來人是常住旅館的鐵十字冒險團團長羅德,算維爾托克的熟人。閱讀他是最先向維爾托克表示友善的冒險者,還說願意幫助他,維爾當時也很客氣地稱羅德是個好人;另外,羅德團長談吐文雅,從衣裝到頭髮都打理的一絲不苟,這在作風粗野的冒險者當中總是令人印象深刻的,而且他出手大方,給皮魯和維爾的賞錢比任何人都多。
就憑這點,羅德自認為他現在和維爾托克關係良好。他主動出來打招呼,當然不是什麼偶遇。只因為冒險者之家旅館人多眼雜,紅獅巴托姆和廚娘莎拉對維爾托克盯得比較緊,羅德想更多地了解維爾托克的底細就沒那麼容易。好在有店夥計皮魯,羅德在他身上花了點小錢,他就把維爾托克從旅館內邀出來,羅德才有機會進一步接觸目標人物。
不過,維爾托克現在的注意力全都在公示牌的文字上。這種繁複、華麗的花體紋符合似乎蘊藏著神奇的力量,牢牢抓住他的心神,以至於對羅德團長的搭訕沒有任何反應。
羅德沒再說話,站在旁邊,饒有興趣地觀察維爾托克的一舉一動。他目光深沉,耐心十足,直到維爾托克的臉上浮現懊惱的表情,才隨著對方的視線,讀出公告的內容。
「危險公告,六個月前,一隻成年雌性陰影潛伏者遷徙到磷蝦河下游南岸,在博朗鎮北側250公里處的黑松林築巢。這頭可怕的怪物非常危險,可能吸引了一批雄性陰影獸,如果有人能活著從它的領地返回博朗鎮,就可以到冒險者之家領取50金塔的情報獎金。而殺死一隻雄性陰影獸的人,只要帶回它的左犬齒或者左耳朵,就可以換取150金塔的冒險獎金;如果有人能殺死那頭雌性陰影潛伏者,慷慨的巴托姆老闆願意出價20000金塔收購它的屍體。但巴托姆老闆不建議蠢蛋去陰影潛伏者的巢穴冒險。而聰明的冒險家絕不做蠢蛋才去做的事情。」
「懸賞公告,牧狼的少女,女性,形似姿容美麗的少女,實際年齡不詳,出身不詳,疑似高階馴獸師,具體等級不詳,身邊有一頭龍種巨蜥、一隻深度凶暴的白狼和一群斑紋森林座狼。狼女行蹤不定,最早出現在激流城附近,曾獨自搶劫多支冒險團和武裝商隊,殺害85人。任何冒險團發現該女匪的蹤跡,只要得到冒險工會的確認,就可領取200金塔的賞金;消滅該女匪,可領取8000金塔;俘獲該女匪,可領取20000金塔。此懸賞公告由激流城議會簽發,迪薩聯盟冒險工會擔保……」
維爾托克又驚又喜,公告上的具體內容並不重要,重要的是有人識字。他轉過頭,急切地問道:「羅德團長,你識字?」
羅德微微一笑,矜持地點點頭,反問道:「維爾先生,難道你不識字嗎?」
維爾托克握起拳頭,敲了敲自己的腦袋,困惑地說道:「好像認識,又好像不認識……我忘記了。」說著,他又充滿期待地追問道:「羅德團長先生,你能教我識字嗎?我可以付報酬我把所有的錢都給你。」
羅德心中一動,腦海中轉了幾個念頭,沉吟說道:「整個迪薩聯盟,識字的人都是少數,但每個冒險團總會有一、兩個人識字。我的確識字,也願意教你,可是我對花體字的書寫遠遠談不上精通,也就比巴托姆老闆好一點……」他話鋒一轉,接著說道:「不過,我知道博朗鎮有一個人不僅精通花體字,對失落的古代花體文也有研究。他就是博朗鎮的鎮長邁恩…恰好,我和邁恩鎮長的關係不錯,我可以介紹你向他學習文字,不用付報酬。」
維爾托克歡喜地連連點頭,說道:「現在帶我去找邁恩鎮長……對了,鎮長是什麼意思?」
聽到這裡,站在旁邊的店夥計皮魯臉色發緊,他是收了羅德的錢沒錯,那也是提前得到巴托姆老闆的指使,故意帶維爾托克出來,方便某些別有用心的人接觸維爾托克,再順便賺點小錢。但是,博朗鎮的人都知道,巴托姆老闆和邁恩鎮長的關係冷淡,邁恩鎮長不歡迎冒險者之家的人進入他的房子,就像鎮長也從不涉足巴托姆的旅館。如果維爾托克去邁恩鎮長家學習文字,巴托姆老闆的手下幾乎不可能知道他們在裡面具體會聊些什麼。
羅德這個黑心腸的奴隸販子有錢有勢,絕不是個善茬,至少皮魯自認為惹不起他,因此年輕機靈的店夥計採取拖延的對策,搶在羅德和維爾托克達成約定之前,叫道:「維爾,你要陪我去農莊訂購糧食,咱們可是說好的,你要是沒和我一塊回去,莎拉嬸嬸會揍死我的……」
羅德在這時候主動說道:「維爾托克先生,我先去和邁恩鎮長約個時間,再來旅館找你…你也應該同莎拉大人商量一下,要不要向邁恩鎮長學習文字。」
維爾托克皺起眉毛,脫口問道:「我自己想學文字還要和莎拉商量嗎?」
羅德楞了一下,然後意味深長地笑了笑,衝著維爾和皮魯點點頭,便自行離開。
皮魯見維爾朝自己看過來,一副探詢的表情,他聳了聳瘦削的肩膀,含含糊糊地說道:「我對學寫字沒興趣,你不要問我……到時候,你就知道了,我們快走吧。」
剛剛出門,看到旅館外的公告,知識拼圖就產生一絲悸動,維爾托克對鎮子上的其他事物當然也充滿期待,他暫時放下心中的疑問,和皮魯一道往前走。
博朗鎮的規模較小,除了來來往往的冒險者,鎮子上僅幾十戶居民而已。現在是豐收的秋季,鎮民和冒險者都忙於手頭上的工作,街道上空空蕩蕩,只有幾個半大的孩童好奇地跟在維爾托克的身後,但也不敢靠得太近。每當皮魯轉身嚇唬他們的時候,這些孩子就像兔子一樣躲進街邊的胡同里。
儘管在街上看不到什麼人,維爾托克仍然走一路問一路,還時不時用鼻子深深地吸氣。
「你這是在幹什麼?」皮魯學著他用鼻子吸氣,並問道。
「嗯,我在分辨味道。」維爾托克一本正經地回答道。
「維爾,你真是個怪人。」
「皮魯,怪人是什麼?」
「…維爾,從現在開始,我已經不會說話了。」
維爾托克並沒有就此放過皮魯,見到不認識的東西就問,皮魯被他煩到翻白眼。他們從街頭的旅館到街尾的農莊,足足走了一個多小時才到。
所謂的「農莊」其實是一間經營的糧食的臨街商鋪,它的名字叫「農莊」。冒險者之家旅館顯然是「農莊」最大的主顧,店夥計皮魯和裡面的人都很熟悉,他按照巴托姆老闆的要求向農莊管事交代所需的糧食物資,跑腿的工作就算結束了。至於購買商品的金錢,農莊的管事去旅館交割貨物,自然會找巴托姆老闆結算。
對於維爾托克來說,現在還沒到回旅館的時間。嚴格意義上,他並非冒險者之家的夥計,而是一位住在旅館的病人,可以在旅館做工賺錢,但他和完全依附旅館的夥計皮魯不一樣。他這次出來是為進行一次探索。
維爾托克注意到農莊的管事用一根羽毛筆在樹皮紙上寫寫畫畫,便向他請教文字的事情。
這名管事是個綁著一條木頭假腿的殘疾人,他頭髮斑白,臉上的皺紋深刻,抬頭看了一眼維爾托克,搖頭說道:「孩子,在博朗鎮,人們不可以互相傳授文字,這是規矩。」
博朗鎮的居民幾乎都認識美貌的維爾托克,農莊管事也不例外。維爾卻叫不出對方的名字,他有點生氣地說道:「怎麼會有這種規矩?」
「地母神殿定的的規矩……你們快回去吧,我算完帳,還要去庫房清點一下糧食,也不知道這邊存貨夠不夠。」老管事搖了搖頭,不願意再回答維爾托克的問題。
皮魯連忙拉著維爾托克離開農莊商鋪,低聲說道:「傳授文字是地母神殿的禁忌,博朗鎮的人都要守這條規矩,否則就會被鋼岩大人趕出鎮子。」
維爾托克奇怪地問道:「地母神殿是什麼?鋼岩大人是誰?他為什麼不允許博朗鎮的人相互傳授文字?」
皮魯捂住眼睛,做出痛苦狀,呻吟道:「維爾,你饒了我吧,你一路上都問了我幾十個問題了……」
維爾托克只當沒聽見皮魯的告饒,他想了想,試著說道:「我給你錢,一個金塔。」
皮魯頓時有了精神,領著維爾來到街道的盡頭,指著朝左的小路,說道:「往裡面去就是地母神殿,鎮子上的赫默族女戰士,還有鋼岩大人和他的手下都住在那片區域。不過,我們現在不能進去,因為還沒到冬天,地母神殿不對外開放。」
「鋼岩大人嘛,他是專門侍奉地母的塔窟族首領……我知道你又要問,塔窟族是什麼?這麼說吧,赫默族都是女性,塔窟族全是男性,他們的人數比赫默族更少,整個博朗鎮只有25個塔窟族。赫默族女戰士喜歡往外跑,但塔窟族從不離開博朗鎮,他們成天守在地母神殿照顧那些需要幫助的赫默女人和孩子。」
「赫默族女戰士生完孩子,半年之後,就把自己的孩子丟給塔窟族撫養。如果孩子是赫默族女孩,赫默族就接納她;如果男孩子成為塔窟族,也會被塔窟族留下,但那些普通的男孩子長到6歲……」
皮魯沉默片刻,聲音悶悶地說道:「就被塔窟族趕走,交給巴托姆老闆撫養訓練……赫默族的女人是最糟糕的母親,我到現在都不知道是誰把我生出來的。鋼岩大人名義上算是我的父親,但我知道我肯定不是他的兒子,因為塔窟族和赫默族的兒子肯定是塔窟族,女兒肯定是赫默族而我是個普通人,我的親生父親肯定是個冒險者,也不知道他死了沒有……」
「維爾,你的父母呢?他們是什麼人?」皮魯頓了頓,反問道。
「父母?」維爾托克緩緩搖頭,喃喃說道:「我也想知道我的父母是誰?」
「難道,你也是赫默族女戰士和冒險者生下的孩子?」皮魯眼睛放光,同病相憐的感覺讓他有種莫名的驚喜。
維爾托克神情堅定地說道:「我會弄清楚的,所有的一切,我都要想起來對了,鋼岩為什麼不讓鎮子上的人學習文字?」
皮魯聳了聳肩膀,說道:「誰知道呢?反正,違反這條規則的人就是和博朗鎮兩百多個赫默族女戰士為敵,要知道,沒人願意得罪那群凶婆娘。」
維爾托克不由得擔心起來,追問道:「那羅德團長說他找鎮長教我認字,這可怎麼辦?」
皮魯嬉皮笑臉地說道:「邁恩住在鎮外的種植園,鋼岩大人雖然討厭鎮長,但也管不到鎮子外面的事情。」
維爾稍微放下擔憂,望著左邊的小路,說道:「我想去地母神殿看看。」
「現在不行,等到冬天,鋼岩大人主持生命祭儀式,我們才可以進去看看。」皮魯搖了搖頭,指著右邊的小路說道:「這條路通往博朗鎮的營房、鐵匠鋪、藥劑室、訓練營和倉庫,我就是在這邊長大的,你要不要去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