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2章 為逝者哀哭
源稚女沒有直接回本家,而是開車駛向了醫院。
這場地震造成的傷亡不大,沒有死者,但損失卻避免不了。
在這條街上有很多本家的資產,此時全部面目全非。
但這不是最重要的,重要的是當時是深夜,正是這些娛樂場所工作的時候,於是那些工作的員工無一倖免,全都受傷入院。
上杉越一早就發來了消息,讓她解決完現場的事情後,去醫院看看這些受傷的員工,這些都是家族旗下的人,如果由少主出面慰問會顯得很重視,無疑會提升家族的形象。
但老實說,這個工作其實交給源稚生去會更加合適,畢竟被橘政宗當做下一任繼承人培養了那麼多年,那個男人性格上雖然有些優柔寡斷,但卻會在合適的場合說合適的話。
而源稚女從小是被王將當做殺戮武器來培養的,作為一柄武器她只需要足夠鋒利,能夠劈開所有障礙斬斷所有敵人就好,所以王將從未教過她人情世故,在這方面就顯得有些笨拙。
萬幸的是,此時她身邊有個能說會道的夏彌。
去醫院的路上,夏彌就一直在嘰嘰喳喳的說話,她看上去就像是那種永遠不知疲憊的小精靈,古靈精怪的有使不完的熱情,活潑的像個小太陽。
沒有人會不喜歡活潑的美少女,源稚女也不例外,如果她真的只是一個美少女的話。
黑色悍馬停在醫院前,夏彌跟隨著源稚女下車走進醫院,好奇的詢問:「我們來幹什麼?不會是給我看傷吧,我沒受什麼傷呀。」
源稚女沒看她也沒說話只是徑直走進了醫院,夏彌躊躇了片刻還是跟了上去。
源稚女一進門,早已等候在此的黑衣執行官立刻迎了上來,同時低聲匯報情況。
「一共五十三人受傷,重傷十一個,其他都是輕傷,已經住院治療。」
「通知他們家屬了嗎?」源稚女問。
「有家屬的都通知了,沒有親人家屬的家族會安排護工照顧,資金由家族的基金會出。」
源稚女點頭,在執行官的帶領下,他們很快來到了傷患治療的地方,或老或少或男或女的傷者躺在病床上,有不少年輕人身上還有紋身,他們看上去都十分樸素,甚至是貧窮。
這很正常,因為會從事這種工作的一般都是經濟狀態很不好,甚至是走投無路的人。
夏彌好奇的看著這一切,輕聲問:「你們是黑道嗎?」
源稚女:「算是吧。」
她沒什麼心情回答這個造成此次地震的罪魁禍首,在執行官的陪同下,一個一個走過這些病房。
源稚女不太會說安慰的話,所以基本都是執行官在說話,順便介紹源稚女的身份,後來漸漸的,自來熟的夏彌也加入了慰問團隊,源稚女就徹底成了背景板。
這一天,所有人都知道家族關心著他們,連少主都親自過來探望他們,一個個的感動非常,但源稚女其實都沒說上兩句話。
等夏彌說的口乾舌燥,才想起自己其實只是個來看熱鬧的來著,一回頭就看到短髮少女坐在病床邊,伸手撫摸著病床上幼小女孩的頭髮。
那是此次所有傷員中年齡最小的孩子,看上去不過四五歲,她的媽媽是店裡的服務員,因為是單親也沒有別的家人,就被媽媽帶在店裡。
地震發生的時候,小女孩獨自在廚房的角落裡玩耍,等待著媽媽下班帶她回家。
也正是因為在角落裡,房屋坍塌後留下了空間,小女孩幸運的躲過了致命的危險,但是身上被蹭破了很多地方,多處軟組織挫傷。
大概是很疼的,女孩臉上滿是淚痕,後來哭累了就睡著了,蜷縮在病床上小小的一團,像只被遺棄了的小奶貓。
而那個總是很冷漠,仿佛對一切都漠不關心的少女就坐在床邊靜靜的看著,此時她臉上依舊沒什麼表情,但那雙漆黑的眼裡卻難得多了幾分溫度。
夏彌輕手輕腳地蹭過去,小聲道:「你們黑道也搞人文關懷這一套啊?難道不是只要打打殺殺就好了麼,少主?」
她學著執行官的叫法跟著喊,但聲音里卻多了幾分挪揄。
「你知道什麼是黑道麼?」源稚女輕聲問。
夏彌撓了撓頭:「老實說,這個我還真不清楚,不過聽名字就感覺很厲害的樣子。」
「不,一點都不厲害。」
源稚女看著沉睡的女孩,聲音里多了幾分情緒:「最早的黑道是沒落武士,手工藝人,碼頭工人和妓女組成,他們靠一技之長討生活,為了不被別人欺負而組成行會。」
「這樣嗎?可你看上去很厲害。」夏彌比劃著名,指了指黑衣執行官:「他看上去也很厲害。」
「那是因為我們本質上不算黑道,聽說過蛇岐八家麼?」
「還真聽說過,來日本後聽幾個小混混談起過,他們說蛇岐八家是最厲害的黑道,我還以為黑道就是蛇岐八家開的。」
「不,黑道是江戶時代以後才有的,在那以前蛇岐八家都是貴族家族,黑道幫會是弱者的組織,蛇岐八家最初也是不屑於黑道的,直到變革中他們失去了田地產,需要尋求其他手段養活自己。」
「於是蛇岐八家介入黑道,把手弄髒來賺錢,以武力在黑道中立威,同時庇護那些貧苦人成立的幫會收取他們的供奉,給他們提供保護,作為黑道執法人的身份就是從那時候開始一步步確立的,至今也沒有多少年。」
「日本是允許黑道組織依法註冊的國家,那些幫會就是當初的行會,那是弱者為了保護自己而建立的組織,他們在燈光照不到的角落和巷子裡,是那些卑微的,弱小的,陰暗的人。」
「跟善良成功的人比起來這些下等人醜陋不堪,但就像有光明就必然會有影子,有了上等人就一定會有下等人,下等人中滋生了黑暗的組織,那就是黑道。」
夏彌眨眨眼睛:「你想說蛇岐八家是弱者的領袖?所謂黑道不過是弱者聚在一起想要不受欺負?聽上去你們就像是救世主唉。」
「我們當然不是救世主,我們是跟黑道做生意的人,我們收錢協調黑道中的平衡與矛盾,但我們確實是弱者的領袖。」
「生活在黑道底層的人多半是無法進入主流社會的弱者,拿著小刀去店裡討要保護費的小混混,很多都是單親家庭的孩子,被學校開除或者沒錢上學的孩子。」
「而那些在夜總會裡賣弄風情的女人不少是單親媽媽,或者被父親家庭暴力,甚至被繼父強姦,在這種女人看來她們的身體不是什麼珍貴的東西。」
「他們都不怎麼聰明,可能也沒上過什麼學,所以只會盲目的相信聽從本家的命令,在他們看來本家就是神,他們信仰神,神就是他們所有的希望。」
說到這裡,源稚女想起了那個當初在蛇岐八家裡被橘政宗餵死侍的男人,直到最後一刻他都不相信大家長殺了他,他生前的最後一句話是求源稚女告訴橘政宗有敵襲。
身處猛鬼眾和蛇岐八家對抗那麼多年,源稚女曾一度想徹底毀了蛇岐八家,可看著那個愚蠢固執到死的男人,她才忽然明白日本黑道不能沒有蛇岐八家。
日本有超過十萬註冊的黑幫人員,關聯的人員有幾百萬,在陰影中的社會大家都習慣用暴力說話,蛇岐八家的暴力凌駕於他們之上,如果有一天蛇岐八家解散了,黑道中就沒有了皇帝。
沒有了皇帝的社會就是戰國,大家都用暴力說話,不知道多少人會死在街頭鬥毆中,也不知道多少女人會被逼賣身甚至出賣自己的女兒。
源稚女是個很冷漠的人,其實並不在乎這些,別人的苦難跟她有什麼關係?全日本死完了也無所謂,反正那該死的上帝也從未憐惜過她。
可她至今還記得那個被死侍活活咬死的男人看向她的眼睛,那麼認真那麼擔憂又滿是信任,她當時站在那裡看了很久,看他的屍體一點點變涼,可那雙滿是死寂的眼睛裡的光卻一直存在,好像永遠不會消失。
所以她最後留下了蛇岐八家。
但即使留下了,她也從未過問過具體的事物,說到底源稚女還是個冷漠的人,她只在乎那幾個重要的人,其他人的死活無所謂,過得好不好也跟她沒關係。
直到櫻井明死了,死前還在問她為什麼,問她為什麼只是想活下去那麼難。
源稚女無法回答他的問題,同時感受到了憤怒,被冒犯的憤怒。
這一次是櫻井明,那下一次是誰?源稚生?上杉越?繪梨衣?還是櫻井小暮?
直到那一刻源稚女才明白,為什麼古代那些暴君自己都奴役百姓酒池肉林,卻會因為子民被殺而憤怒。
因為那些子民都是他的資產,有人在肆意處置他的資產,他感受到了冒犯和挑釁。
王者就像狼,百姓是他的羊群,好的狼是不會讓羊群受傷的。
而源稚女現在就在變成那個暴君,她正在將日本變成她的地盤,這些黑道都是她的資產。
她絕不允許別人染指她的東西,無論是龍王還是什麼別的東西,都不行。
神來弒神,佛來滅佛。
夏彌本來還想說些什麼,卻忽然閉嘴了,因為源稚女的表情變了。
女孩那雙漆黑的眼裡滿是肅殺,這個年輕的黑道少主身上散發出帝王般的赫赫威嚴。
她坐在那裡,卻仿佛端坐於王座之上,無論面對怎樣的強敵都絕對不會後退一步。
因為她的身後是她的子民,她的身影偉岸又寂寥。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