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廉動作一頓,把玻璃瓶收回抽屜的同時,轉頭看了眼牆上的時鐘。
六點四十一分。
隨後,視線透過窗戶掃向外面。
秋季的倫敦仍是陰雨連綿,被濃霧占領著,陰濕的水汽和油膩的觸覺撲面而來,大而擁擠的城市蒙在深灰色幕布里。
街道上的灰白霧靄無情侵吞著每一個腳步匆匆的路人。
太陽已經完全落山了。
這座城市雖然和「英國倫敦」同名,但在洛廉看來,更類似DC的哥譚市。
在這座陰沉嚴肅的城市裡,犯罪活動和暴力社團層出不窮,時不時還會冒出一個宣揚著某邪神的秘密結社,民風十分「淳樸」。
因此很少有人願意在天黑之後出門。
此時距離愛爾莎·倫茨離開已經有了好一會兒,他沒想到還會有人上門。
他伸手握了握,感受著身體中充沛的力量,倒也不像起初兩天那樣提心弔膽,生怕被「驅魔人」一類的角色找上門。
於是喊了一聲「稍等」,旋即起身開門。
敲門者是一個身材瘦高的中年人。
他臉色紅潤,留著標準的八字鬍,頭頂帶著圓頂硬禮帽,上身是裁剪得體的深色正裝,內里穿著一件灰色的無胸飾襯衫。
洛廉移動視線打量他。
形象倒是挺好的,在三天湊不出兩頓飽飯的東倫敦居民之間算得上鶴立雞群。
本身樣貌也稱得上不錯。
但是,眉眼間總透著一股陰沉氣息,怎麼說呢……
看上去不像好人。
這鼻孔看人的本事,沒十幾年「狗腿」經驗演不出來。
「你是?」洛廉沒讓開,就站在門口問。
男人輕咳一聲,小幅度揚起下巴,拿捏著腔調道:「我是奧利弗·溫斯頓先生的管家、『奧利弗住房公司』的代理人之一、倫敦市內多家慈善機構的資助人……」
咚!
房門重重關上,偵探的話隱隱從背後傳來。
「抱歉,這裡住不下這麼多人。」
「哎!」
邦邦邦——
急促的敲門聲重新響起,過了十幾秒,洛廉拉開一條門縫,面無表情地注視著他。
「請說。」
「我想向你發布一個委託!」男人語速飛快道。
「現在超出我的營業時間了,得加錢。」
「成交!」
……
半分鐘後,兩人隔著辦公桌相對而坐,剛泡的紅茶熱氣騰騰。
洛廉從抽屜掏出一個小型沙漏擺在桌面,眯著眼睛笑道:「諮詢時間也要計費,一小時5先令。嗯……本來是一小時8先令的,但你是我這周的第一個客人,所以給你優惠。」
中年人毫不在乎地揮揮手,表示理解,隨後詢問道:「想必,閣下就是洛廉偵探?」
「沒錯。」
洛廉點頭肯定。
雖然這人看上去不像好人,但他對此倒沒有什麼道德潔癖,只要不犯原則問題,他會平等地愛每一個顧客兜里的鈔票。
畢竟在這爾虞我詐的世界上,沒有比單純的利益交換更加純粹的東西了。
而且,「吸血鬼」也是要吃飯的。
聽到他的回答,對方露出微笑,直入主題道:「我是溫斯頓先生的管家,你可以叫我魯道夫。」
他說話的時候兩撇小鬍子隨著上唇一翹一翹,因為塗抹著某種保養用的油性物質,鬍子在燈光下閃爍著光澤。
「你好,魯先生。」
「我姓『希爾』。」魯道夫糾正他的稱呼。
「原來是希爾先生。」
洛廉恍然點頭,怪不得氣質出眾,原來是大戶人家出來的,一看就是個資深「狗腿」。但他素來對每個人平等相待,不會因為身份歧視他人,微笑著詢問道:
「請問閣下要進行什麼類型的委託?」
從公寓裡留下的委託記錄來看,來找他的委託人大多是為了「調查出軌」、「尋找工作」之類的日常委託。
但深夜來訪的魯道夫顯然不可能是為了這種雞毛蒜皮的小事。
不出他所料,魯道夫前傾身體,用很重的東區口音說道:
「我的僱主,也就是溫斯頓先生希望委託你調查一起意外死亡案件。」
「哦?」
洛廉沒有接話,示意魯道夫繼續說。反正諮詢按時計費,說的時間越長,他賺的錢也就越多,巴不得對方直接在這說一整晚。
沒想到魯道夫加快了講述的速度,讓他大失所望。
「死者是一個叫做傑克·阿諾德的雇員。
「他是溫斯頓先生的貼身男僕,在今天下午,被另一名傭人發現死在自己的房間裡,最早發現他死亡的人叫做露易莎,是莊園中的漿洗工……死亡現場還有一份遺書,署名是傑克·阿諾德,經過初步比對,確實是阿諾德的字跡;
「不過,溫斯頓先生對此仍有疑慮,所以希望請你去調查一下具體情況,順便出具一份正式的調查報告。」魯道夫毫無管家氣質地大咧咧道:「相信我,報酬會是一個讓你滿意的數字。」
倫敦的職業偵探作為工業革命之後不可或缺的治安力量補充,實際上的最大業務來源就是警察廳。在警局註冊在案的專業偵探出具的調查報告在判案過程中具有相當大的參考權重。
雖然洛廉平時接不到什么正經委託,但他還真是一個通過了警察廳考核的職業偵探。
即便他現在對這些不太清楚,但也知道天上掉餡餅的好事不會輪到自己,斜了一眼低頭不語的管家道:
「為什麼來找我?我想你們應該有更好的選擇。」
以他多年的經驗來看,這種明顯透著不對勁的事情,多半會有貓膩。要是真有這種好事,還輪得到我?
魯道夫看起來早已知道他會這麼問,睜著眼睛說瞎話:「我早就聽聞洛廉偵探職業素養一流,頗有能力……」
「呵呵。」
洛廉不置可否地輕笑一聲。
他相信自己在「默默無聞」方面倒是可能有幾分名氣。
於是搖頭準備拒絕:「來找我,你算是……」
話音還未落下,魯道夫就好像提前預知到他接下來的話,把手伸進燕尾服里掏了掏,取出一個鼓鼓囊囊的皮夾放在桌上,然後推到洛廉面前。
從厚度和側邊露出的油綠色鈔票來看,起碼夠他不吃不喝地繼續說一天一夜。
「來找我,你算是找對人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