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8章 成王敗寇
宓奚踏上金殿,兩軍對壘。
林左岩卻不願就這麼輕易放棄,他費盡心思走到今日,明明離那位置只差一步,如何能夠甘心俯首聽命?
他死死盯住拾級而上的宓奚,眼中猛然爆發出一陣寒意,喝令道:「暴君無德,今日誰能將他就地誅殺,賞黃金萬兩!」
重賞之下必有勇夫,這話沒錯,但是索取的對象卻令人畏懼,眼看著宓奚步步走到金殿前與林左岩對立而站,竟是無一人敢動。
宓奚忽然露了個冷笑:「林左岩,是誰給你的膽子?」
他的目光一轉,落在一旁的宓明身上:「是你嗎,宓明?」
宓明比宓奚年長几歲,宓奚少年時陷於困頓,宓明得知後常常入宮來關懷於他,有時還會給他帶點宮外的小玩意兒。
是以宮變之後,宓奚念著那段時間的溫情沒有對宓明下死手,留他一條性命拘在西宮。
誰料他竟然暗藏野心,與林家人暗通曲款,竟想要置他於死地後奪取皇位。
宓明打量著宓奚,多年未見,眼前年輕的帝王已然是比從前還要氣質出眾,隱現一種霸者之資,與記憶中那個明光朗朗的少年全然不同了。
倉促的懷念一閃而過,兩人相顧無言,宓明唇線緊繃,手中還提著沾了血的劍。
他在西宮之時曾聽聞過宓奚的種種行徑,也曾疑心過那些傳聞的真偽,如今看來,只道不似作偽。
宓奚身上的鎧甲不慎沾了幾滴血,將他冷白如瓷的臉襯得近乎妖異。
他冷冷掃過階下眾人:「朕離宮親征,林黨藉機與叛王聯手,意圖謀取皇位,是為奸佞,與之作亂者,皆為叛賊,皆當除之!」
天際濃雲之中抖過一條犀利明光,俄而有雷電之聲由遠及近地炸響,仿佛是觸了天怒一般,這場醞釀了多日的雨終於是要落了。
林左岩大聲喊道:「諸位可聽見了?!暴君有心殺伐,並不管你們是否無辜,今夜誰都逃不掉!若還想活命,便只有徹底反了他!」
雷聲還在天上滾著,「轟」地一下引來了暴雨,傾砸在地磚上,雨勢之大,竟然能讓人感受到地面也在微微震顫。
群臣被攔侍衛們所包圍,林左岩一面意圖將他們拉到同一陣營,一面又拿他們的性命作為威脅,令宓奚不得輕舉妄動。
「皇上!我們是被林黨所逼的!皇上——啊!」有人喊出這一句,當即被旁邊的侍衛一劍捅穿,倒了下去,剩下的人噤若寒蟬,再不敢輕舉妄動。
林左岩冷哼道:「不識好歹。」
時間還是太過倉促,昔日舊事沒有徹底翻出來,沒能撼動宓奚的聲名地位,是以多數大臣還是更願意站在宓奚那邊。
宓奚今夜猝然出現打亂了一切部署,讓他們多年的謀劃皆化作泡影,林左岩只好放棄原本計劃,保命為主。
「宓奚,讓你的人馬撤退,放我出宮!不然每過一刻我便殺一人,讓你給朝中群臣收屍!」
有人面露倉皇:「皇上!皇上救微臣啊!」
有人大義凜然:「皇上,休聽逆賊之言,不必在意微臣!剷除奸佞我等義不容辭,死又何懼!」
一陣鬼哭狼嚎與雨聲相合,吵得人耳朵作痛。
宓奚微微皺眉,道:「往後撤。」
他不能真的置這些人於不顧,否則來日天下人口誅筆伐,一人一口唾沫都能將他淹死,到時那不仁不義的無情暴君名頭便徹底消不掉了。
若是從前,宓奚根本不會在乎這一點,但是他心中卻莫名響起一個聲音:
「來日你將一統天下,是為七國之主,功在千秋,澤被萬世。」 仿佛有那麼一個人,一直都在等待著他成功統御六國的那一天,並且始終相信他能做到。
那好像是一個很重要的人,他不能讓她失望。
身後的侍衛分開兩側,為林左岩等人讓開一條道路。
林左岩從人群之中隨機抓出一個瑟瑟發抖的文官,將他抵在身前當做護盾,防止宓奚安排弓手射箭,讓侍衛押著一群人走來了台階,到空地上,又道:「給我備馬!」
很快,兩匹良駒被牽到了林左岩的身前,韁繩被他牽在手中
一行人龜速地往宮門口移動著,只要人質始終在林左岩手中,宓奚便那他沒有辦法。
但是那只是暫時的,在四周城牆之上,一排排弓箭手迅速到位,皆拉弓瞄準了林左岩的方向。
但凡能抓住他放開人質、翻身上馬的瞬間,那些弓箭便會毫不留情地射出,將他釘死在原地。
然而林左岩出了宮,卻將手中韁繩遞給了兒子林霆。他那布滿皺紋的雙眼中儘是出乎意料的平靜。
林霆心中惴惴,顫聲喚道:「父親。」
林左岩沒有看他,而是望著宓奚:「皇上,林某此生糊塗,膽敢謀劃皇位,但此事乃是我一人所為,與我兒無關,我今日願意伏誅,但請皇上放我兒一條生路,如何?」
林霆拉住他的袖子:「父親!」
林左岩拂袖揮開,單手給宓奚行了個禮:「只要皇上願意放霆兒一條生路,他此生便再不會出現在人前!」
宓奚面無表情:「你倒是個慈父。」
他想起當初刺入父皇心口的那一劍,劍鋒凌厲,刺入血肉時幾乎沒有任何阻礙,宓奚卻從冰冷的劍身上感受到了顫動。
那好像是……心臟的搏動。
被父皇的血濺了滿臉的宓奚忽然笑了,說不出的愉悅,像是發現了什麼秘密似的:「我還以為父皇你的心如石似鐵呢,現在看來居然也是肉做的啊。」
父皇一句話都沒有說出來,他甚至沒有看他,喘著氣閉上了眼。
那一幕宓奚記了很多年。
面對林左岩的目光,他點了頭:「朕允了。」
林左岩仿佛鬆了一口氣,推了林霆一把:「走吧,以後隱居山林,不要再出世。」
林霆閉目咬牙,終於什麼都沒說出口,咬牙跨上馬,往大道奔去。
馬蹄聲終於消失在耳畔,林左岩仿佛力竭一般,將身前人質推了出去,旁邊守候的侍衛正要上前將他捉拿,豈料一直默不作聲的宓明竟然從後一劍刺向他心窩。
劍身拔出肉體時帶出了些許碎肉,林左岩腳步不穩,趔趄著轉身:「你……」
宓明什麼都沒有說,眼中竟然是空忙一物,下一刻,還未等眾人反應過來,他舉劍一橫,脖頸之間瞬間湧出鮮血。
他倒在地磚之上,血染透了王服。
「成王……敗寇啊。」
每說一個字,他的喉間便濺出一股血,直至終於乾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