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80章 第一把火
凌晨醒來,嚴嵩第一件事兒就是去更衣。
淅淅瀝瀝聲中,他覺得自己最近撒尿越發順暢了。
年輕時迎風尿十里,五十之後原地尿濕鞋,但最近他卻發現自己有些返老還童的趨勢。
這是為何?
嚴嵩站在那裡思忖了一番。
直至早餐時,他隱隱有個念頭,興許是茹素的緣故。
一家子吃飯,老妻吃的略清淡,但兒孫們卻吃的頗為豐盛,不說山珍海味,水陸雜陳,但也是油水滿滿。
「多吃素才好。」嚴嵩說道,他細細品著蔬菜,覺得那股子清新的味兒令人陶醉。
吃慣了油腥和重口味的人卻覺得味同嚼蠟。
嚴世蕃裝模作樣吃了一筷子蔬菜,然後乾嘔,「難以下咽。」
「那就吃肉。」歐陽氏護犢子,瞪了嚴嵩一眼,「夫君喜歡茹素自行吃就是了,我兒還年輕,身子骨可經不起這般煎熬。」
「罷了。」嚴嵩放棄了勸說家人茹素的打算。
歐陽氏突然放下筷子,嘆息了一聲。
嚴世蕃問道:「娘,可是身子不適?或是被誰氣到了?娘只管說,我去為娘出氣。」
歐陽氏看著嚴嵩。「你們父子還要瞞我到何時?!」
呃!
嚴嵩和嚴世蕃交換個眼色,「夫人說的是……」
歐陽氏冷笑,「當我是大門不出二門不邁的貴婦人嗎?夫君要隨軍的消息如今外面都傳遍了,就瞞著我一人!」
嚴嵩苦笑,給了嚴世蕃一個眼色……該你上了。
嚴世蕃起身走到歐陽氏身後,輕輕捶打她的肩頭,溫聲道:「娘,這事兒還沒定。你也知曉陛下離不得爹,這事兒說不準還有變數。」
「什麼變數!」歐陽氏說道:「當著滿朝文武的面兒說出的話,豈能反悔?戲文里都說了君無戲言,若是反覆,此後誰會把帝王的話當真?」
瞞不過了……嚴世蕃給了老爹一個眼色,嚴嵩起身,「老夫吃飽了。」
嚴世蕃:「……」
嚴嵩溜了,嚴世蕃沒奈何,便解釋道:「娘,這是蔣慶之的舉薦。」
「可是那個什麼……巨子?」
「是。」
「他想害你爹?」
「這倒不是。」
「那是為何?」
「此次大戰是個立功的好機會,蔣慶之不肯便宜了別人,便給了爹。」
「合著是你爹撿了個便宜?」
「是。」
歐陽氏樂了,轉瞬又憂心忡忡,「你爹大把年紀了去從軍,我就擔心……」
「娘,爹又不會親自去廝殺。再說了,跟隨大軍出動,一路上也有人服侍。」
嚴世蕃哄好了老娘,拿起一個包子出去。
嚴嵩在門外,「好了?」
「好了。」嚴世蕃吃了一口包子,「爹,我一直在想,蔣慶之為何不舉薦呂嵩。」
嚴嵩沒吃飽,揉揉小腹說道:「呂嵩上次與蔣慶之交手雖說了敗了,但據聞蔣慶之對他頗為讚賞。此次確實是個拉攏呂嵩的機會。蔣慶之竟然舉薦了老夫,奇怪。」
「罷了,反正是個機會。」嚴世蕃說道:「爹,蔣慶之的娘子有孕,若是以後能聯姻……」
嚴氏和蔣氏聯姻……
嚴嵩瞬間心動了,「這個想法好。回頭你抓抓緊,再生幾個。」
「是。」嚴世蕃剛想吩咐人去尋幾個美人兒來,嚴嵩乾咳一聲,「去弄個菜包來。」
「爹你自己去。、」
「你娘正等著為父呢!」
「堂堂元輔怕娘子……」
「逆子,信不信老夫今日便……還跑!」
「夫君,你要作甚?」
「這逆子忤逆老夫!」
「瞎說,東樓多懂事的一個人。」歐陽氏擋住了嚴嵩,嚴世蕃順勢拿了菜包,自己嘴裡叼著一角肉餅,悄然出去。
「走了,為夫還得去朝中。」
這一番折騰,把擔心嚴嵩身子的歐陽氏給弄笑了。
嚴世蕃彩衣娛親,蔣慶之大清早卻被迫營業,給胎動的李恬講故事。
「……那哪吒大怒,揮舞乾坤圈喝道:「李靖,今日我便要……」」
胎動停止了,蔣慶之把耳朵貼在李恬的小腹上,聽了半晌,篤定的道:「我兒睡著了。」
「是消停了。」李恬笑的慈祥,「娃最聽夫君的話。」
「是啊!可見是個乖的。」蔣慶之笑的如同慈父。
黃煙兒想到了昨日兩口子吵架,一個說要嚴加管束兒子,一個說要半放養……爭來爭去,李恬面色有些發白,蔣慶之馬上偃旗息鼓,噓寒問暖。
做爹娘的都是這般嗎?
黃煙兒嘆息。
哄好了婆娘娃,蔣慶之去了前院。
護衛們已經集結完畢。
西方首席顧問正和孫不同爭奪為蔣慶之牽馬的機會,孫不同叫囂自己為伯爺牽馬多年,不信你問問,誰有我孫不同的資歷深厚。
波爾說:「聽聞牽馬是奴僕才做的事。」
呃!
孫不同一愣神,馬韁就被波爾搶到手中。
「我說你寧可為奴僕也要為伯爺牽馬?」孫重樓有些好奇,心想怎地有人自甘墮落呢?
波爾牽著馬兒,得意的道:「我原先是囚犯,比奴僕還不如。如今頓頓美食,沒人欺負責打,比那些正經人還舒坦。在里斯本有句話,叫做不知足的人,遲早會被神靈厭棄。」
知足常樂。
這話里有大智慧,但世人卻總是看不透,在不斷提升的欲望閾值中沉淪。
虎賁左衛的校場上,今日集結了兩萬人馬。
「外面有人打賭,說伯爺第一把火會拿那些將領開刀。。」顏旭說道。
秦源看了那些聚在一起竊竊私語的將領一眼,說道:「大戰前必須如此,否則主帥威嚴無法保證。」
「那些倒霉蛋……」顏旭搖頭,「此次伯爺領軍,大軍雲集,隨後便會分出高下來。誰為前鋒,誰為主力……」
秦源點頭,「不知伯爺是個什麼章程。」
「自然我虎賁左衛為主力。」顏旭當仁不讓。
「我部可為前鋒。」另一將領說道。
呵呵!
諸將都在冷笑。
秦源慢條斯理的道:「我府軍前衛聽從伯爺吩咐。」
咱不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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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人譏誚的道:「秦指揮使當初做了贅婿,可算盤最終卻落空。如今不爭,這是想坐收漁利吧!」
秦源的妻子是宗室女,雖說是高娶,但說贅婿卻過了。
秦源面上青色閃過,看了那將領一眼,「安靜,你特娘的說什麼?」
這是當著面兒抽他的臉,秦源若是置之不理,此後如何在軍中立足?
將領是金吾右衛指揮使安靜。
安靜這個名字一聽就讓人生出了歲月靜好的感覺,可這位指揮使卻五大三粗,鬍鬚茂密,正經的摳腳大叔一個。
「老子說你是個沒卵子的貨色!」安靜說道。
「艹你娘!」
二人瞬間就扭打在一起。
正等待軍令的兩萬將士沒想到還能免費看一出鬥毆大戲,頓時嚴肅的氣氛蕩然無存。
「指揮使,弄死那個小白臉!」
「秦指揮使,猴子偷桃啊!哎!」
二人在地上扭打翻滾,突然發現四周很安靜。
安靜第一個反應過來,他鬆開手,秦源順勢一拳打的他眼眶發青。
安靜大怒,卻強忍著起身,「見過伯爺!」
秦源一聽就知曉糟了,趕緊爬起來行禮。
「見過伯爺!」
蔣慶之站在高台邊緣,冷冷的道:「繼續!」
二人趕緊單膝跪下,「下官有罪,請伯爺責罰!」
諸將微微垂首,不少人在偷瞥著蔣慶之。
當初清洗京衛時,金吾右衛是重災區,蔣慶之親自出手鎮壓,事後屍骸一車車被拉出來,震動京師。
由此就有人暗自把蔣慶之稱之為人屠。
所以安靜的態度最是恭謹,哪怕被秦源偷襲一拳,依舊強忍著。
「大戰在即,火氣十足不是壞事。且你二人方才拳腳看著頗有章法,深得王八拳的精髓,可喜可賀。」
王八拳……這嘲諷的味兒令眾人忍不住低頭忍笑。
蔣慶之語氣平淡,可秦源和安靜二人卻脊背汗濕。
這位伯爺有殺神和人屠兩個匪號,殺人對於他而言不是事。
若是能用他們二人的腦袋讓全軍將士警醒,想來他絕不會有半分猶豫。
「操練的如何?」蔣慶之問道。
顏旭如今隱隱有諸將之首的味兒,上前稟告,「伯爺,今日操練,我虎賁左衛領先。其次是府軍前衛……」
秦源抬頭,「伯爺,我部只差分毫。」
顏旭淡淡的道:「那是我虎賁左衛的兒郎們並未盡全力!」
秦源針鋒相對,「我部亦是如此!」
蔣慶之看了諸將一眼,「金吾右衛呢?」
安靜這個粗豪大漢哆嗦了一下,「我部……第五。」
蔣慶之看著他,良久說道:「聽聞你接手金吾右衛之後曾說要讓麾下脫胎換骨?」
「是。下官慚愧。」安靜低頭。
「還有機會。」蔣慶之拍拍安靜的肩膀。
安靜頓時喜笑顏開,「請伯爺放心。」
杜賀對顏旭說道:「這人看著粗豪,卻粗中有細。」
顏旭點頭,「伯爺今日是想弄個人來開刀。安靜卻一改往日粗豪的性子,如今伯爺卻為難了。」
「能獨領一軍的,就特麼沒幾個是好鳥。粗豪……怕是伯爺所說的人設吧!」杜賀說道。
「秦源!」
「在!」秦源大聲應諾。
外圍有嚴嵩的親隨在,他們將把大軍動向及時稟告給忙於政事的嚴嵩,讓這位老元輔能在出征前做到心中有數,免得隨軍出征卻兩眼一摸黑,讓蔣慶之坑了都不知道。
「長威伯的第一把火沒地兒燒了。」一個親隨笑道。
「畢竟是自己的愛將,長威伯不會當眾折損了秦源的面子。」
兩個親隨笑吟吟的,準備把這個發現回頭告知嚴嵩。
「秦源,杖責二十!」
蔣慶之淡淡的道。
秦源猛地抬頭,然後低頭,「下官領罪!」
眾人愕然。
這是第一把火……竟然是拿秦源來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