難得休假,大家一起回了一趟修仙界。
其他人先回了各自的宗門辦事,桑念和謝沉舟暫住魔界魔宮。
世界線更改,如今的魔界沒有修羅殿鎮守,魔君們忙著內鬥,實在抽不出手對修仙界做什麼。
兩界難得和平。
修羅殿沒有了,曾經隸屬於它的那些殿眾,自然也不在此處。
桑念想到一個人,猶豫著要不要開口問謝沉舟。
「洛平安他過得很好。」
他一眼看出她心中所想,主動開口:
「他這一世沒被碧柯帶進修羅殿,通過重重關卡拜入了玄劍宗,成了宗主親傳弟子。」
頓了頓,他又補充一句:
「仍和青鬼是朋友。」
桑念眼睛亮亮的:「太好了!」
謝沉舟亦是微笑:「嗯。」
魔宮唯有魔尊才能進入,裡面並沒有其他人在。
桑念飛快親了他一口:
「等過幾日辦完事,咱們看看他們去。」
謝沉舟將她整個兒圈在懷裡,下巴擱在她肩窩上:
「都聽你的。」
桑念開始規劃時間:「今日去深淵采流光髓送我哥,明日前往逍遙,後日去青州,大後日去看他們?」
謝沉舟掐掐她腰上軟肉:
「在這兒等著,我去采流光髓。」
桑念語氣很委婉:
「我沒準兒還會比你先回來。」
話落,她身影消失不見。
謝沉舟微挑眉梢:「跑得倒挺快。」
他同樣消失。
魔界深淵。
這是一道數百里長的地裂,似一條黑色巨疤橫亘在魔界疆土上。
裂口下方深不可測,據說,從來沒有人能下到最底層。
桑念采了一塊拳頭大的流光髓,本想上去,一時來了興趣,朝最低處飛去。
路不太平坦,她剛落地,腳下踩到什麼東西,趔趄一下,險些摔倒。
拾起來一看,是一顆磨得光滑圓潤的小石頭。
桑念不解。
忽地,前面隱約傳來鎖鏈聲。
她微皺眉頭,循聲前往。
岩壁上釘著冰冷鐵鎖。
年輕男人跪在地上,雙臂吊起,頭髮亂糟糟的,擋住了臉。
桑念謹慎停在鎖鏈範圍之外:
「你是誰?」
年輕男人一言不發,似乎沒聽見。
桑念還要再問,更里處傳來一聲詢問:
「誰來了?」
她疾步過去。
岩壁同樣釘著鎖鏈,但這一次,困住的是一名老者。
他頭髮花白,膝蓋下方空落落的,顯然是雙腿殘缺。
這一個人桑念認出來了。
「是修仙界的人嗎?」嗅出她身上的仙靈之氣,老者抬起渾濁的眼睛,眸中並無焦距,「是萬仙盟的人?」
桑念看著許久不見的萬仙盟前盟主,沒接話。
對方又道:「你可是來救老夫的?」
桑念終於開口:「我為什麼要救你?」
對方道:
「老夫本是萬仙盟前任盟主,兩界交戰時被謝沉舟那魔頭囚禁在此處,約摸千年有餘,你若救我,必有重謝。」
原來在那場戰爭中生死不明的萬仙盟盟主,被謝沉舟關在了這裡。
桑念環視四周。
被如此濃稠的魔氣日夜腐蝕,想必這千年,他都過得不大好。
世界線重置,但不包括深淵中的人。
「怎麼不說話?」
盟主看不見她的表情,以為她不信他所言,忙道:
「老夫保證,只要你救老夫出去,無論你要什麼,老夫都給你。」
桑念扯扯嘴角,轉身離開。
對方察覺她走,立時激動起來:
「我是為了修仙界才落到如此地步的!」
桑念腳步一頓,語帶譏誚:
「為了修仙界?滅祝余全族也是為了修仙界?」
盟主一怔,反應過來,嘶聲力竭:
「那又怎樣?他們死了對修仙界無半點害處,我根本沒罪!」
桑念:「那是五十萬條人命。」
「人?」他像是聽見什麼笑話,仰頭大笑,「不過是一味高階靈藥罷了,真以為長得像人就能做人了?」
這人已經無可救藥。
桑念再無半點猶豫,大步離開。
鎖鏈聲嘩嘩作響。
他由開始的憤怒轉為哀求。
桑念充耳不聞。
那個年輕男人還跪在原地。
她隨意瞥了一眼,恰好此時,男人緩緩抬頭。
「……」
「是你啊。」他乾裂的嘴角微微上揚。
桑念:「……言淵。」
言淵撥開擋住臉的頭髮:
「只聽聲音就認出來了?」
桑念語調平靜:「曾經最信任的師尊,自然印象深刻。」
言淵默了默,輕輕說道:
「對不起。」
「這三個字你不該對我說。」桑念道,「不過那些被你所害的人,大概也不會原諒你。」
言淵眸光黯淡:「我會在這裡,用畢生贖罪。」
桑念察覺到謝沉舟正在靠近,不再和他說話,趕去與謝沉舟匯合。
沒走多久,她果然看見謝沉舟的身影,忙加快速度跑去。
他牽住她的手,掃了她後方一眼:
「都看見了?」
桑念點頭:「嗯。」
謝沉舟牽著她的手慢慢向前走,突然道:
「言淵是自願留在這兒的。」
桑念沉默。
地上又出現一顆石子,她一腳踢開。
謝沉舟見了,道:
「那是言淵的魂珠。」
桑念的腳懸在半空,「魂珠?」
「他用禁術向深淵獻祭了自己的魂魄,深淵會聆聽他的禱告,為他實現心愿。」
謝沉舟語氣很淡:
「十分愚蠢的禁術,最終,他會被深淵之靈完全吞噬,而他那些願望,只有不到一成的可能性會實現。」
桑念撿起那顆魂珠,留心觀察。
果然,珠子背後隱隱能看見字跡。
她仔細看去,上面刻的是——
「鏡弦,歸來。」
桑念把魂珠放到路旁凸起的一塊岩石上。
「祝他成功吧。」她輕聲道。
兩人並肩離開深淵。
更深處,言淵收回視線,繼續打磨手中的石頭,喃喃:
「第一萬零五顆,請保佑我的小徒兒桑念……平安喜樂。」
……
修仙界還是老樣子,仙門一代又一代的新人層出不窮,創造出獨屬於他們的輝煌。
而過去的那些人,已成傳說。
抵達逍遙宗的第一天,桑念被初瑤強行拽出孤竹峰。
「逍遙宗又要新生擇選了。」
初瑤興沖沖道:
「雲綺正好想收徒了,我們替她先看好,到時候直接搶。」
——時光荏苒,雲綺如今已是逍遙宗的長老,修仙界最厲害的女劍修。
桑念也挺感興趣:「走走走。」
兩人偷偷摸摸下了山。
落仙城熱鬧更勝當年。
街上全是前來參加擇選的人們。
桑念兩人坐在屋頂上,一邊嗑瓜子一邊打量眾人。
過了好一會兒,始終沒看見滿意的。
直到一名身量高挑的紫衣少女闖入視線。
初瑤立時拍手:「這個好!雙靈根,與天地靈氣的親和力也高,鍛體強度也十分不錯。」
桑念看著那人,不知為何,心中覺得有些怪異。
與此同時,似是注意到兩人的視線,那人敏銳抬眸。
桑念一怔。
街頭跑來一名黃衣少女,氣喘吁吁:
「阿鏡!」
名喚阿鏡的少女收回視線,問:
「你這麼急做什麼?」
「我都打聽好了,」女孩兒道,「報名處在另一條街,好多人排隊呢,咱們得快些過去。」
阿鏡頷首:「那走吧。」
「希望我們兩個能一起進入逍遙宗,」女孩兒挽住身邊的人,滿臉憧憬,「這樣我們就能一直在一起了。」
阿鏡笑道:「肯定行的。」
她們越走越遠,直到身影消失在轉角。
願望實現了呢。
桑念想。
兩人正要離開,一隻小紅鳥不知何時落到了屋脊另一端,正埋頭梳理翅羽。
聽見動靜,它抬起腦袋,好奇的看著面前之人,烏溜溜的眼睛一眨不眨。
桑念與那隻小鳥對視良久。
初瑤道:「怎麼了?」
桑念摸了摸那隻小鳥的碧色翎羽,轉頭對她笑:
「沒什麼,走吧,回逍遙宗。「
兩人一同離開。
小紅鳥歪歪腦袋,撲閃著翅膀飛向街道,落到黃衣少女肩頭。
「阿碧回來了。」黃衣少女撓撓肩上小鳥的腦袋,笑眯眯道,「餓了嗎?」
圓滾滾的小鳥蹭蹭她掌心,啾啾直叫。
黃衣少女安撫道:「我辦完事就給你餵小米。」
旁邊,阿鏡的語氣很委婉:
「它都快成球了,我覺得可以適當餓一下。」
小鳥瞪她:「啾!」
瞪完,它繼續蹭黃衣少女:
「啾~」
阿鏡「嘖」了一聲,指尖輕點它腦袋,故意板著臉教訓道:
「你就是仗著薇薇心軟,改天我讓她把你給我養兩天,保管你什麼壞毛病都沒了。」
小鳥怯怯縮進薇薇長發里。
薇薇無奈:「阿碧只是一隻小鳥,又不欠你什麼,你能不能別老對它這麼凶?」
阿鏡揚眉:「沒準兒它是上輩子欠我的呢?」
薇薇扶額:「又在胡說八道了。」
阿鏡笑笑,攬住她的肩,視線眺向遠處天虞山,眯了眯眼,小聲嘀咕:
「唔,氣派了不少嘛。」
薇薇沒聽清:「什麼?」
「沒什麼。」上一個人已登記完,阿鏡忙拉著她向前跑了兩步,「到我們了,快快快。」
「好嘞。」
與負責招生的逍遙弟子簡單溝通後,她們在登記表上各自寫下姓名。
【鏡弦】
【暮雲薇】
筆墨落下的瞬間,原本閉關入定的繡衣青年驀然睜開雙眼。
「鏡……弦?」
因果輪迴,曾經失散的魂魄兜兜轉轉,重回故地。
而固執的等在原地的那人,終將與她重逢。
而她出現那一日,萬物明朗。
一切都明亮得剛剛好。
……
「原定的計劃是明日去青州看我哥,大後日去看洛平安他們的。」
孤竹峰一處隱蔽的懸崖邊。
桑念靠著謝沉舟的肩碎碎念:
「不過現在,我們去青州的計劃要緩一緩了,起碼得等入門大典結束。」
謝沉舟專注地玩著她的頭髮,沒什麼異議。
頭頂的月亮又大又亮,桑念彎著唇問:
「一切都會變好的,對嗎?」
謝沉舟抬眼,黝黑眸中漾開笑意:
「當然。」
桑念嘴角揚得更高,語聲雀躍:
「謝沉舟,我現在好高興。」
謝沉舟挽了挽她頰邊碎發,低頭輕啄她嘴角:
「有多高興?」
桑念誇張地張開手:「這麼多。」
謝沉舟一本正經道:
「既然如此,分我一點吧。」
桑念一把抱住他,仰起臉沖他甜甜地笑:
「嘿嘿,全都給你。」
謝沉舟忍不住翹了嘴角,揉揉她柔軟發頂,正要繼續親她,後方傳來幾聲十分刻意的咳嗽。
謝沉舟:「……」
他面無表情地轉頭。
一群人蹲在不遠處,接觸到他略帶殺氣的目光,紛紛忙了起來,不斷左顧右盼。
唯有初瑤雙手叉腰,理直氣壯:
「瞪什麼瞪?!你們又背著我們偷偷跑出來玩兒,我們還沒生氣呢!」
謝沉舟:「。」
明明出門前再三確認甩掉這群人了。
怎麼每次都能找過來。
好煩。
眾人沒有半點眼色的上前,沒有半點眼色地坐到他們身邊,沒有半點眼色的開始喝酒。
「哇,月亮好大。」蘇雪音道。
沈明朝:「喲呵,還有流星呢。」
桑念:「什麼流星,那是別人在天上打架掉下來的時候衣裳著火了。」
說到這裡,眾人對視一眼,忽然大笑。
謝沉舟也彎了彎嘴角,很快又抿成一條直線,繼續高貴冷艷。
初瑤「嘖」了一聲,問桑念:
「他怎麼還是這麼裝?」
桑念斟酌著措辭:
「因為他不忘初心。」
空氣短暫沉默幾秒,一陣比方才還要大的笑聲響起。
連蕭濯塵也忍不住別過腦袋,肩頭顫動。
謝沉舟:「……」
煩死了。
可是——
他眉眼小幅度彎了彎,偶爾這樣煩一下,似乎……
也挺不錯。
月華若水,一如當年。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