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2章 東廠立功了
清晨,寧正走出家門,妻子送他到門外,猶豫了一下,「都說長威伯中毒身亡。他這一去,墨家無頭,必然混亂。夫君當初投奔墨學被京師士林視為叛逆,如今墨家式微……要不,低個頭吧?」
寧正回身,仔細看著妻子,「你是我的妻,說這番話是為我著想,我不怪你。可我乃墨家子弟,當初我曾對伯爺說過,一日入墨門,終身為墨家子弟。此志不渝!」
「你……」妻子苦笑,「那些人狠毒,就怕他們下毒手,伱難道身死也不怕嗎?」
「道之所在,死而無憾。」寧正微笑道:「再有,伯爺就算是去了,墨家也不會亡。」
「都沒人了。如何不亡?」妻子說道。
「還有我!」寧正認真的道:「只要還有一個墨門子弟在,墨家就不會亡!」
妻子看著他向外走去,那身形竟是從未有過的筆直和堅定。
……
暖風熏得遊人醉,直把杭州作汴州。
這是譏諷前宋君臣權貴的詩,但換在今日的大明京師,卻也有異曲同工之處。
京師的某家酒樓內,一群士子正在飲酒作詩。
有人舉杯,「今日興奮欲狂,竟然詞窮了。諸位,禍害身死,此乃天譴,可見我儒家浩蕩不可阻擋,不可阻擋啊!」
「來!共飲此杯,為我儒家賀!」
有人微笑道:「陳兄忘了一詞。」
那人一拍腦門,「糊塗了,糊塗了。」他再度舉杯,「來,諸位,這一杯酒,為我儒家賀,為大明賀!」
眾人一飲而盡,看看彼此興奮的模樣,一股喜悅的情緒不由而生。
「蔣賊在京師時氣焰囂張,墨家藉此擴張,那些蠢貨躲在新安巷中非議我儒家,諸位,此事得有個說法吧?」
有人陰惻惻的道:「往日咱們不與他們計較,可彼輩卻得寸進尺。再忍讓下去,便是縱容!」
「我曾聞蔣賊說過,治家如治軍,可寬容,卻不可縱容。這話我深以為然。諸位,看看這明媚春光,咱們不該做些讓此生無悔之事嗎?」
「陳兄吩咐!」眾人起身,氣氛火熱。
陳兄叫做陳子然,他微笑道:「墨學那些人不知天高地厚,非議我儒家。既然如此,咱們上門去辯駁一番……誰能質疑?」
眾人不禁大笑。
陳子然說道:「若是辯駁中對方言出不遜,咱們出手教訓一二……不過,不可先動手。」
「我等知曉。」
至於到時候誰先動的手,那不得看誰勢大?
「出發!」
一行人浩蕩趕去新安巷的同時,城外那塊地上的釘子戶們也得了消息。
「說是死了,吃了什麼蘑菇毒發身亡。」老人對各家來人說道:「如今咱們再無顧忌,下次那位胡先生再來便強橫一些,最好引得他們動手。」
「有數!」
老人擺擺手,「都散了吧!」
等眾人散去後,老人笑道:「這便是天助我也,可見蔣慶之不得天眷,可見這墨家不該出山。他逆天而行,老天便把他收了。」
……
陳子然等數十人浩蕩到了新安巷,早有乞丐給伯府通了消息。
側門開,富城走出來,「諸位來此為何?」
陳子然拱手,朗聲道:「墨學學生多番詆毀我儒家,對先賢不恭,今日我等前來辯駁。」
富城剛想拒絕,身後傳來了景王的聲音,「無需阻攔。」
富城一怔,旋即讓開。
「見過殿下!」
陳子然沒想到景王在此,但卻依然無懼。
有僕役帶著他們去校舍,景王說道:「若是做了縮頭烏龜,無論此事後續如何,墨學再難抬頭。」
富城嘆息,「風雨欲來啊!偏生伯爺……」
景王說道:「我信表叔!」
富城看著他欲言又止,再無人比他更知曉蔣慶之有多好吃。
為了品嘗蘑菇的鮮美,蔣慶之絕壁敢冒險。
裕王正在授課,當陳子然帶著人進來時,他蹙眉道:「出去!」
「見過殿下。」陳子然行禮,說道:「今日學生來此,是為有人詆毀我儒家先賢一事。學生藉此與其辯駁一二,可否?」
這個沒法阻攔。
裕王猶豫了一下,外面景王來了,對他搖頭。
於是雙方開始辯駁。
這等時候就是公說公有理,婆說婆有理,互相攻訐。
沒多久,陳子然這邊有人抽了對面一巴掌,引發了衝突。
「怎地,狗東西動手了?」陳子然面色潮紅。「是誰?站出來我看看。」
他跳上了桌子,環視一周,冷冷道:「是誰動的手?」
裕王站在側面,看著有些木然。
景王就在他身側,低聲道:「雖說錦衣衛稟告表叔中毒,但徐渭何等聰明,若表叔果真毒發,徐渭就兩個選擇,其一突襲國公府為表叔報仇,其次便是帶著那一千騎殺出雲南,把表叔的遺骸帶回京師。」「可……」裕王自從得了表叔中毒的消息後整個人都有些渾渾噩噩的,「可沐朝弼和沐氏在雲南一手遮天。」
「除非他敢謀反,否則必然不敢……」景王突然不說了。
「你也想到了?」裕王慘笑,「雲南多土司,沐朝弼先前夜襲表叔便是用了土司的名頭,他若是要追殺徐渭,再來一次罷了。」
他吸吸鼻子,「我此刻恨不能跟隨大軍南下,擒住沐朝弼,把此賊千刀萬剮,為表叔報仇。」
「從今日起,誰再褻瀆我儒家先賢,誰便是我京師士林的公敵。」陳子然越發得意了,「聽聞長威伯中毒去了,我等也頗為傷感,這墨家沒了巨子,這墨學……」
這時墨學學生怒極了,準備撲過來廝打。
一個僕役過來,「二位殿下,東廠來人。」
「東廠?」
裕王和景王相對一視。
東廠來作甚?
一個東廠番子急匆匆趕來,「見過二位殿下。」
「閉嘴!」景王回身喝道。
陳子然愕然,這才想起二位皇子也在。
「說。」裕王木然道。
番子說道:「咱們東廠在雲南的眼線剛送來急報,沐朝弼召集雲南巡撫與布政司使等人,脅迫他們主持襲爵之事。」
「好賊子!」裕王冷笑,他發誓,若是能登基即位,第一件事兒便是大軍南下,滅了沐朝弼。
「誰知傳聞中中毒身亡的長威伯突然出現,沐朝弼進退失據……」
後續的話誰都沒聽進去。
「蔣慶之沒死?」
陳子然驚愕。
一個拳頭猛地在眼前放大,呯的一聲,把陳子然從桌子上打下來。陳子然落地,這才發現不知何時對面桌子上站著一個頭髮有些斑白的學生。
寧正跳下桌子,騎在他的身上就是一頓毒打。
「打這些苟日的!」
墨學的學生從得知蔣慶之中毒的消息後,都陷入了一種絕望的心境中。
加入墨學本就是一種冒險,如今墨家巨子沒了,他們這些儒家眼中的叛逆該何去何從?
此刻絕望消散,壓抑著的怒火一下迸發。
頓時學堂內亂作一團。
「快跑!」
陳子然等人奪路而逃,有人甚至一邊跑一邊喊道:「你等等著,等著……」
裕王和景王愕然。
「消息證實了嗎?」
番子用力點頭,「千真萬確,此次我東廠率先拿到消息,一路疾馳,率先趕到京師。錦衣衛的人落後了半日路程,此刻還在路上。」
裕王身體一軟,幸而身後牆壁擋住了,他用力喘息著,嘴唇哆嗦,「好,好……芮景賢……好。」
景王神色平靜,但突然鬆弛的小腿差點就支撐不住身體。
番子乃是手眼靈活的人,見狀不著痕跡的過來,景王順勢扶著他,笑道:「芮景賢立功了。」
……
內院。
李恬神色平靜,說道:「拙夫雖說好吃,可我卻深信他不會如此不智。荊川先生今日能來,可見情義深重,若有事,我自當請教。」
一身洗的露出了本色的布衣,一雙芒鞋,唐順之頷首,「我在京師有些故交,消息傳來後,他們說朝中和京師都有些異動。不過夫人無需擔心……」
李恬看似平靜,可此刻卻心亂如麻,她抬頭,這才發現唐順之背著包袱,便問道:「荊川先生這是要出行嗎?」
蔣慶之和心學唐順之交好的事兒在京師不是什麼秘密。
可在蔣慶之出事的當口,唐順之卻要離開京師……這是避禍吧!
唐順之點頭,「我準備去一趟雲南。」
黃煙兒進來,附耳低聲道:「夫人,荊川先生是帶著刀來的。」
李恬悚然動容,起身,蹲身行禮,「荊川先生……」
消息傳來,她白日裡故作鎮定,可夜裡卻在以淚洗面。
裕王和景王依舊來到新安巷,學生們大多依舊來到伯府讀書。
家中僕役和護衛都在盡忠職守。
每個人都在用行動告訴她。
——我們還在!
唐順之起身,微笑道:「唐某朋友頗多,可稱得上是知己的,卻唯有慶之。他若是去了,唐某自然該去看看……看看那彩雲之南!」
一股凌厲的氣息突然而來。
李恬這才知曉,這位心學巨擘竟是準備孤身去雲南,殺了沐朝弼為自己的知己復仇。
「夫人!」
一個侍女跌跌撞撞的跑進來,狂喜道:「伯爺沒死,沒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