種植園南側十公里,黑森林與人工棉樹林的交界處。
二十多個全副武裝的半精靈士兵分散各處,警惕地巡視四周。邁恩鎮長穿著一身灰褐色的防雨皮斗篷,半蹲在地上,單手舉著一隻水晶馬燈,藉助馬燈里的燭光,仔細檢視三具類人生物的屍體。
它們全身赤裸,被平放在爛泥地上,體長不到7米,腰背部的肌肉格外發達,好像背著一面厚實的盾牌,全身覆蓋一層暗紅色的角質化皮膚,鼻子扁平,尖耳闊嘴,下嘴唇有兩根外翻的獠牙,角質化的皮膚堆積在額頭兩側,形成兩個小角,讓它們看起來更加的獰惡醜陋,仿佛從深淵裡爬出來的惡魔。
邁恩鎮長此刻的表情是罕見的嚴肅冷峻,一貫溫和睿智的眼神也蒙上了一層陰鬱,就像天空中的烏雲。
「的確是半獸人蠻鬥士。」
邁恩嘀咕了一句,站起身,向身邊的警衛隊隊長低聲吩咐道:「約瑟夫,把它們的肚子剖開,看看它們都吃了什麼。」
說完,他拎著馬燈走到另一邊。正在檢查半獸人遺物的大喬治察覺到鎮長來了,就瓮聲瓮氣地對他說道:「大人,這三個半獸人的武器裝備很特別,它們不像是黑火部族的半獸人。」
半獸人的物品已經被大喬治分類擺放在地上,也就是三件灰色的獸皮兜襠布,三把石斧,十支尖石投矛,幾副獸牙飾品,看起來並沒有什麼特別的地方。種植園的鐵匠大喬治卻撿起一把石斧,拿給鎮長,並解釋道:「這種石料,我從沒見過。」
邁恩接過石斧立刻感受到它沉重的份量,便把馬燈交給大喬治,用雙手捧著石斧仔細端詳。他驚訝地發現,這把石斧的材質、做工都稱得上精良,石斧木柄打造的弧度適合劈砍,斧身也經過仔細打磨,青色石料反射金屬材質的幽光,斧刃鋒利,斧背厚重,斧柄末端還加裝一塊平衡石,能削砍,能鈍擊,還可以當飛斧使用。
普通半獸人戰士可沒有拿一把石斧就能玩出這麼多花樣的本事。
通過這把做工考究的石斧,邁恩判斷出它的主人絕對是半獸人的精銳戰士。
石器在龍之國度的歷史中有著舉足輕重的地位,無論是異獸人王國、黑火部落,還是迪薩聯盟都有打磨石質兵器的傳統。因為龍之國度及周邊區域盛產多種特殊石料,其韌度一點也不比金屬差。而岩精靈又格外偏愛石器,導致在很長一段時間內,迪薩半精靈的石料加工工藝達到了非常高的水平。半精靈石匠甚至發明了一種陶石加工技術,能夠製作出極其鋒利的陶片箭頭,它的造價是金屬箭頭的數倍。
石質兵器的缺點在於加工過程費時耗力,打磨一把石矛至少要一個多月,很難推廣普及。
後來,大賢者馬爾夫發明了冶煉鑄造技術,金屬兵器被成批成批的鍛造出來,武裝一個又一個的軍團,岩精靈對半精靈的統治才土崩瓦解。由於鐵器的普及,迪薩聯盟的軍事力量一度遙遙領先於黑火部落和異獸人王國。
直到蠻族也學會了鑄鐵,黑火部落的半獸人軍隊獲得了與迪薩聯盟抗衡的軍事實力。
黑火半獸人不打鐵,也不種地。它們定期搜刮蠻族同胞鑄造的鐵器、收割的糧食。居住在博朗湖對岸的蠻族部落裡面基本上找不出一件像樣的兵器。黑火半獸人對蠻族同胞唯一的好處就是它們和迪薩聯盟簽訂的盟約。
如果,迪薩聯盟的軍隊膽敢掃蕩蠻族部落,黑火半獸人將進行報復。同樣的,黑火半獸人也不能主動襲擊迪薩聯盟的邊境據點,否則就會被迪薩聯盟視為全面開戰。
儘管和平盟約對半精靈冒險者和蠻族劫掠者無效,但雙方的正規軍團都很克制。
在博朗鎮區域,以博朗湖、磷蝦河為界,河流西岸是迪薩聯盟的領土,河流東側屬於黑火部落的地盤。黑火半獸人不可以過河,半精靈警衛隊也不會去河流的東岸。
現在,三個精銳的半獸人戰士出現在磷蝦河西岸的黑森林裡,正好撞見了開展野營訓練的琴與哨聲冒險團。雙方激戰一場,三個半獸人被冒險團全殲。但這絕不是個好兆頭。
邁恩鎮長職責所在,他接到查理團長的示警,就不得不帶人過來看看情況。
森林中茂密的樹叢擋住凍雨,也遮蔽了天光。幾名半精靈警衛舉著水晶馬燈照明,燭光投射在枝幹虬結的樹木上,留下一道道怪異飄搖的陰影。約瑟夫隊長蹲在地上,解剖半獸人的屍體,匕首劃開肌肉,碰撞骨骼的聲音讓周圍的氣氛變得莫名恐怖。
琴與哨聲冒險團的安妮和凱蒂都一臉嫌棄,她們寧願站在森林邊緣的瓢潑大雨中,也不靠近半獸人的屍體。
邁恩抬頭看了她們一眼,轉而對琴與哨聲冒險團的團長說道:「一個好消息,一個壞消息。我先說好消息……龍之國度能夠用來製作兵器的頂級石料有4種,稍差一點珍貴石料11種。但這些石斧的石料材質不屬於它們中的任何一種。」
「你看,石斧的打磨工藝還算可以,但石料的青色紋路非常漂亮,裡面肯定含有未知成分。」
查理面露欣喜,態度恭敬地問道:「大人,您是說它們很珍貴?」
邁恩頷首笑道:「這種石料在原產地或許很普通,但它們十有八九來自域外。我初步評定這種石料為頂級。你們把石斧交給斯蒂文森,肯定會得到他的嘉獎。說不定,它們還會被列入龍王殿的貢品清單,而且是排序靠前的未知寶物。」
龍王菲魯瑪特大多數時間都在巢城裡睡覺,祂的奴僕負責替祂收集各種寶物。當龍王睡醒的時候,第一件事情就是盤點自己的財寶。如果龍王殿上繳的貢品令祂滿意,菲魯瑪特會很高興,甚至允許獻寶者進入祂的巢城居住一段時間。
菲魯瑪特的巢城曾經屬於古代岩精靈一族的聖地,傳說那裡是地母的王座,具有不可思議的神秘力量,能夠提升生物的生命等階。
迪薩聯盟的職業等級和生命等階完全不是一回事。最直觀的比較就是四階半精靈比五級職業者擁有更悠長的壽命,更年輕強壯的身體。如果迪薩半精靈的生命等階達到5階,他們會轉變為岩精靈,掌握熔岩或寒冰的超凡之力,但自身的性格、意志又不會變得像塔窟族或者赫默族。
即便是在龍王巢城的外圍,半精靈舉行升華秘儀,晉升高階職業者的成功率也會大增。
為了進入龍王巢城的名額,聯盟的高地名門都搶破了腦袋。
冒險團的卡爾、托馬斯、安妮和凱蒂全都跑了過來,把三個石斧搶到手中把玩。查理故意忽略同伴們的舉動,向邁恩鎮長深深鞠躬,誠懇地說道:「大人,您是聯盟著名的賢者,您是否可以為我們出具一份鑑定文書?」
邁恩啞然失笑,擺手說道:「我被城邦議會驅逐到這破地方都快十年了……鑑定文書,你還是讓斯蒂文森想辦法,我可不想再摻和高地名門的事情。」
查理遺憾地嘆了口氣,又問道:「大人,您看我們繳獲的其他戰利品是否有特殊價值?」
邁恩從地上撿起一件半獸人戰士的兜襠獸皮,用手指在皮革上來回摩挲,還放在鼻子下面聞了聞,說道:「皮革鞣製的時間還不長,應該不會超過6個月。皮革的原料……我怎麼看都像是老鼠皮?」
凱蒂看到邁恩用鼻子去聞半獸人的兜襠布,小臉蛋皺巴巴的,一副快要嘔吐的表情,可聽邁恩這麼一說,她立刻就跳過來,伸出小手仔細撫摸皮革,驚訝地說道:「還真像是老鼠皮……也沒有縫製粘貼的痕跡,如果這是一張完整的老鼠皮,那老鼠該有多大啊?」
邁恩鎮長擰著灰白的眉毛,又從地上撿起一串獸牙項鍊。串在麻繩上的獸牙也是他沒見過的品種,牙齒呈三角形的薄片狀,牙刃還有細密的鋸齒,就像是鋒利的剃刀。他沉吟說道:「半獸人有把強敵的牙齒做出飾品的習俗。這種獸牙,我也沒見過,但是從牙飾外表的光澤和磨損程度來看,它們也是在6個月前被做成項鍊,和獸皮鞣製的時間正好能對應上……說不定,它們來自同一種怪獸。怪獸的體型估計和老虎差不多大……」
「邁恩大人,我這邊有結果了。」負責解剖半獸人屍體的警衛隊長突然喊道。
邁恩轉身快步走過去,問道:「它們吃的什麼?」
約瑟夫扯掉沾滿血污的皮手套,沉聲說道:「都是凍死的鳥雀,連羽毛都沒拔,我一眼就能認出來。」
邁恩鎮長的臉色瞬間變得難看,搖頭嘆道:「凍死的鳥……凍雨季,森林裡最容易得到的食物。我說的壞消息就是這個。」
他沉默片刻,皺眉說道:「這三個半獸人戰士被琴與哨聲冒險團20多人圍剿,還能殺掉兩個年輕冒險者,又讓查理團長負傷。它們都是精銳的半獸人鬥士。如果在黑火部落,像它們這樣的精銳鬥士至少會裝備金屬釘錘和一套硬皮甲,而且這些石斧的原料來自外域……我推測這伙半獸人不是黑火部落的鬥士,而是某個外域部落的斥候。」
查理點點頭,接口說道:「我們當時也猜測它們是外域部落的半獸人鬥士。不過,它們為什麼會選擇在冬天的時候放棄自己的領地,遷徙到博朗湖附近?這不是自尋死路嗎?」
邁恩鎮長神情凝重地說道:「精銳鬥士充當斥候,隨身又沒有攜帶足夠的補給,靠撿拾森林裡的凍鳥充飢……這些半獸人的生存狀況非常糟糕。從常識來講,老鼠的繁殖能力很強,數量很多。假設,那種老鼠怪獸的繁殖能力和普通老鼠類似,並襲擊了這些外域半獸人的領地。半獸人部落就很難獨自應付成群的的老鼠怪獸。所以這些半獸人捱到今年的秋天結束,宰殺掉部落里的牲畜,然後舉族遷徙避難,正好凍雨季又能掩蓋半獸人遷徙留下的痕跡和氣味,讓老鼠怪獸無法追蹤它們……」
約瑟夫隊長接口說道:「大人的推測很合理……現在,我們還不知道這支半獸人部落的規模,可如果它們從今年的秋末開始遷徙避難,走了三個多月來到博朗湖附近,怎麼也跋涉了1000多公里。它們用來過冬的口糧就成了大問題。」
邁恩點頭說道:「外域半獸人入侵黑火部落的地盤,按照半獸人的傳統,它們的屠夫當然要向黑火部落的屠夫發起挑戰,經歷鮮血與死亡的考驗,完成兩個部落的融合。這本來不關我們的事情,黑火大酋長會派出手下最得力的屠夫收拾這些入侵者。可是,外域部落的口糧緊張,難保它們不會進攻博朗鎮和種植園。它們不知道黑火部落有多強大,也不會遵守黑火和迪薩簽訂的和平盟約。」
「我們應該派出斥候,偵查半獸人入侵者的情報。不過,根據迪薩與黑火的盟約,博朗鎮警衛隊不可以跨過磷蝦河,進入黑火部落的地盤執行偵查任務。」邁恩望向查理,頷首說道:「這種事情還要冒險者來做。」
迪薩聯盟正規軍團的編制是30名戰士為一小隊,4個小隊為一個中隊,3個中隊為一個大隊,10個大隊組成一支軍團。每個軍團中的覺醒者最少要占總兵力的一半,覺醒者才是軍團的主要戰力。像岩石巨人這樣的頂級軍團,所有軍團士兵都是覺醒者,而職業者的數量更占到總兵力的三分之一。
查理就出身岩石巨人軍團,他太了解邊境警衛隊都是些什麼貨色。何況,博朗鎮警衛隊連一個中隊的編制都沒滿,根本不能指望他們抵抗半獸人入侵者。真正能夠保衛博朗鎮的當然也不是冒險者,而是驍勇善戰的赫默女戰士。
塔窟、赫默兩族與邊境官員的關係都冷淡到極點,也不是說邁恩鎮長就例外。
「我明白了。」查理對邁恩鎮長點頭道:「冒險者之家的巴托姆大人曾經參加過二月戰爭,他的作戰經驗非常豐富,知道該怎麼應付半獸人入侵者,我們這就去博朗鎮找他。」
邁恩鎮長稍稍鬆開緊鎖的眉頭,說道:「嗯,把這三具半獸人的屍體也帶上,我再派兩個人和你們一塊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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