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弋買下銀眼睛奴隸時,商販不屑又傲慢,他將靈石掂在掌心,提刀斬斷那奴隸與前一獸連接的鐵索,嗤笑,「小孩,你眼光可不太好啊。」
少弋的臉上沒了賣乖的笑意,漆黑眼珠像滴落在雪白畫紙上的濃墨。與之對視時,需得萬分警惕,才不至一腳跌入深不見底的漩渦,他說,「是嗎?」
商販莫名打了個寒噤,他罵罵咧咧,「你這小孩好瘮人!去去去!」
少弋彎腰拾起鐵鎖的一端,露出笑臉,「狼大哥,這奴隸就歸我了。謝謝您。」
他到底是個唇紅齒白的小少年,說話又乖巧禮貌,狼商販咳嗽一聲,「…那什麼,別怪你狼大哥沒提醒你,你選走的奴隸在我這裡品相最差,不聽話就算了,還是個不能化出獸形的廢物!」
「咳…你決定就不可以反悔了啊。」他粗聲,示威似地晃動砍刀,「我一概不退錢!」
少弋點頭,「不換。就要他。」
商販卸了一口氣,急忙拉著剩下的奴隸走了。
少弋笑容淡去,「走。」
銀眼睛奴隸全程沒有任何波動,只在邁入大門時抬頭看向「綺夢閣」的招牌,似乎多停頓了一會兒。
一炷香後,青黛的房門外,有人咚咚敲了兩聲。
青黛坐在木桌邊,專心剝石榴玩,沒理會。
「娘親…」門外一聲即止。
青黛繼續數碟子裡的石榴,門外也就安安靜靜地站著。
數到第二十九顆,青黛隨手拿起手帕拭過指尖,「什麼事?」
少弋小幅度推開木門,在一點縫隙里冒出半個紅毛腦袋,「娘親,那隻奴隸洗乾淨了。」
「哼。」青黛不禁捂唇輕笑,容色比玉碟里殷紅剔透的石榴更穠艷,「和我說做什麼?難不成你要將他送到我床上來?」
「他才不配呢。」少弋抿唇,「我只是送來讓娘親認個臉。」
「往後在綺夢閣,若那些姐姐再欺負你,或者故意把重活髒活丟給你做,你就讓這個奴隸一概頂下來。」
青黛將一顆石榴送入嘴裡。
欺負?
那是明面上。
暗地裡…哼哼。
她可是一隻睚眥必報的小心眼狐狸。
「進來吧。」青黛悠悠盯著少弋的臉,「原來你個小鬼是替我買了個沙包。」
少弋臉色微紅,「我…我…娘親…」
吱呀一聲,身後的獸類推門而入。
他非常高,幾乎與木門頂部齊平,緊接著沖入眼中的是他那一頭純白如雪的頭髮,有長有短,前額髮絲雜亂地垂在鬢角處, 其餘長度及腰,發尾向外翹。
那雙銀色的瞳孔,像流動的暗芒。
青黛方才一眼就認出了這雄獸是那晚的倒霉傢伙,看出他沒有任何的威脅,青黛道,「太高了。仰著瞧他,脖子疼。」
少弋抿唇,還沒說什麼,女聲繼續,「跪下來。讓我看看。」
雄獸站著沒動。
進入房內的同時,即墨容伽也在觀察面前的獸類。
在綺夢閣一路上來,姿色傾城的不在少數。可她除了那張讓人移不開眼的臉,還另有種勾魂攝魄的風情,不用刻意擺弄,像房內氤氳的香薰,不知不覺中挑起心尖癢意。
她黑髮半挽,兩鬢間摻雜了幾綹紅髮,隨著小辮在兩邊各掛下一條金玉流蘇,此刻流蘇輕晃,出口的聲調毫無感情,「跪到我面前。」
少弋推了他一把,「我娘親在叫你!」
即墨容伽不知在想什麼,居然聽話照做,他上前一步,屈膝半跪,而後垂下臉,盯著地面木板。
胸口驟然一重。
一隻光裸的腳踩在了即墨容伽的心口。
女聲漫不經心,「往哪看?」
即墨容伽一呼吸,起伏的胸腔就好像主動貼上了她的腳,他微不可察地皺眉,血液里野性兇猛的因子躁動一瞬,最終慢慢抬起了臉。
青黛從玉碟中拿了顆石榴,伸手壓上即墨容伽的唇。
艷麗的汁水炸開,順著唇形淌到下巴,再滴落在胸膛,有幾根散亂的白髮也不曾倖免,一顫,沾染上了這甜膩味道。
青黛笑得越發開心,「飛鴻踏雪。好漂亮的一張畫紙。」
她問,「你叫什麼名字?」
從少弋領他回來,他就沒開口說過話,少弋正擔心著他會不會是個啞巴,即墨容伽適時吐出一個字,「伽。」
「只記得,這個字。」
「……家?」青黛腳下使力,故意道,「你是我們買來的奴隸,算哪門子家人?」
即墨容伽沒說話。
「哼。」青黛轉而問,「能化形嗎?變雙耳朵或者尾巴給我瞧瞧。」
即墨容伽輕輕搖頭。
青黛徹底安心了,她揮揮手,「少弋,瞧吧,他分明一顆靈石也不值。什麼都不記得,什麼都不會。」
看自家娘親興趣寥寥,少弋馬上拽起即墨容伽,「好娘親,我們先走了。」
少弋這一下竟沒拽動,那個銀眼睛的奴隸自己按著膝蓋起身,他一手拭過濕黏的下巴,「還記得,我要找一個人。」
青黛動作停住。
明明她居於下方,再抬眼時,眼神中流露出無聲的審視。
大多數情況下,外形漂亮且戰鬥力不占優勢的獸類一貫喜歡用示弱來降低敵方的警惕,以此把敵人誘入陷阱,再殺死。
故而狐狸族的獸類們很難有青黛這麼強勁、直接的威懾力。
青黛從小流浪,這是她與覬覦她這張皮、這身肉的野獸們廝殺過無數輪才練就的本事。
青黛一指碾碎石榴,底下的玉碟裂開細縫,她笑著說,「你儘管去試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