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1章 嫁雞隨雞,得道多助
「張固是想通過得罪長威伯,向嚴嵩一黨示好。」
最近徐階大多時間都待在翰林院,不知潛心在鼓搗什麼,很少出面。
周夏說道:「侍郎的意思是說,張固想投靠嚴黨?」
徐階放下文書,溫聲道:「禮部不是少了個尚書嗎?」
周夏一怔,「張固是右侍郎……輪不到他吧?」
禮部還有個左侍郎陳河!
「許多事,事在人為。」徐階笑的很是溫和。
周夏沒發現徐階眼底的譏諷之意,晚些告退。出去後,他不知不覺走到了那塊石碑前。
先賢的警句在心中默念著,周夏的心也漸漸靜了下來。
「……那長威伯果然霸道,竟公然毆打禮部侍郎。」
「恃寵而驕,此人還是幸臣的性子,此後定然沒有好下場!」
兩個官員一路譏諷著蔣慶之,剛想繞過石碑,卻被人擋住了去路。
「周侍讀?」
周夏冷冷的道:「許多事你等不知詳情,莫要在背後非議他人。」
「周侍讀是說長威伯?那人本就是幸臣……」
「否則誰敢毆打重臣?」
周夏說道:「長威伯兩敗俺答部大將,鎮壓宣府白蓮教,敢問,這等功勳可能封爵否?」
二人愕然,本想反駁,卻發現蔣慶之的功勞封伯綽綽有餘。
「何為幸臣?僥倖之臣。長威伯的功勳可是僥倖?」周夏不知自己怎麼了,胸中那股子不平氣越來越強烈,「張固挑釁長威伯,難道給人打了左臉,長威伯還得把右臉湊過去?」
「周侍讀這是要為長威伯說話嗎?」有人冷笑。
翰林院是士大夫的大本營,蔣慶之是士大夫的死敵。
你周夏可敢點頭?
兩個官員冷笑不已。
旁邊幾個官員也在笑。
然後,笑容凝固。
周夏緩緩點頭,「對!」
他轉身就走。
我錯了嗎?
沒錯!
大丈夫有所為,有所不為。
他越走越堅定。
下午,當他再度去請見徐階時,卻被婉拒。
「侍郎有事。」
小吏笑的矜持。
但周夏卻嗅到了些不對勁的味兒。
「那我晚些再來。」
「晚些……侍郎今日會一直很忙。」小吏笑的越發的矜持了。
周夏呆了一瞬,「知道了。」
看著他離去,小吏進去。
徐階正在看一本遊記,小吏行禮,「周侍讀回去了。」
徐階默然,等小吏走後,他的眸子裡多了些冷意。
「與俺答部使者會商,此乃禮部之事,陛下啊!您這是要給蔣慶之加多少籌碼……才肯罷休?」
門外,小吏對同伴說道:「徐侍郎把周侍讀視為弟子,沒想到他卻為蔣慶之不惜得罪同僚。可惜了。」
「據說侍郎要去禮部?」
「禮部不是正好尚書出缺……難說。」
「這可是一步登天了。」
「侍郎蟄伏多年,這哪是一步登天,分明就是蓄勢已久。」
「禮部正是大展拳腳的好地方。」
周夏回到了值房中。
他閉上眼,深吸一口氣,。「侍郎不是那等人,絕不是!」
……
在宮中的催促下,婚事開始加速了。
「也不知急什麼。」常氏發著牢騷,和人商議嫁妝的事兒。
「如何了。」
大冷天的,李煥卻滿頭大汗進來,常氏一怔,「夫君你這是……」
「今日遇到禮部右侍郎張固,本想打個招呼,沒想到此人竟然冷笑而去。我這一愣神,馬兒就跑了。這不,差點把為夫累趴下才追上。」
「張固?」
「不提他,對了,嫁妝可理清了?」
「夫君看看。」常氏把單子遞給李煥。
「爹,娘!」
長女李萱來了。
「你來的正好。」李煥說道:「男方那邊並未反對,如此,下個月就成親。」
李萱愕然,「不是說三月嗎?」
「哎!你妹妹……」李煥擺擺手,「宮中催促急啊!總不能妹妹先嫁吧?」
「可……」
李萱越想越委屈,一跺腳走了。
「哎!這養兒養女養成仇了。」李煥嘆道:「罷了罷了,都嫁出去,省心!」
「到時候怕夫君又會不舍。」常氏笑道。
李萱沒多久又回來了,倚在門邊,看著有些憂心忡忡的模樣,「爹,他們說妹夫毆打朝中重臣呢!那個誰……吏部侍郎張固。」
常氏一驚,「啊!他竟這般大膽?夫君。」
李煥說道:「此事我本想告訴你。不過又怕你擔憂。」
「那女婿那邊可會被責罰?」常氏擔心問道。
李煥說道:「張固去西苑請陛下做主,結果……」,他看了長女一眼,「被陛下呵斥,狼狽而歸。」
李萱:「……」
她惱火的回到了後面。
李恬站在院子裡,正專心聽著樹上鳥兒鳴叫。
「恬兒你倒是悠閒。」李萱走了過來,鳥兒受驚,振翅高飛。
「哎!」李恬有些遺憾回身。
「你那未來夫婿今日毒打了禮部右侍郎張固,太跋扈,我倒有些擔心你嫁過去……聽說有的男人會打自己的妻子。」李萱想到自己被迫改婚期,不禁惱火不已,差點就忍不住發泄出來。
李恬輕描淡寫的哦了一聲,「這樣啊!」
「你不擔心?」
「我為何要擔心呢?」李恬淡淡的道:「嫁雞隨雞,嫁狗隨狗,嫁個猴子滿山走。我既然註定要嫁給他,那麼……」
李恬眼中多了些神彩,「若是他要打誰,我便給他遞棍子。」
「若是他要殺人呢?」李萱越發憤怒了。
「那我,幫他遞刀子!」
……
伯府最近事兒不少,首要任務是翻修宅子,以及裝修新房。
蔣慶之為此搬到了另一個小院去住,原先的臥室那邊變成了工地。
「俺答的使者王申明日進京。」夏言喝著羊湯,眯著眼,「你昨日打了張固,今日張固便在禮部四處宣揚,把自己說成了委曲求全的勇士,而你便是跋扈囂張的奸佞。」
蔣慶之說道:「他說的他的,我做我的。」
「你……我當年若是有你這等萬事不上心的心境,也不至於有此境遇。」夏言有些黯然。
他太過孤傲,為自己樹敵無數,甚至連嘉靖帝都不待見他。
做人如此沒問題,但做首輔如此,那便是眾叛親離的下場。
「我這陣子時常回想當年,覺著這一切都是咎由自取。」
「夏公何必瞞我?」蔣慶之笑了笑,「夏公為首輔,若是長袖善舞,廣結人緣,用不了多久,想來就會大權獨攬。如此,離死也就不遠了。」
若是夏言如此,不用什麼三度被打倒,第一次被打倒估摸著就沒戲了。
「你啊你!」夏言苦笑,「天下人大多說我夏言孤傲,你卻看出了我的苦衷。」
「陛下與群臣對立,您為首輔,若是與群臣太過和睦……」蔣慶之壞笑道:「您這想法沒錯,只是手段太生硬了些。」
「我也知曉手段太生硬,可天性使然,沒法子啊!」夏言笑道。
「正因為這個性子,您才留下了性命。」蔣慶之笑道。
「時也命也!」夏言唏噓不已,然後想起一事,「張固說你殺氣騰騰,擔心你壞了大局。」
「他這是裝腔作勢,故作為禮部謀利益的姿態。」蔣慶之笑了笑,「看來,此人確實是在碰瓷。」
「碰瓷?」
蔣慶之把之前的事兒告知了夏言。
老頭一聽就怒了,「這分明是他主動送上門來求羞辱,只是沒想到你會動手罷了。打得好!」
「此事您知曉就好。」蔣慶之淡淡的道,「我這裡不是誰都能碰瓷的。」
禮部尚書?
蔣慶之想到了那份奏疏,不禁冷笑,「我看他是在做黃粱美夢!」
「那個……醃肉可還有?」夏言問道。
「有啊!」蔣慶之才將指揮廚子做了幾百斤醃肉。
「哦!」
老頭兒起身,「走了。」
沒多久,廚子苦著臉來稟告,「夏公去了廚房,令小人弄了十餘條醃肉帶走了。」
臥槽!
老夏你可真是不客氣啊!
可十多條醃肉有幾十斤,你一老頭竟然也能帶得動?
蔣慶之幻想著一個小老頭兒吃力的背著十餘條醃肉蹣跚而行,不禁樂了。
可沒多久,朱希忠就來了。
「慶之,慶之!」
「啥事?天塌了?」
開春了,天還冷,蔣慶之縮在書房裡烤炭火。
朱希忠進來,眉飛色舞的道:「夏言瘋了。」
「什麼?」蔣慶之第一個念頭是抓住廚子,第二個念頭是不可能。
「就在先前,夏言去了禮部,指著禮部右侍郎張固呵斥,說他想謀求尚書之職也就罷了,卻想踩著別人上位,無恥之尤……」
朱希忠想到了當年夏言為首輔時的威風八面,「張固剛為自己辯解,便被那老頭兒噴了一臉口水。他說,有本事便去跪嚴嵩,嚴嵩香的臭的都敢收,別特娘的去算計別人。」
「慶之?」見蔣慶之一臉呆滯,朱希忠伸手在他的眼前擺動。
「哦,你繼續。」蔣慶之輕聲道。
他的眼中,莫名多了些情緒。
「夏言揚長而去,張固閉門至今。禮部上下都沸反盈天了,都在猜測……慶之。」
「啊!」
「怎地老是走神?」
「沒什麼。」
蔣慶之突然笑了起來,「老朱,其實,得道多助從不是一句假話。」
朱希忠狐疑的道:「你沒昏頭吧?」
老頭兒是不忿他被張固碰瓷,蔣慶之出過手,不好再度動手。老頭兒便親自上陣為他討個公道。
「我從未如此清醒……」
蔣慶之輕聲道。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