市政大院的房子,雲歲歲雖然沒住過,可雲建中早準備好了她的房間,是所有屋子裡光照最好的那間。
躺在熟悉的棉被裡,被罩和褥子皮都還是她離家前的那個,但裡頭的棉花卻都是新打的,柔軟蓬鬆,帶著淡淡的皂香,雲歲歲覺得十分安心。
睡一覺起來,雲建中已經回單位上班了,灶上熱著簡單的飯菜。
雲歲歲吃了點,雖然不比顧鈞做得精細,卻滿滿都是回憶的味道。
看距離天黑還有一段時間,她看了眼掛鍾,拿著自己給楊瓊英準備的禮物,去了冰市人民醫院。
彼時楊瓊英正在和副院長商量退休的事。
他年紀大了,入冬的時候染了風寒,拖拖拉拉老長時間才好利索,打那以後就明顯感覺到精力不濟,體力也大不如前。
幸好歲歲那丫頭把金玉榮養丸研究了出來,還給他郵了不少,不然這幾個月他都熬不下去。
奈何醫院的大夫本來就少,中醫科更是只有他一個人,就算選兩個赤腳大夫到醫院,帶出來也得花費不少時間。
更別說,周圍鄉鎮的赤腳大夫也缺。
最後商量的結果,是中醫科往後不用值夜勤,晚上下班也比其他科室早一個小時。
雖然沒達到預期,但作息能正常點也是好事,楊瓊英也只能同意,慢悠悠地出了副院長的辦公室。
下班路上碰見幾個年輕的醫護人員,一邊走一邊議論著什麼,隱約還能聽見什麼「雲」之類的。
看到他,幾人紛紛笑著打招呼:「楊大夫這是要下班吧?」
楊瓊英一愣,他剛跟副院長談完提前下班的事,這麼快就傳出去了?
不等他回答,幾人就像早有預料似的,勸他道:「快去吧,別讓人等急了!」
楊瓊英更疑惑了,「誰等急了?」
「哈哈,徒弟老看您是好事兒啊,這有啥好瞞的,咱們可都看著了!」
聽到對方的話,楊瓊英反應了一會,他這就一個徒弟,難道是歲歲那丫頭回來了?
難怪他們剛才在那說雲啥的。
他連忙加快步子往外走,離老遠就看見雲歲歲等在醫院大廳里,手裡提著藥酒和人參,還有一些這邊不常見的藥材。
一看到他,她就笑眯眯地喚道:「師父,我來接您下班!」
楊瓊英也笑了,「你這孩子,回來咋不說一聲?也就是我老頭子心臟沒問題,不然可要被你嚇個好歹的!」
雲歲歲彎唇一笑,「提前告訴您,我怕您親自去車站接,我可受不起。」
楊瓊英輕哼一聲:「你想得倒挺美!」
「你們家那口子呢,沒跟你一起回來?」
雲歲歲搖頭,「部隊裡請假不容易,他有這個心也沒這個力。」
楊瓊英也知道這回事,沒有繼續糾結這個,而是問起她的近況還有醫術學習上的進度和成績。
得知她一直都是全班第一後,笑得十分欣慰,「不愧是我看好的學生!」
兩人聊著聊著就聊起了在呼市的錢有為。
據楊瓊英所說,他的師弟醫術還算靠譜,只是治病風格相對保守,哪怕患者只是感冒那樣的小病,他也能磨磨蹭蹭治半個月,從來不敢下猛藥。
當然,他也不會偷梁換柱欺騙病人,只是每副藥的劑量都比較小,儘量減少病人不適應的可能。
雲歲歲心中有了數,便道:「我明天想去看望錢副營長,順便看看師叔怎麼為他診治的,您看要不要跟師叔提前說一下?」
楊瓊英自然不會拒絕,「行,等會我給他打電話說一聲。」
雲歲歲討巧道:「那就麻煩師父您了。」
由於楊家只有楊瓊英一個人,雲歲歲沒有進門待太久,把禮物放下又寒暄兩句就離開了。
第二天一早,她拿著師父給她的錢家地址,又坐上火車前往了呼市。
好在呼市離冰市不遠,火車兩個多小時就到了。
她幾經輾轉,終於在中午之前來到了錢家所在的村落。
或許是師叔提前打過招呼,雲歲歲一進公社就有人來接,是之前在軍總醫院和她有過一面之緣的錢有為的妻子劉桃。
對方比起那時候更瘦了,面頰深深凹進去,眼裡也滿是愁苦,可見這日子並不好過。
想想也是,好好的丈夫變成植物人癱瘓在床,哪個女人又能天天活得興高采烈?
兩人打了聲招呼,劉桃就帶著雲歲歲回了錢家。
她們到的時候,正好碰上楊瓊英的師弟也就是雲歲歲的師叔陳進,正準備給錢有為施針。
看見她來,陳進的態度稱不上熱絡地點了點頭。
雲歲歲也禮貌地問候:「師叔您好,我是雲歲歲,今天麻煩您了。」
「應該的。」
陳進回答完,起手就開始針灸。
然而在第一根針準備落下時,雲歲歲的眉頭就皺了起來,這並不是她寄回來的針法。
不過大夫施針最忌外人胡亂指點,因此當下她並沒有開口,而是耐心等對方治療完,才笑眯眯地說:「師叔,我給前副營長把個脈,不介意吧?」
陳進抬抬手,「你隨意,別讓病人受風就好。」
雲歲歲應了一聲,將手搭在錢有為已經皮包骨的手腕上。
一年多了錢有為還沒有醒,錢家人早就已經不抱希望了,只想著能拖一天是一天,他們也就問心無愧了。
可看到雲歲歲突然給他把脈,起勢也十分專業嚴謹的模樣,不知怎的,劉桃突然還有點緊張。
許久之後,雲歲歲才放下手,又檢查了錢有為的面色舌頭和眼睛狀態,從包里拿出紙筆,自顧自地寫寫畫畫起來。
劉桃心裡急,可她不認字,不知道人家寫的都是啥。
看婆婆一直對自己使眼色,她才不好意思地開口問:「雲大夫,我男人咋樣了?」
雲歲歲看了她一眼,說了聲「稍安勿躁」,又轉頭對陳進說:「師叔,借一步說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