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21章 論教育

2024-12-03 17:19:57 作者: 毓軒
  第1221章 論教育

  盛苑視線和對方的目光對上的瞬間,她就看懂了。

  此子仍是十餘載前那個和她擂台對罵的郎君。

  只不過,當時的少年意氣,變成了而今的沉穩內斂;當時的跳腳怒喝,變成了而今不著痕跡的挑釁。

  當時她只聞此人姓季,而今才知他單名一個驄。

  驄者,駒也,千里可行。

  確是符合此人的性子。

  「盛侍郎,不知季某可有幸與君紙上談兵一回?」

  「自然。」

  季驄在皇后盛蒽許可後,頂著盛苑徘徊的視線,拱手又問了一回。

  同樣的,以盛苑的脾氣,自然不會退卻。

  盛苑這裡應下來,盛蒽就讓內侍搬來桌椅,讓他倆人就對坐在大殿中央。

  「季某近來聽聞,京都傳說盛侍郎有望擔任太女太傅一職。雖說盛侍郎才學不凡,卻從未在官學任教,更不曾教導過幾個學生……故而,聞言者因此而存惴惴之意,想來盛侍郎也能理解。」

  「世間人,多有喜歡看戲文流淚、為古人擔憂的偏好,這不稀奇;莫說平頭百姓,就是文人士林,也多的是饒舌好奇之徒;尋常奇聞軼事都要引得輿論起伏,更不要說皇儲教育這等關於社稷江山、大楚所有人的要事了。」

  盛苑和季驄第一輪對話雖說沒進正題,但卻極大的滿足了周遭看熱鬧的朝臣的期待。

  很好,倆人一問一答,順利把簡單的問答變成了蒙著客套外衣的犀利針對。

  果然,這人長大了,連對罵都變得不一樣了。

  季驄早就見識過盛苑的衝勁兒,故而面色未變,思緒絲毫沒收到影響。

  「既然盛侍郎理解,那麼,季某人就討您嫌的多問一句,侍郎打算怎麼教導未來的皇儲呢?」

  「首先,本官必須認真聲明一句,不管外面那風聲是怎麼來的,至少本官現在,仍然沒有得到任何旨意,要求本官擔任公主的教導之責。」盛苑沒有按著對方的節奏來,禮貌的直視著對方視線,同時說著免責的言語。

  「其次,作為朝廷官員,本官雖然才識不及眾多閣老、學士、大儒,可本官也做好了承擔這項重任的準備,想來,大殿之上的諸位同僚也都做好了應對此等榮耀的準備。

  最後,本官應答季郎君所問之前,再問個問題……若是以令師尊的習慣,教導公主和教導那群尋常的學生有差異嗎?」

  她這不答反問,很自然也很順利地贏得了不少朝臣的腹誹。

  果然,要論臉皮厚、心態穩,滿朝文武官員都不及她盛文臻吶!

  季驄面不改色的看著盛苑,頷首言:「皇儲年幼,當以基礎為重,夯實基礎學識才能起高樓、建高閣。」

  「嗯,老成持重之言。」盛苑竟跟著點頭。

  眾臣看得不禁詫異。

  咦?這樣還怎麼吵鬧起來?

  不吵鬧起來,那他們怎麼趁火打劫,把盛苑可能擔任的太女太傅之職搶了?

  盛苑和季驄不曉得看眾們的心理活動,倆人正襟危坐的看著對方:「既然盛侍郎贊同季某所言,那麼,盛侍郎強於何處強於旁的學士大儒?」


  「季郎君所言能代表令師,靜閣先生麼?」

  盛苑再次答非所問,季驄仍舊面色不改:「自然。」

  聽到這個答案是,盛苑不假思索又問:「那若是以季郎君的師門脾氣,屆時是照經驗教導公主,還是讓教材內容百花爭鳴呢?」

  「……」季驄眯了眯眼,「那以盛侍郎的高見呢?」

  盛苑聞言,只說了句稍等,而後抬頭笑著朝一直在桌畔磨墨的內侍點點頭,從筆架上取出一支合手的筆,展開紙、令筆蘸飽墨汁,咻咻咻幾筆畫出一副秋收圖。

  待她放下筆,無視了周圍那群踮腳眺看的同僚,指著秋收圖,輕聲問:「季郎君從這幅圖裡看到了什麼?」

  季驄眯著眼細細看了半晌,才說:「秋收圖里糧食堆成山、果蔬種類多,更有越出水面的肥魚、成群的鴨鵝……說明收成好,百姓生活富庶。」

  他卻也實誠,明知盛苑所問大概有坑,卻也沒為難自己,直接說出了自己看到圖的第一印象。

  大家都是體面人,季驄不刁鑽,盛苑也給幾分面子:「本官第一反應大概也差不多……但是,季郎君可知本官希冀公主從圖裡看出什麼?」

  「願聞其詳。」

  「本官希望公主從堆成山的糧食里分出五穀,從穀物的成色猜測這座糧食堆成的小山是虛是實。

  本官希望公主從農作的工具上分辨當地官府的作為,從農人衣著表情、乃至角落的水罐菜籃上,分辨出農人的生活水平。

  本官希望公主通過耕作的牛、驢、騾子的體量分辨它們工作數量、伙食水平,以此印證收成數量的真偽、以及百姓生活水準的高低。

  同樣,本官希望公主通過畫上的地形地貌、以及水渠水車分辨當地官員的作為水準。」

  「……」讓盛苑這樣一說,季驄才猛然發現,盛苑寥寥幾筆畫就的秋收圖里竟然藏著那許多細節。

  那幾堆糧食山的品種各不同,細細看去所收穀物也是有飽滿有乾癟;放在田埂間的農具、散立在田間的農人,每個細紋沒個表情都畫得清清楚楚……極符合田園氣息的瓦罐,形態不同的牛羊,以及寥落的平原地貌。

  「盛侍郎是想讓公主見微知著啊!」

  「本官是想讓公主透過現象去發現本質,這樣區區奏疏才不會蒙蔽了她。」

  她這話剛說完,就有不少朝臣打了個哆嗦。

  季驄聞言,視線在畫作上輕輕掃過,而後瞧著盛苑詢問:「知人善用的確是皇儲的必修之課,可是,此乃識人之術,與普通學習又有不同。」

  「不同?是有不同!不過話說回來,誰也不指望一朝國君享譽文壇,成為書畫大家詩詞大儒,不是嗎?」

  「所以,盛侍郎,你是想儲君集百家之所長,習歷代之朝政?最好知識見識常識無一不少?」

  「本官可沒有這般急功近利。」盛苑搖搖頭,「只是給儲君教學,要令其知其然,更要使其知其所以然。」

  「……」聽到這兒,季驄靜默片刻,反問,「所以,說來說去,我們彼此的教育想法又和根本的不同呢?」

  盛苑也佯作思考片刻,給出個模稜兩可的答案:「也許……閣下這邊兒是教導公主九層之台起於累土、從書本看世界,而本官則想讓公主千里之行始於足下、令書本與實際相結合,見先賢大作之由來,懂百代發展之利弊,見古明今、知行合一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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