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4章 狀元不能當駙馬?
卻說朱寅披紅掛彩的跨馬遊街,一路上前呼後擁,鳴鑼開道,真是好不風光。
城中百姓無不見之雀躍、如逢天人。都說這位文曲爺老爺是格外不同的,乃是帶著運數下凡,
不然為何如此年幼就能連中三元呢?
見了這神童狀元的風采,不知多少人心神迷醉,為之傾倒。那些落榜書生,更是失魂落魄,望塵莫及。
金榜題名、單開族譜,就是他們科舉讀書的最大榮耀,至於連中三元,他們做夢都不敢想。
今夕何夕,他們居然恰逢其會,遇見了連中三元的在世魁星,還是個年僅十二的神童!
很多店鋪自發的燃放鞭炮慶祝,說是借神童狀元的光,沾沾福氣、文氣、運氣、貴氣。
還有很多人主動點了香火,甚至下跪匍匐,如拜神靈。朱寅見了也不得不拱手作揖的還禮。一路上鞭炮喧天,香菸瀰漫。
路上行人自發的避到道左,讓狀元郎先走。
當真是:一路燃爐香,滿街瞻朱郎。神童點狀元,紫氣動八方。
到了崇文門大街,觀看朱寅的人已是人山人海。五城兵馬司、順天府的兵不得不出動巡街,維護秩序。
附近街巷人滿為患,歡聲雷動,都想一睹大明神童、國家祥瑞的風采。
朱寅端坐馬背,在儀仗隊的簇擁下緩而行,看到圍觀的人群,臉上容光煥發,心中豪氣萬丈。
即便是穿越者,這種榮耀也令他有點頭暈目眩,難以淡定啊。
這種萬眾矚目,一路崇拜的感覺,真是爽爆了。
來到明朝不到三年的時間,他就連中三元,官居六品,名揚天下。
而採薇那邊,已經賺了幾十萬的身家。
真是富貴了啊。
朱寅來到萬福賭坊時,不由心中更是高興,
他當然知道,寧採薇之前在萬福賭坊下了重注,這次又贏了三萬多兩銀子。
這女人簡直就是錢耙子,每次出手都是賺大錢,發橫財。
狀元遊街的隊伍剛來到萬福賭坊,就見一個二十出頭的高大青年,被賭坊執事轟了出來。
其中一人喝道:「魏四!你已經欠了六十八兩賭債!把你賣了也還不起!快去找銀子!半個月內還不上,拿你妻女抵債!快滾!」
那青年怒道:「贏了就不讓我走,慫漁我一直賭!結果我才又反過來輸了!你們店大欺客!當我魏進忠好欺麼!」
「你們把我逼急了,我就進宮當中官,等我發跡,你們就不後悔麼?得饒人處且饒人,通融一下如何?」
「當中官,發跡?」賭坊執事冷笑一聲,「就你?你把自己閹了,都未必能進宮,進了宮也只能當個火者,還想發跡當太監?撒泡尿照照!」
那魏四怒道:「看!狀元公到了!你們賭坊還當街辱罵客人,這是對狀元不敬!」
賭坊執事冷笑:「好個魏四,還真會胡說八道!」
馬上的朱寅聽到「魏四」、「魏進忠」這些字眼,頓時心中一動。
這不是魏忠賢的本名麼?年紀對的上,也是河北口音,也是欠了賭債被逼的進宮。
應該就是大名鼎鼎的九千歲了。
朱寅正想到這裡,卻見那極可能就是「九千歲」的青年,猛然撲過來,在被攔住之前,噗通一聲跪在馬前,即頭說道:
「小人魏進忠,拜見狀元公!小人受神靈指點,靜候駕前,為狀元公墜蹬牽馬!」
一邊說一邊砰砰磕頭,「文曲星君在上,進忠叩首百拜,不知所言!」
他大字不識幾個,可是愛看戲,這一番話都是跟著戲文學的。
朱寅沒想到,「九千歲」居然走投無路之下,主動跪在馬前,請求墜蹬牽馬。
此人反應機敏,膽子很大,敢於冒險,也很會借勢,善於把握稍縱即逝的機會,不愧是大明九千歲啊。
以小見大,是個狠人。
「大膽狂徒!敢衝撞狀元公!」順天府的公差立刻上前,一起按住魏四,喝道:
「你想做甚!誰指使你的!」
「搜他有無暗藏兵刃!」
這可不是小事啊。倘若新科狀元被暴徒當街殺害,那朝廷和皇帝的臉面、威嚴都要受損,很多人都會被連累。
朱寅沒有管,眼睜睜的看著魏進忠被帶走。
規矩就是規矩。即便他想給這個九千歲一個機會,也不能當眾寬宥此人,反而要給個教訓。
否則,企圖僥倖進用之徒,就會層出不窮的效法此人,都想墜蹬牽馬?
在古代,想給權貴為奴的人比比皆是,不是你想當就當!
按照律法,未來的九千歲要被拿到衙門,打三十大板或五十大板。總之沒有好果子吃。
魏進忠沒有反抗,只是高聲喊道:「小人一片赤誠,貴人明察秋毫,必知小人之心!」
朱寅回頭看了一眼,正對上魏進忠那雙溺水者看救星的眼神。
朱寅不著痕跡的對他點點頭,神色微妙的給了他一個眼神。
這個舉動需要所謂的九千歲自己領會。倘若他真的是個聰明人,在衙門挨打之後,就會再來拜見自己。
倘若他不夠聰明,那就不敢再來了。
魏進忠看到朱寅這個表情,立刻就明百了。
他呵呵一笑,整個人頓時神采飛揚,「小人莽撞,這就去衙門領罰,心甘情願!」
朱寅低聲對一個公差道:「拿到衙門稍作懲戒即可,不要打重了。」
那公差低聲道:「謹遵相公台旨。相公真是仁義。」
朱寅是狀元,六品翰林侍講,他的命令就能稱「台旨」。
這說明朱寅已經擁有了官員的權勢,一句話就能決定普通百姓的榮辱。
朱寅立刻警醒自己:別為權勢迷惑了心竅,謹防被官場同化,不能墜入那吞噬真善的大染缸。
權勢在手,豈可不慎?
一定要卑以自牧,初心不改,切不可狂妄自大。
好為之,好為之!
喜報早早報到雲祥客棧,商陽、韓尚、毛文龍等人都是欣喜如狂。
朱寅是他們的主公,朱寅如今連中三元,他們不但與有榮焉,前途也更有保障了。
雲祥客棧的東家也榮幸至極,親自布置酒宴,迎接朱寅回來。東家甚至專門騰挪出一個小院,
請朱寅入住。
如今的朱寅身份徹底不同了。他已經是連中三元的翰林侍講,那是儲相!以朱寅的年紀,可能會成為大明最年輕的閣老。
「恭喜主公!」商陽、毛文龍等人一起賀喜,人人興高采烈的簇擁著朱寅進入客棧小院。
雖然朱寅帶的人多,地方擁擠了些,卻是十分熱鬧。
「康熙!」朱寅一回來就吩咐康熙,「你去內城大時雍坊、南熏坊,尋找最好的牙行,購買最合適的宅子..」
按說,朱寅早就應該派人在北京購買一所好宅院,不用住客棧。可是在北京內城購買上好宅院,不是你有錢就行。
畢竟是天子腳下、皇宮附近。宅院等級制度仍然比較嚴格,不像北京之外的地方那樣形同虛設。
你沒有官位爵位,在北京內城沒有資格購買上檔次的宅院。就算買了也無法過戶,產權也不是你的。
制度再廢弛,可在皇帝、朝廷眼皮子底下,巡城御史天天盯著,又能廢弛到哪裡去?
所以朱寅只能等到授官後再在內城購買宅院,可以買到更大更好的宅子。
如今他已經是正六品,還是翰林官,按照如今的制度,可在京中購買、建造五間七架的大宅,
房間也能足夠多。
康熙領了朱寅的命令,立刻興沖衝去牙行買房。
朱寅回來不到兩個時辰,剛剛送走一批來賀喜的南直老鄉,魏進忠就拄著拐棍一一腐的前來拜見。
門子報進來,朱寅笑罵道:「這個鱉孫魏四,還真是來了!讓他滾進來吧!」
此人能察言觀色,知道自己的意思,是個少有的聰明機敏之人,可用。
但要看怎麼用。作為一個上位者,要不拘一格用人。君子要用,小人也要用。
朱寅當然了解魏忠賢的性格,對於這種小人,一方面可以用,另一方面也不能太客氣。
很快,魏進忠就扔掉棍子,趨步入堂,看見堂中的朱寅納頭便拜,跪下道:「孩兒河間府魏進忠,拜見爹爹。」
一邊說一邊磕頭,磕的地板砰砰作響,十分用力。
如今只有奴才,才會稱呼主人為爹爹。魏進忠一見面就自稱孩兒,稱呼朱寅為爹,那就是以奴才自居了。
眼都不眨的煞有其事,臉皮很厚。
一個有妻有女,卻還能閹割自己進宮當火者的男人,可見對自己有多狠。
這份賣身投靠的巴結本事,一般人也做不到。
眾人見到魏進忠相貌英俊、儀表堂堂,居然見面就叫朱寅爹,都是忍俊不禁。
這人忒也不要臉了吧?
「爹?」朱寅都愣了一下。他知道魏忠賢不要臉,可沒想到他竟然叫自己爹。
我沒有這麼大的兒子啊。
但朱寅也沒有糾正他的稱呼,神色寡淡的說道:「別跪著了,起來說話。」
魏進忠抬起青紫的額頭,一臉忠厚誠懇的說道:
:「爹在堂上坐著,哪有孩兒站著的份兒?孩兒就跪著回話。」
他為人十分機警。既然貴人讓他進來拜見,他就知道貴人願意給自己一個投靠的機會。
這個機會有多重要,他心中一清二楚。
朱寅說道:「男兒膝下有黃金,不要動輒下跪,我不喜人跪拜。」
魏進忠趕緊說道:「爹說的是,孩兒起來回話。」
立刻磕了一個頭,這才乖巧的爬起來,彎著要垂著手站著,神態十分恭敬謙卑。
朱寅打量了魏進忠一眼,端起茶杯翹足而坐,慢悠悠的說道:「拿到衙門去,挨了多少板子啊?」
「回爹的話,」魏忠賢拱手,「孩兒雖是心誠,終究不懂事,被順天府打了三十板子,也是受個教訓。」
「孩兒也知道,爹一定是吩咐公差,讓他們手下留情了。不然,孩兒不會傷的這麼輕。」
他不止一次被拿到衙門挨板子。可是這一次卻打的很輕,立刻猜出是朱寅的意思。
朱寅放下茶杯,「不錯,還知道是我讓他們手下留情。魏進忠,你家中還有何人啊?」
魏進忠老老實實的回答:「回爹的話,孩兒已經成家,有一妻一女,女兒年僅三歲,待哺。」
朱寅似笑非笑,「你自願為奴,想為本官墜蹬牽馬,家中妻女怎麼辦呢?」
這個問題可是有陷阱的。就看魏進忠怎麼接了。
接的不好,朱寅也不會用。
魏進忠神色悽然道:「孩兒甘心為奴,願為爹粉身碎骨赴湯蹈火,也是為了家中妻女有個依靠。爹可憐孩兒,她們也能沾光。」
「你這潑才!」朱寅笑罵一聲,「也罷,本官看你妻女可憐,就收下你了。你先管車馬,這裡的幾十匹馬、幾輛馬車全部交給你,馬料採辦也交給你。先下去養傷吧。」
魏進忠大喜,立刻取出自己的賣身文書,高舉過頂的跪下道:
「孩兒謝爹的差事!就算孩兒瘦成一把骨頭,也教馬兒肥體壯。」
管理車馬這個差事雖然不輕鬆,但魏進忠已經很滿足。
康乾上前接過他的賣身文契,雙手捧著遞給朱寅。
朱寅掃了一眼,就漫不經心的放在桌案上。
魏進忠見到朱寅接過自己的賣身契,更是如釋重負的鬆口氣,十分知機的說道:
「孩兒如今是爹的奴婢,還請爹爹賜個新名兒,孩兒心中也踏實。」
朱寅笑道:「姓就不改了。進忠就改為忠賢吧,既忠又賢。」
「謝爹賜名!」魏進忠再拜,神色激動,「從今以後,孩兒就叫魏忠賢,一輩子對爹又忠又賢「記住你的話!」朱寅小臉一沉,「本官自有家法,你可仔細了。若是犯了事,那就是咎由自取了。好為之!」
「是!是!」魏忠賢見到朱寅忽然變臉,頓時嚇了一跳。
朱寅對康乾道:「按照二等待遇,先支他五年薪水,讓他把賭債還了,安頓一下妻女。」
「是!」康乾看了魏忠賢一眼,心道這廝真是好運氣。
魏忠賢聽到這話,心中又是高興又是感動,忍不住垂淚道:
「孩兒都不知道說什麼才好,爹的恩情,孩兒一輩子都還不完·—」
「好了!」朱寅擺擺手,「先下去養傷。養好了傷,就去管理車馬。」
「是!」魏忠賢磕了個頭,這才欣喜而恭敬的退下。
等到魏忠賢退下,商陽這才沉吟著說道:「主公,此人習過武,兩手都有練習弓箭的老繭,箭術應該不俗。他是個武士啊。」
朱寅點頭道:「吾已俱知。」
他當然知道歷史上的魏忠賢是習武的。《酌中志》記載魏忠賢精通騎射,箭術高超。
歷史上,魏忠賢的身世比較神秘。從他精通騎射來看,朱寅懷疑他可能和河北響馬有關。
晚明時期的山東、河北等地,社會治安很差,甚至出現了世代以響馬、盜賊為業的所謂「馬戶、農戶、軍盧」。
這些山東、河北的響馬家族,主要是明朝北方苛刻馬政的產物,往往一族、一村為禍地方。
他們平時務農、養馬,和一般農戶、馬戶差不多。年景不好就喜歡搶劫商旅,甚至攻擊進京納貢的蒙古、女真商隊。
因為世代為響馬家族,所以多練習騎射。是大明百姓之中少有的精通騎射的族群,與呼嘯關中的西北馬匪族群齊名。
這兩大族群,是漢人之中最適合當騎兵的。
商陽的話打斷了朱寅的思緒:「主公,這個魏某是個很有心機的油滑之人,可要防著點。」
朱寅微微一笑,「我心中有數。」
商陽也笑了,「此人收的好。這種人其實也頗有用處。」
朱寅道:「晝明兄,明日參加瓊林宴後,我就要去翰林院報到了。你們準備一下,作為幕僚和我一起去翰林院。」
明朝翰林院和唐朝不同。唐朝翰林院在宮中,以備皇帝隨時草詔諮詢,唐朝翰林是少有的能入值宮中的官員。
可是明朝翰林院,卻和五府六部一樣,在承天門外的東西長安街,不在皇城,更不在宮中。
如此一來,幕僚就可以跟隨朱寅,進入翰林院了。
不僅僅是翰林院,五府六部的官員大多都有幕僚。這些官衙利用大量小吏和幕僚,才能維護衙門的運轉。
否則僅憑數量有限的品官,哪裡能管理偌大的中央衙門?
商陽笑道:「沒想到我連舉人都不是,有朝一日也能入翰林院啊。」
韓尚等人聞言,也相視而笑,
可是到了晚上,北寮忽然送來了一個最新的情報:「鄭氏說服皇帝,準備讓狀元當駙馬,皇帝還在猶豫。」
朱寅得到這個情報很是驚訝,因為他很清楚,明朝沒有狀元當駙馬的。
狀元不能當駙馬?非也。
明朝沒有狀元、進士當駙馬,並非制度明確不允許。
而是因為絕大多數的狀元、進士,年紀都比較大,都有家室了。而《明會典》明確規定,駙馬不能超過十六歲。
這個年紀能中進士的人,整個明史上不超過三個。這還怎麼當駙馬?年紀就不允許。
就算真出現一個符合年紀的進士,其他條件也符合,皇帝也未必有年紀相當的未嫁女兒啊。
第二就是,一旦當了駙馬,就不許再當文官。進士們不願意,皇帝也不好意思這麼幹。
可是萬曆是什麼人?是想廢長立幼、三十年不上朝的皇帝。
他這一生幹了很多的荒唐事。這種事,他不是干不出來。
自己呢?又沒有超過十六歲,也沒有成親。其實是符合條件的。
萬曆若是真要讓自己當駙馬,犧牲自己的仕途,群臣就算反對,也沒有太多反對理由。
朱寅得到這個情報,整個人都不好了。
鄭氏還真是下作!
朱寅得到情報,連夜和商陽等人商議,很晚才放心的睡下。
第二天一大早,朱寅就穿戴整齊、捌一新,騎馬前往禮部,參加禮部恩榮宴(瓊林宴)。
可是今日的朱寅,絕不僅僅是參加宴會!
PS:關於明朝狀元不能當駙馬的說法,沒有那麼簡單的。那不是制度性禁止,只是現實條件不具備。祝大家新年快樂,一切都好。蟹蟹你們陪伴我度過2024年。2024,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