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6章 謀事在人成事在天
嚼的幾下後,慶帝將手中橘子輕輕擺到小几上,揮了下袖子抬眼看向范建。
「你知道朕,最喜歡你什麼嗎?不想讓他去的人,很多,只有你願意來找朕。
別人都是暗戳戳在私下尋人情,直接罔顧朝廷的法度,只有你敢當面直言。」
范建沉聲問道。
「陛下說的是誰?」
慶帝沒有回答,將手邊橫陳在榻上的一道聖旨拿到手中看了一眼。
「戶部尚書的位置…」
說著他坐起身來,將聖旨輕輕放到了御榻中央的案几上,同時看向范建說道。
「你還是要接任,范閒,亦是如此!」
范建撲通一聲跪倒在地,還想再勸。
「陛下!」
慶帝直接打斷。
「不做買賣!」
范建黑著臉沉吟片刻,退而求其次。
「那就讓我手下親衛,護范閒北上!」
他手下那批人都是天子親軍,他這個要求提的其實很冒昧,但慶帝還是同意了。
他這個發小是個死腦筋,如果這點要求都不答應,這個死腦筋是真會糾纏到底。
「下不為例!」
悄然退了一步的慶帝說完,將手中握了半天的橘子瓣直接丟入口中,緩緩地又躺了回去。
慶帝答應的太輕鬆,讓范建有了一種上當的感覺,因此他並沒起身,而是無語的看向慶帝。
察覺到的慶帝笑了笑,瞥了他一眼。
「怎麼,還要朕扶你起來啊?」
收回目光看向書本,慶帝擺了擺手。
「下去吧。」
「……」
范建黑著臉垂下手臂緩緩起身,眼睛在慶帝和案几上那道聖旨之間來回遊移。
猶豫片刻,他上前幾步拿起那道聖旨轉身離去,事已至此,白給升官機會不要白不要。
慶帝表面在看書,實際上餘光一直在偷偷注意著發小這邊的動靜。
見他還是拿了聖旨,慶帝勾了勾嘴角,嘴上說的坦然,身體還是很誠實的嘛。
……
聚美胭脂鋪。
店如其名,除了零星服侍的小廝,店裡聚集了大量愛美的婦女,生意十分紅火。
費介帶著范閒和藤梓荊三個大老爺們跨進店裡,猶如熱油鍋進了水,瞬間引爆全場。
在場的婦女中已經看起來年齡最大的站了出來,指著領頭的費介,義正言辭的質問道。
「這是胭脂鋪,你們男人怎麼進來了?」
面對著氣勢洶洶的質問,以及數十位婦女們聚攏在他們幾人身上的那怪異的目光。
尷尬社死的范閒和藤梓荊臊的趕忙低頭在地上亂看,一副很忙的樣子。
費介倒是淡定如常,尬笑了兩聲後,他指了指身後的范閒。
「啊,我孫子要成親了,準備給新娘子選點胭脂,他麵皮薄,哈,來來讓一讓讓一讓,你們接著選你們的,掌柜的幫我們選!」
說著費介率先朝前走去,儘管范閒和藤梓荊第一時間就跟上了,但還是被眾婦女包圍了。
一個邋裡邋遢的糟老頭子走就走了,長相俊美的少年郎可不能輕易放過。
藤梓荊見狀可沒有幫范閒的意思,反而趁他被圍攻,直接獨自一人從一旁溜過去了。
范閒無語,只能獨自衝出重圍。
「少年郎少年郎,長的可真是一表人才啊,怎麼看怎麼喜歡。」
「就是稍微黑了點,不過不打緊,比那些油頭粉面的小白臉陽剛多了。」
「少年郎少年郎,要成親那就是還沒成親,不行你把婚事退了娶我閨女吧,她可漂亮了。」
「誒,她閨女不行,沒我閨女漂亮,還是娶我閨女吧,誒誒,你別走啊。」
「嗨呀,什麼人呀!不會是個啞巴吧,真是浪費時間。」
費了不少勁,被揩了不少油,始終閉口不言悶頭直走的范閒終於成功的脫了身,一頭扎進了後門後重重的吐了口氣,拍了拍胸口。
看著在後門等他,還在幸災樂禍的藤梓荊,范閒白了他一眼,輕錘了一下他的手臂。
「你個沒義氣的傢伙。」
隨口吐槽一句,范閒就越過他往前走了。
藤梓荊笑了笑沒說什麼,抬腳跟上。
後院。
費介站在兩把竹躺椅旁看著范閒笑道。
「自己坐~」
范閒看了眼竹椅,會心一笑,抬腳勾出下面腿撐。
「跟澹州的時候一樣。」
師徒兩個幾乎是同步的一屁股坐下,然後往後一躺,舒服的二人又齊齊發出一聲噫語。
藤梓荊看了一眼默契十足的師徒倆,笑了笑搖了搖頭,掃視一圈發現費介沒給他準備椅子也不介意,抱著手臂默默站到了范閒身後。
安靜的閉目養神片刻,范閒忽然張口問道。
「這鋪子誰家開的呀?」
費介聞言閉著眼悠悠回道。
「我開的呀。」
范閒睜開眼,扭頭看向他,好奇的問道。
「您怎麼想起來開胭脂水粉鋪子了?」
費介沉默了片刻,開口道。
「那年我去北齊下毒,對方是個婦人,我靈機一動,做了個有毒的胭脂,沒想到那東西做的不漂亮人家不喜歡硬是不用,嘖,出了岔子。」
說著費介嘆了口氣,睜開眼坐起身來。
「險些,誤了大事啊!」
范閒想了想,接話道。
「然後,您就開了這間鋪子?」
費介也沒說是與不是。
「那次之後,我心裡老惦記這個事兒,要是再出現這個局面,可再不能出差錯了呀!」
嘆了口氣,費介掃了一眼前面的店面。
「後來,我就開了這家鋪子,直到現在。」
「開了很多年?」
「很多年!」
范閒嘶了一聲,越發好奇了。
「那次差錯有多嚴重啊,讓您記到現在。」
費介聞言眼角不由自主的跳了一下,緩緩朝范閒偏了偏頭。
「那次差錯…毀了陳萍萍的雙腿!」
「您說什麼?」
驚呼一聲,范閒蹭的坐起身來,震驚的看向了費介。
……
監察院,院長辦公室。
陳萍萍雖然未曾將他與慶帝的謀劃事無巨細的和盤托出,但也說了個七七八八。
「這就是為什麼,黑騎不能現身,只有這樣他才會真的相信,我們不在乎范閒的性命。」
梅呈安想了想,接了一句。
「讓他以為你們是想他們爺孫倆自相殘殺?」
陳萍萍點了點頭。
「以他對我的了解,必會把這當成是我的復仇之舉,也因此他會更加確信心中猜測。」
聞言梅呈安下意識的瞟了一眼陳萍萍搭在凳子上的雙腿,猶豫了下伸手指了指。
「你這腿…是被他親手弄斷的?」
陳萍萍看了一眼自己雙腿,笑了笑。
「是。」
梅呈安點了點頭,怪不得能讓肖恩深信不疑了,這種深仇大恨,他也不會往別處想。
不過,把他騙成二傻子又何嘗不是另一種方式的復仇呢,甚至感覺要更陰狠,更誅心!
在心裡感慨了一句,梅呈安開口道。
「最後一個問題,就算他真的相信范閒是他親孫子了,那你們如何確保他一定會把那個秘密告訴范閒呢?那個觸發點是什麼呢?」
陳萍萍聞言目露欣賞的打量了一眼他笑道。
「不錯,你比我想像的要更聰明更敏銳,謀劃了這麼久,自然不會把結果交給不確定。
這個觸發點就是范閒的私下的任務,你這麼聰明,不如你來猜一猜。」
「……」
梅呈安無語,有這個必要嗎?直說得了。
不過這會兒他也懶得再跟他磨嘴皮子了,假裝沉思片刻,以一種不確定的語氣說道。
「讓肖恩死在范閒面前?人都要死了,再守著那個秘密也就沒了意義。
在他彌留之際,面對這個世上唯一的血脈傳承,孤獨了這麼久的他一定忍不住自己傾訴的欲望。」
陳萍萍聞言笑著輕聲道。
「不錯,但說的還不夠全面,還有遺漏,你再想想。」
梅呈安聞言一愣,眼裡露出疑惑。
有遺漏?他照著結果說的呀。
陳萍萍笑著提示了一句。
「只讓范閒除掉肖恩的話,如果肖恩來不及說就死了怎麼辦。
如果肖恩快死的時候身旁除了范閒還有其他人,且那些人范閒趕不走怎麼辦?
想想如何能以最簡單方式避免這種情況發生。」
梅呈安聞言恍然大悟,啊,原來陳萍萍是從發布任務角度考慮問題的呀,那明白了。
「最簡單的方法…就是跟范閒說,讓他一定要從肖恩口中撬出那個秘密不就好了。
有了明確任務,那他一定會想盡辦法避免你上述那些情況發生,確保肖恩在咽氣之前眼前只有他一個人。
這樣既簡單又高效,現在還有遺漏嗎?」
陳萍萍看他眼中的欣賞意味越發濃厚了,笑咪咪的打量了他片刻後輕輕搖了搖頭笑道。
「沒了,你腦子反應真的很快,沒錯,這兩個任務,缺一不可。」
梅呈安想了想道。
「不過,這樣一來,那就相當於你們把整個謀劃的成敗盡數交到范閒手上了。
這也不保險啊,你們這麼相信范閒的能力嗎?中間出了意外怎麼辦?」
陳萍萍笑了笑。
「出意外就出意外唄,這世上本就沒有能真的確保萬無一失的謀劃。
謀事在人,成事在天。
我們能做的全做了,剩下的也不是把成敗交給了范閒,而是交給天意。」
梅呈安想了想,聳了聳肩。
「也是。」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