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7章 大明祥瑞
「稚虎真是解元!」眾人看著朱寅,滿是震驚和羨慕。
劉生對小自己十歲的朱寅拱手行禮道:「稚虎兄!報喜的公差此時必然已到了貴府!還請回去接喜報啊!」
直到此時,朱寅才相信自己真是解元。
這實在是·—-意外之喜!
驚喜之餘,也有些疑惑。
他的考後感覺很好。不但知道最重要的首題考的是中庸,第二場的策略和史論更是強項,肯定是出彩的。
但他之前也只是有信心中舉而已,估計名次比較靠後。就是這個預期,還是考慮了監生是皿卷,錄取率高。
畢竟這是錄取率極低的秋鬧啊,千軍萬馬過獨木橋,誰沒有實力?
他穿越到明朝不滿兩年,雖然有莊廷諫指點、沈一貫教導,可學習八股文也就一年多工夫。
就算他本來就很熟悉經史子集,真實年紀三十了,卻也不敢想像能中解元。
還是南直隸的解元!
朱寅有自知之明,他的八股文火候是到了,但肯定不是最好的,怎麼能中解元呢?就是第二、第三名他都不敢想。
所以前三名沒有公布時,之前的名單沒有他,他就下意識的認為自己落榜了,完全沒有想到自己是前三名。
寧採薇也是這麼想的。
雖然小老虎自我感覺良好,可鄉試考的是文章,那是主觀題啊,又沒有標準答案,上下限比較模糊,很多因素都能影響到成績,怎麼敢說一定能中?
誰知道,小老虎居然是解元!
可是,小老虎怎麼能成為解元呢?寧採薇很是不解。
不是說南直隸的解元,含金量最高嗎?
難道小老虎低估了自己?
寧採薇不知道的是,朱寅這次能得解元,除了本身文章拿的出手(無可挑剔)之外,也有很大的運氣成分。
運氣起碼占一半。
這就是歷史的弔詭之處了。
後世回頭再看,萬曆十六年的戊子科應天鄉試(南直隸),其實是比較弱的一科。
沒有出現萬曆十年顧憲成(解元)、萬曆十三年周繼昌(解元)這樣的牛人。
董其昌、徐光啟這科又去北京順天府考了,不在南京。
而顧起元這樣的實力派,又醉心金石,沒有專心科舉,這次其實沒有發力。
應天鄉試的舉人一向很強。可是這一科的應天鄉試,考生陣容相對較弱。
當然,還有寧採薇不知道的原因。
劉生繼續說道:「稚虎兄不知,喬道長(巡按御史)出貢院時,說你是國家祥瑞啊。自古以來,並無十一歲的解元!」
「大宗伯(禮部尚書)說,千古神童出世,天下要大治了。」
國家祥瑞!
還是出自巡按御史和禮部尚書之口,這是什麼分量?
眾人包括同樣高中的郝運來,都是不知道說什麼好了。
驚羨、嫉妒、拜服---五味雜陳,難以盡言。
朱寅的政治嗅覺何等敏感?他從喬壁星和王弘海的話中,立刻噢出一股難以言喻的政治動機!
什麼國家祥瑞,什麼千古神童出而天下大治?肯定有目的!
喬壁星、王弘誨、主考官劉元震等清流派大臣,在藉此做文章!
他們想幹什麼?
鄉試錄取不錄取主要看的是首場文章,考官的操作性不大。可名次怎麼定,
考官就有很大操作空間了。
書法、策論、史論、詩賦這四項對於取中的影響不大,可對於排名次的影響卻很大。
自己的經義雖然不是最好,可是自己其他方面堪稱驚艷了。就說他的書法,
在徐渭的指點下突飛猛進,考生中已屬一流。
而且喬壁星很欣賞自己,他文是監試官,參與閱卷和定名次。
主考官劉元震、王祖嫡雖然不認識自己,可他們都是清流派大臣,而眼下國本之爭愈演愈烈,年已七歲的皇長子,至今還沒有出閣讀書。
拜金帝的推脫理由只有一個:皇長子年幼,還早。
大臣勸了一次又一次都沒用,反正就是「年幼」。
那麼喬壁星、劉元震等人的意圖就呼之欲出了。
陛下啊陛下,皇長子七歲還沒有出閣讀書,可天下已經有了十一歲的解元!
陛下,百姓的兒子十一歲中解元,你的兒子七歲還沒有讀書,你不慚愧嗎?
朱寅十一歲能中解元,皇長子難道就不能當太子嗎?還年幼?還早嗎?
朱寅想到這裡,心中很是無語。
這些大臣太雞賊了。居然拿自己的神童身份做起了文章,讓自己成為國本之爭的箭,射向拜金帝和鄭貴妃!
自己神童的名氣越大,就越是讓以年幼為名拒絕立皇長子為儲的皇帝感到尷尬。
於是,他們乾脆藉機造勢,說自己是國家祥瑞,千古神童。
當然,他們這一層用意很是隱晦,一般人也想不到這點。
自古以來,神童的確被視為一種祥瑞。可問題是眼下關係到國本之爭,實在是敏感時期,自己作為祥瑞出現在大明政壇,利益極大,風險也極大。
這就是雙刃劍。
操作的好,仕途就更加順利,就是升官加速器。操作的不好,就會淪為政治犧牲品,成為棋子和棄子!
朱寅心中轉過很多念頭。他很清楚,自己這個新科解元、大明神童,已經成為文官集團的一員了。
從今天起,他必須有屬於文官的政治正確:「致君堯舜上!」
說人話就是:要讓皇帝聽話,不要「任性」。
按照大明的政治生態,本質上就是必須站在皇權的對立面!
寧採薇驚喜之餘,聽到劉生的話也覺得不對。怎麼想怎麼奇怪。
忽然,她想起了朱寅提到過的國本之爭。又想起了朱寅說過,萬曆十歲繼位時,高拱孩視幼主,狂言:「十歲太子,何以治天下。」
萬曆一直記恨這句話。難道考官們選擇小老虎當解元,製造神童祥瑞,也有這層考慮?
「稚虎兄!」郝運來首先反應過來,他倒了一杯酒,雙手擎起,「小弟敬稚虎兄一杯,祝我兄名揚天下,再登皇榜!」
他很嫉妒朱寅奪魁,又鬱悶朱寅奪他風頭,面上卻又不得不甘拜下風的敬酒。
眾人也忙不送的敬酒,有人甚至慌裡慌張的打翻了酒爵。
「千古神童出,天下大治啊!稚虎兄,小弟祝酒以賀!」
「稚虎今日名震江東,來日就是名揚天下!我大明祥瑞,莫過於此!小弟幸甚!」
「所謂達者為師,吾兄歲年十一,卻可為吾師也!小弟不知所言,唯願吾兄來年春闈,名列三甲!」
「自隋文開科舉,千年以降,未有如稚虎兄者!」
「然也!然也!此言於我心有戚戚焉!稚虎之大才,自古神童,莫能先也!」
但見大群士子一個個舉著酒杯,一起向比自己年紀小的朱寅敬酒,稱其為兄。
雖然他們前倔後恭,見風使艙,可要說詞如潮也不盡然,很多人也確乎處於真心敬佩。
「謝諸位兄弟相賀!」朱寅以酒回敬,毫無倔傲之色,「小弟只不過本科僥倖得魁,明年春闈能否得中還未可知,在此就借各位吉言了!」
眾人不禁心中凜然。先不說朱寅這神童如何,單說他如此年幼,卻有這份不驕不躁,榮辱不驚的氣度,就完全當得起神童二字!
和郝運來一比,高下立判。
郝化吉就是小人得志之態,可朱稚虎卻是大將風度。
寧採薇站在朱寅身邊,情不自禁的挺起胸脯,感受到眾人對小老虎的崇拜,
只覺揚眉吐氣,光彩無限。
這感覺,真好!
劉生道:「稚虎兄快請回吧,貴府一定賓客盈門,豈可無主接待?」
朱寅拱手道:「好!化吉兄,諸位兄台,小弟這就告辭了,後會有期!」
他此行主要是去看有名的秣陵遺蹟,可放榜日期提前,他只能回家了。
劉生恭維道:「稚虎兄不久便能出仕,真是朝廷和百姓的福氣啊。「
郝運來腹誹道:「什麼朝廷百姓?你以為這小老虎做官是為了朝廷百姓?老虎是吃素的麼?我做官只為榮華富貴,為了家人過上好日子。他就不是?
當下眾人一起送朱寅出門,一直等到朱寅上車才揮手作別。
不知道的,還以為他們和朱寅關係有多好。
直到朱寅走遠,他們兀自恍若夢中。
就是傻子也知道,一個十一歲的解元意味著什麼。
郝運來看著朱寅遠去的馬車,心中十分膩味,
自己高中第五,這才高興多大會兒?這小老虎就得了解元,硬生生將自己的光彩壓了下去。
郝運來十分鬱悶,暗罵幾句小老虎。他抬起頭,目光陰鬱的看向遠處的一處氣派大宅院,冷冷一笑。
戴昆,我要你家破人亡。
有錢了不起麼?
你欺辱我娘子,弄瞎了我娘子的眼睛,還打我妹妹的主意,我要你父子拿命來償還!
下輩子要記著,窮書生不可辱。
朱寅和寧採薇還在郝家之時,整個青橋里都沸騰了。
朱家小公子得了解元!十一歲的解元啊,那是天上的文曲星下凡!
朱寅門口圍滿了鄉親,黑壓壓的人頭贊動。就是糖廠中的八百員工,聞訊也無心做工,一起出來看熱鬧。
家主居然考中了解元,家主才十一歲!
足足來了七八個報子,打旗舉旌的,敲鑼打鼓的,還有吹嗩吶的,十分熱鬧。
朱家門口的鞭炮聲也燃放起來。
內庭之內,靳雲娘高興之下差點被門檻絆倒。她衝進主人住的樓閣喊道:
「二娘子!報喜的報子來了!主公考中了解元!外面圍了好多人呢!
如今朱寅和寧採薇都不在家,家裡只剩下二娘子一個主人。當然只能讓二娘子做主了。
如今整個朱家,無論是護衛還是學生、奴婢,都知道不能把二娘子當成一般的小孩子。
二娘子雖然才兩歲,可已經很會說話了,人小鬼大的極其聰明。
古書上說的那種「生而能言、生而知之」的人,應該就是二娘子這種吧。
主人一家三口都是神童!
實際上,古代再厲害的神童,也不會被當成妖怪,只會被認為是天生夙慧,
是被羨慕和認可的存在。
「啊?考中了鴨?」寧清塵小臉一喜,趕緊邁著小腿跑出來,「什麼是解元?」
實際上她知道,就是故意問的。
「就是頭名!」靳雲娘笑容燦爛,「阿彌陀佛!主公奪魁了!」
寧清塵驚喜之下,小臉上也是一片呆萌。
小老虎這麼厲害的嗎?一考就拿了第一?南直隸的解元是不是很厲害鴨?好像唐伯虎就中過。
「走!去接喜報去!」寧清塵喜滋滋的往外跑。
靳雲娘等人趕緊跟著她。
朱家前院,一群報喜的公人都有點為難,神色苦澀。
原以為這一趟是大大的美差,報的是解元,朱家又有錢,肯定要給不少賞錢。
可沒想到,朱解元不在,當家娘子也不在。他又沒有父母兄弟,去哪裡領賞?
正在幾人曙間,忽然院內一陣噪雜,一群人簇擁著一個不到三歲的小女孩出來了。
這小女孩長得粉妝玉琢,就像年畫上的小童女,十分惹人憐愛。
這是—
幾人待要問話,卻見那小女孩子奶聲奶氣的說道:
「幾位公差遠來辛苦,喜報呢?給我吧!」
說完伸著小手。
什麼?報子們面面相,隨即有點不敢相信的看著小不點。
這個粉糰子一般的小娘子,難道是朱解元的妹妹?肯定不是女兒。
「好!好!」一個公差趕緊上前,一臉討好的雙手遞上金花帖子,笑道:
「小娘子,這是解元公的金花貼子,還請小娘子代為收下。」
寧清塵一看,上面寫著:「萬曆戊子科應天鄉試頭名中試解元錄榜—」
後面是朱寅的姓名,籍貫,年紀,還有正副主考的簽名、畫押。
如假包換的錄取通知書!
「好!」寧清塵奶聲奶氣的喊道,「雲娘,賞錢!每人一兩銀子!」
「好嘞!」靳雲娘立刻準備銀子打賞。
寧清塵又道:「鞭炮呢?煙花呢?都放起來!紅彩綢、紅燈籠都掛起來!」
小丫頭正在發號施令,不遠處就呼啦啦的過來一大群人,足有數百人之多,
全部是宣社中的成員。
打頭的就是顧起元、商陽等人。
寧清塵見了,立刻喊道:「祝賀送禮的人到了!快吩咐廚房準備酒宴,要辦幾百人的大宴!」
「酒菜不夠的快去採購!」
一聲令下,朱家頓時忙碌起來。
「我的小祖宗!」趙嬋兒趕過來,一把抱起寧清塵,「交給我吧!外面人多眼雜的,你去裡面玩兒!」
她是寧清塵奶娘,算是半個家人。當即主動操辦起來。
小姑子顧紅袖也帶著一群糖廠的女員工,跑過來幫忙。
很快,數百宣社士子就一起來到朱家門口,笑道:「稚虎!朱解元!快來迎接我們進院吃酒!」
趙嬋兒出來道:「小老虎和採薇都去了秣陵,說是看遺蹟放獵鷹,應該快回來了!」
顧起元沒有想到,是自家娘子在朱家主持。
數百人一起進入前院,人人喜氣洋洋。
朱寅不但中舉,而且考中了解元,這對宣社來也是大喜事。
宣社必然會受到更多人了解和認可,影響力大漲很多桌椅都擺了出來,就連花園也用上了。可來的客人還是源源不斷。
之後又是其他國子監學生,城中士紳豪商-都是有頭有臉的人物。
守門人收的名帖,堆滿了一桌子。
前院、中庭、花園,全部濟濟一堂。
等到朱寅和寧採薇回來,居然來了六七百人祝賀!很多人根本不認識。
這才半天啊。
「解元公回來了!」朱寅的身影一出現,立刻成為眾人矚目的焦點。
「好好好!大明祥瑞到了!神童降世,天下大治啊。」
「稚虎快讓我們沾沾福氣啊。」
說話間,眾人一起站起來,拱手說道:「恭喜恭喜!」
一道道亮晶晶的眼睛看過來,看著朱寅的目光就像看到寶貝。
面對這麼多人,朱寅一點也不慌場,落落大方的環環一揖,朗聲說道:
「諸位賞光來賀,在下十分感念!本科得中解元,不過是託了皇上洪福,沾了江東文氣,得了考官錯愛,僥倖!僥倖!」
顧起元笑道:「臨近放榜,稚虎還要外出遊玩,可見真是大將風度。」
他雖然沒有考中,但並不失落。
因為他自己也知道,這幾年醉心金石,功課荒廢了很多,本科考中的可能很小。
商陽笑道:「稚虎,從今往後,真就是天下誰人不識君了。讀書不知朱稚虎,不如棄文去學武。」
莫韶道:「稚虎或許不知,你如今又得了兩個美號。不是南雍神童了,而是大明神童,江左少年。」
「旬月之間,你就能名動天下啊。」
眾人聞言都是深以為然,又是佩服又是羨慕。
解元本就十分榮耀,何況是前所未有的十一歲解元?
寧採薇見到朱寅和眾人說話,她就飄然退出,直接找到負責記禮帳的顧紅袖「紅袖,有多少禮金了?」
顧紅袖笑道:「共有六百八十多人送賀禮,少的一兩二兩銀子,最多的有三百兩!已經收了一萬二千四百多兩了。」
寧採薇不禁露出笑容,梨渦淺顯,「這麼多了啊。這中個解元,立刻就收了一萬多兩銀子的賀禮,噴噴。」
「對了,城中鴻運大賭坊,我之前豪賭下注了三千兩,九倍的盈利啊,這就是兩萬七千兩的大利!」」
「加上這一萬多兩賀禮,就是四萬兩!」
寧採薇說到這裡,自己也愣住了。
小老虎中了解元,一天就進帳四萬兩啊。
是不是大明祥瑞不知道,但肯定是她的祥瑞,是朱家的祥瑞,
就算她出身豪門,也覺得這種撈錢方式有點豪橫。
她正說到這裡,顧紅袖又道:「剛有件事要稟報社長。劉家終於屈服了。」
「今日城中一放榜,劉家就派人主動來服軟,說願意以三成低價,賤賣三千畝良田、兩家青樓、兩家當鋪---只出價三萬兩,大概占了劉家產業的七成。」
寧採薇冷笑:「還算他們識相。那就給他們留三成吧。你親自去一趟,把那些產業收了。尤其是兩家青樓,先停業一段日子,我有安排。」
小老虎一中解元,劉家立刻答應了自己的惡意收購。
又是好幾萬兩的利益!
兩人商量著商業上的事情,外面又傳來一個聲音道:
「在下熊廷弼!賀禮僅半兩,可能來喝一杯喜酒否?」
PS:今天感冒了,頭疼,很睏倦,身體現在太差了。就到這裡了,蟹蟹。晚安。養書的書友,請送個自動訂閱啊,蟹蟹了。就靠大家這點溫暖堅持了。保重身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