是奢望著不可能的事並以脫粉回踩作為威脅的弱小者的呼喚
你知道我每天是怎麼過的嗎？你知道我每天會重看前面多少遍嗎？你知道我每天做夢都會夢見群星老婆嗎？你知道我每周就靠著這點更新度過生不如死的校園生活嗎？你怎麼忍心？三十六度的嘴怎麼能說出零下的話？你的心是什麼做的？——這是企圖賣慘換回不死妖良知的妄想者的聲討
有一種這個周末從彩色變成黑白的錯覺，甚至感覺自己人都瞬間變得面黃肌肉失去靈魂了，不死妖，你看見我的心臟了嗎？變成線稿了呢——這是中二者的自憐自艾，還出現了錯別字
……
無意義的鬼哭狼嚎，肝腸寸斷的賣慘，以及各種類型的整活，在評論區與轉發區混亂齊飛。
對個中內情不夠了解的路人點進來，一眼就能直觀的從廣場上飛速刷新的動態看清——滿屏的無能狂怒，完全可以想像一大群烏泱泱的人在哭天搶地哀嚎不已的樣子。
而半個小時後，又一條新動態出來了。
【不死妖工作室V：其實是玩@星飛遊戲 的@成為貓 去了】
【不死妖工作室V：&附手繪群星大頭貼一張】
所有人：……
·
「大概是秦溫兩家都甚少和網際網路產品打交道，所以對依靠網際網路傳播的名人影響力到底有多大不夠了解。」
茶室里，溫璨淡淡道：「但即便不看那些，我認為你們也應該看一看網絡興起以前，不死妖的作品影響力，以及她本人在此過程中展現出來的性格——雖然很少，但很重要。」
「你到底想說什麼？」
溫榮擰著眉，拿起那些資料。
第一頁就是不死妖的個人情報，性別女、大概的年紀在二十多歲，以及所有渠道透露出來的她的大致生平。
什麼從小生活在孤兒院，成績優異，考上了好大學……
總之就是命運困苦的普通人，甚至比普通人更加不如的可憐人。
溫榮腦海里立刻就勾勒出一個長相平平戴著黑框眼鏡畏畏縮縮的形象。
可能人生里唯一幸運的就是畫了點莫名其妙就火了的小兒科故事吧……
他心想著，強忍不耐地翻向第二頁，深覺自己很給溫璨面子，而若不是阿璨是他一直疼愛又斷了雙腿的慘兮兮的兒子，他一定從一開始就會否決他那荒誕至極的提議——不，他從一開始就不會叫秦箏去喊他下來，本來這就是公司的大事，而阿璨卸任已久，可能早就忘了公司該怎麼經營，決策者該如何思考——還是應該他獨自和秦悟談的，畢竟他才是和秦悟身份相當的人。
雜亂的思緒在腦海里迅速閃過，第二頁也映入眼帘。
同時溫璨的聲音再次響起——
「《銀河之花》發售至今十三年，一開始是全權售賣，那是不死妖的作品第一次出版，如今看來可以說是低價賤賣，好在時間有限，不過兩年就到期了，再出第二版的時候，《銀河之花》已經火遍全國，所有書店都把它擺在了暢銷書的欄目里，從此，至今，《銀河之花》已經簽下六十三分版權售賣合同——其中，除了圖書出版，還包括動畫製作、影視製作、周邊玩具製作、文具聯名、服飾聯名、拼圖聯名……各種大大小小的類型全都是拆分開來賣的。」
溫璨淡淡道：「至今為止，不死妖從未賣過任何作品的獨家全部授權，並且，雖然沒有公布過，可根據合作商家的隱晦表達來看，她應該每次都拿了不低的分成，你們覺得，這樣的人，會把自己爆火的新作，三億就全權並且永久地賣給你們——」
溫榮看著手裡看都看不完的表格，證實了溫璨的說法，臉上的輕視逐漸收起來，眉頭漸漸皺緊了。
而溫璨諷刺的笑了一下：「我怕你們合同還沒送到她手上，就先被她的經紀人丟進垃圾桶了。」
「……」
溫榮臉色極其難看。
此刻，他心裡那個畏畏縮縮的窮困的不死妖已經換了另一個形象——變成了趾高氣昂嘴臉尖酸刻薄的暴發戶年輕人，說不定戴著大金鍊子和金戒指，每天都得意洋洋地數著自己銀行卡存款位數。
「那麼……」秦悟一邊翻看資料，一邊淡淡道，「溫少爺的建議是什麼？」
「圖書版權，我們作為外行人就不跟出版社爭了，我們需要爭取的是影視版權和動畫版權，以及多類別周邊製作版權，時效二十年，八億，同時給出一成的分紅。」
「！！！」
溫榮猛地把還沒看完的資料合上了。
後面一張張全是列表，清晰或隱晦地列出了不死妖每一樣作品的各類收入，後面的零看得他心頭一陣陣如火燒，越看越是燒得熱烈——簡直叫人匪夷所思。
一個一無所有的孤兒，只靠著幾本幼稚可笑的童話畫冊，居然就能每年上億甚至更多的大賺特賺——這個世界未免也太離奇，太荒誕不知所謂了！
「我看你是發昏了，八億加上一成分紅？你敢給我恐怕這個小畫家也沒命收！一個普通人能走運這麼多年已經是極限，你還要讓她烈火烹油，當心她簽完合同遭遇橫禍，到時候人沒了我們的錢豈不全部要打水漂？！」
「……」
就連秦悟也露出了震撼的表情。
「溫總……」他難得驚訝的問，「你很迷信啊？」
溫榮：……
反應過來的溫榮緩緩呼吸，調整狀態，片刻後才道：「好了阿璨，我知道你其實對公司的事不感興趣，是爸爸不該強求你來旁聽，辛苦你做這些資料了。」
他說著，不容拒絕地朝溫蓮一擺手：「推你堂哥去休息，別讓他費心了。」
溫璨：……
溫璨面無表情，拿起手機看了一眼，突然又道：「不死妖又上熱搜了。」
他舉起手機，把屏幕亮給溫榮看：「帶著一個名不見經傳的新遊戲——才幾分鐘時間，遊戲下載量已經破五萬了，你知道這能換算成多少錢嗎？」
「行了！」溫榮嚴厲的看著他，「我看你就是因為不死妖是你媽媽喜歡的畫家才這樣的！我說過了我們不是粉絲，我們是商人！是力求從任何角度最大限度賺到最多錢的商人！能壓榨的人就都要壓榨！而不是看在人情的份兒上儘量多給！」
溫榮深吸一口氣，最後閉上眼，克制道：「好了，讓阿蓮推你下去吧，阿箏小姐也去，讓她陪你聊聊天。」
不出一會兒，茶室里少了三個人。
溫榮抬頭看向秦悟，露出微笑：「秦總，還是我們談吧，你……」
秦悟隨意豎起手掌，同時拿出手機撥了個一秒就接通的電話：「不死妖在熱搜上？」
「把數據發我。」
不一會，他手機叮的一聲。
秦悟便低頭翻看起來。
全程沒有看溫榮一眼，那樣漫不經心又無比自然的神態，簡直完全沒把溫榮放在眼裡。
溫榮再次僵硬了臉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