羅傑斯嘴上說著警探,但艾琳娜也不是傻子,一眼就認出了他身上的警長制服。
看那閃亮的銀白巴斯星,還是一位高階警長。
三更半夜的,這麽一位警長不在警局教育下屬,跑來荒郊野嶺干什麽?
艾琳娜眉頭一皺,發現事情並不簡單。
「很高興認識你,羅傑斯警長。」她眼神狐疑道:「不知道,您正在調查什麽案子?」」
別說你也是來追查怪物傷人案的!
這也太巧了,就好像她從朋友那獲得了一張購物優惠券,結果碰巧買到商店裡放了三個星期的過期布丁一樣令人異。
羅傑斯沒有回答,而是示意她停車。
艾琳娜盤算一番,對方帶了三個下屬,怎麽說也占了人數優勢,但自己這邊都是非凡者,真打起來指不定誰吃虧,於是順從地靠邊停車。
謹慎起見,三人都沒有下車,倒是羅傑斯若無其事地推門走下來,讓他們捏了把汗。
「這霧好像不太對勁,警長。」」
「是嗎?」
羅傑斯熟練地掏出證件給三人檢查,接著才按下原子筆道:「你們要去哪裡?孩「郊區的一個小鎮。」』
艾琳娜肩負起臨時小隊長的職責,主動搖下車窗遞過駕駛證。
她眼光毒辣,僅憑直覺就判斷出羅傑斯不是平時見到的那種警務人員,沒有在駕駛證里夾帶鈔票。
「沒有問題。」羅傑斯隨意掃了一眼,點點頭把駕駛證交還:「不過,你們不知道現在是宵禁時間嗎?」
「我有通行證,警長。」艾琳娜大咧咧回應道:「需要的話,我可以———.」」
「不用了。」』
羅傑斯擺擺手。
按理說,他現在應該正帶著下屬巡邏,但突然間接到霍森的電話,稱「血天使」大人有一個任務交給他,這才連夜趕過來。
正好,警察廳中正好有這起傷人事件的報案記錄,他帶人來調查合情合理。
而霍森也沒有隱瞞艾琳娜等人的身份,剛才不過是走個流程罷了。
為了不暴露身份,他還是問了一嘴,
「請問,女士你從事什麽工作?」
由於東倫敦的影響,布倫特福德的治安形勢也嚴峻了不少,審查比以往要更加嚴格。
「———
艾琳娜不好意思地撓了撓頭,說實話,要是按照一般人的工作觀念,她應該算是社會閒散人員,看似一整天都很忙,但大部分時間都不知道在忙什麽,還有可能被扣上擾亂治安的帽子。
「她是一位賞金獵人。」
後排的栗發女士適時解圍。
艾琳娜這樣沒有身份證明、沒有名氣、沒有背景的三無獵人根本不可能在警察廳註冊在案,但她在賭這位警長不會深更半夜地打電話讓人查證。
見羅傑斯果然「嗯」了一聲就沒再追問,三人都悄然鬆了口氣。
要是行動還沒開始就被警察廳的人攔下,他們恐怕也沒臉在非凡者圈子裡混了。
「注意安全,各位。』」
羅傑斯轉身回車,目送如蒙大赦的艾琳娜驅車離去,這才讓下屬啟動引擎。
「跟上去。」」
二十分鍾後,鬼鬼崇崇的三人組抵達小鎮,將汽車停在路邊後選擇步行前往。
「奇怪,這裡反倒是沒有濃霧了。」
「確實有點奇怪。」
「這個我懂。」」
唯一的那個男性隊員插嘴道:「因為市區的工廠、汽車大規模排放污染物,
所以—————.
他根據報紙上的隻言片語和自己的猜測瞎說一通,言之鑿鑿彷佛正是這方面的專家。
「不會錯的,連我都感覺到公寓裡的老鼠變多了。」」
「你說得對。」」
艾琳娜捧場地附和一句,把話題轉了回來。
「走吧,我們先去案發地點看看。」
「好。」」
倫敦的夜晚很黑,特別是臨近冬日,頭頂霧蒙蒙一片,近乎看不見月亮。
為免提前暴露行蹤,艾琳娜沒有打手電筒,而是取出一瓶拇指大的藥劑,一人分了一點。
「抹在眼晴上,可以幫你們看清東西。」
說罷,她率先給自己塗抹上,黑漆漆的視野立刻豁然開朗,連遠處玻璃窗上的蚊子都看得一清二楚。
兩人直呼隊長慷慨,亦步亦趨地跟在艾琳娜身後。
「?」」
「怎麽了?」艾琳娜駐足回頭。
「天上————有隻烏鴉,好像在看著我們。」
「一隻烏鴉有什麽好奇怪的。」
「也是。」」
霍森作為「中間人」,當然不可能讓他們從頭開始調查,在出發之前就將事情完整經過、主要涉及人員的身份和住址都提供詳細。
「『怪物』出現迄今為止,一共造成四人死亡,一人受傷。死者分別是一個賭場打手、一個老虔婆、一個退休醫生,以及一個無業游民-————.」
艾琳娜簡單回憶一遍。
死者的身份很重要,但四人之間看不出什麽關聯,硬要說的話,只能說他們都是倫敦本地居民。
思來想去,艾琳娜還是決定先把他們的死亡現場檢查一遍,說不準還能找到什麽有用的線索。
兩人表示一切聽她指揮,他們只負責遇到敵人的時候幫她分擔一部分就好,
畢竟他們能力有限,向來不擅長打打殺殺之外的事情。
只擅長打打殺殺不是問題。
雖然說賞金獵人這一行向來是看人情世故,但只要把敵人殺光,斷絕對方的人情,也就沒有事故了。
真正的問題是,他們連打打殺殺都可能不是那麽擅長。
艾琳娜無言以對,決定下次換個聰明點的隊友。
再不濟,挑個武力值高的也行。
喀!
三人離開沒多久,羅傑斯帶著三個下屬來到這裡。
他舉著手電筒晃了晃,眼底染上一抹不易察覺的緋紅,一絲淡淡的血腥氣鑽進鼻子,其中還有一股說不清道不明的熟悉感。
怎麽說呢,他好像嗅到了同類的氣息,但又遠遠比不上,就像是一個精心仿造的品。
「有點意思。」」
羅傑斯冷哼一聲,決定給對方一點顏色看看,竟然敢假冒「死徒」,真是膽大包天。
怪不得「血天使」大人特地讓他過來處理,這已經不是一般的罪犯了,搞不好就會讓「聖血教團」背上黑鍋。
「警長,我們不用跟著他們嗎?」
「不必了。」
羅傑斯直接朝著檔案中的神父住所走去,「死徒」的直覺告訴他,對方大概不會在案發現場留下什麽東西,要想快速破案,還得從唯一的受傷者那裡入手。
事實證明他是對的。
艾琳娜三人鬼鬼地摸黑前進,將四個死者的死亡地點,住宅都探查了一遍,結果一無所獲。
不對,倒也不能說是一無所獲。
「至少,我們知道了『怪物』很可能是一個人形生物。」
栗色頭髮的女性隊友小聲說道。
「」..—-哪怕不用調查我們也能知道。」艾琳娜抬手扶額,覺得這回的任務恐怕不會那麽容易。
「等等,教堂的燈怎麽亮起來了?」栗發女隊友神色一緊,明明之前教堂那邊還是黑漆漆一片。
總不能是神父大半夜突然倍感罪孽深重、爬起來進行禱告吧?
「好眼熟的車,我們是不是在哪見過。」艾琳娜循聲望去,餘光掃到小教堂門口的警車,反應過來後恍然點頭:「這不是剛才那個警長的車嗎,難道他也是來調查這起案子的?」
這可不妙,要是讓警察廳的人先查處結果,委託人說不定會藉此剋扣他們三個的委託費一一不對,是剋扣她的委託費,另外兩人算是她單獨聘請的,無論是否完成委託都得如約付錢。
艾琳娜心頭危機感驟升,同時感到一絲麻煩。
四人的死亡現場確實有一絲不對勁的靈性殘留,足以證明這是一起非凡案件,這個警長和他的下屬要是不小心卷進去,很可能遭遇一些難以想像的危險。
「真是麻煩。」她晦氣地呸了一口,帶著兩人走上去:「走,讓我們看看這位警長打算怎麽展開調查。」
呀
大門推開,三人緩步走入,與講台上的神父遙遙相望。
該說不說,教廷作為當今世界最大的宗教組織,教堂遍布歐洲各國,而且普遍資本雄厚。看似平平無奇的教堂,推開門後其實別有洞天,頂上的蒂凡尼彩色藝術玻璃十分顯眼,在巨大吊燈的映照下熠熠生輝,顯得十字架背後的聖人畫像都更加神聖了些。
「好漂亮的畫,就跟活的一樣。」艾琳娜在聖人憐憫的目光下縮了縮脖子。
她是個粗人,但也能看出這幅宗教繪畫的藝術成分很高。
要是用有些褻瀆的話來比喻一一光是這位聖人的一隻手就能買下某種中世紀暢銷商品的整個家族譜系。
因為太過褻瀆,而且有種族歧視的嫌疑,艾琳娜只敢在心裡說出這句話。
「沒想到這麽晚了還有客人上門。
神父是個神采奕奕的老頭,戴著副老花鏡,簡單的純黑長袍盡顯神職人員的樸素,就是脖子上的水晶十字吊墜有些扎眼。
一身凜然正氣的羅傑斯站在聖人畫像下,身上彷佛蒙著一層聖光,搭配本就十分出眾的外表,頗有種聖潔感。
而他的三個下屬搬著長凳,按照神父的講述檢查現場。
艾琳娜左右環顧一眼,小教堂布局非常經典,就是兩邊的窗戶有點多,加上地勢頗高,基本能將半個小鎮一覽無餘。
「又見面了,警長先生。」」
「你好,女士。」
羅傑斯轉身點頭問候一聲,冷淡的表現有些不近人情。
艾琳娜剩下的半截話卡在喉嚨里,剛才對羅傑斯升起的一層濾鏡無聲破碎。
見鬼,她剛才竟然會覺得這個冷靜得出奇的警長也是非凡者,現在看來,分明就是一個被議會喉舌蒙在鼓裡的普通人罷了。
「你們在做什麽?」
「顯而易見,他們正在主的意志下追查惡人的蹤跡。」
神父呵呵一笑,把扎眼的水晶吊墜收進長袍之中,慢悠悠地走到三人組面前「並且,主的天使告訴我,幾位的目的和這位英俊的警長一樣。」
用「英俊」來稱呼一位素未謀面的陌生人實在欠妥,但神父的身份和年齡都讓在場眾人挑不出什麽毛病。
尤其此地還是教廷的地盤。
我討厭神棍!
艾琳娜內心腹誹,表面謙卑地在胸前畫了個十字。
沒辦法,該走的流程還是要走,要是得罪了委託人,她的任務可就真完不成了。
「您怎麽知道我們也是來調查這起案子的?」」
畫完十字,艾琳娜還是好奇地問了一句。
「噢。」
神父笑呵呵道:
「在你們出發之前,我正好打電話問過那位『中間人』,得到了肯定的答覆。」
艾琳娜張了張嘴,額角直抽。
「所以,各位的確是來調查此案的?」羅傑斯緩步走來,銳利的眼神莫名讓艾琳娜三人組有些心驚。
難道是我太久沒接觸警察廳的人,感官出問題了?艾琳娜一陣狐疑,試探道:「羅傑斯警長,您知道————-,知道那些東西嗎?」
「你說什麽?」」
「沒什麽,只是隨便問問。
艾琳娜見他眼中疑惑不似作偽,暫且打消懷疑,回答道:「沒錯,我們接到了神父先生的委託——·...」
她用一分鐘講明情況,接著問道:
「你們有什麽收穫嗎?』
羅傑斯招來三個下屬,頭也沒回地給出答覆:「有。」
「啊阿?」」
艾琳娜一愣,她只是隨口問問,沒想到還真有。
不應該啊,他們三個非凡者逛了這麽久都一無所獲,這幾個警察廳的人明明來的比他們還晚,怎麽可能這麽快就找到了線索。
「有些時候,選對方向比悶頭前進更有用。」羅傑斯面無表情道:「神父先生的兒子正好親眼見到了罪犯,雖然只有一些面部特徵,但在這個小鎮,已經足夠我們鎖定嫌疑人。」
艾琳娜臉色漲紅,感受到了來自霍森的濃濃惡意,竟然沒把這種事情放在情報中,害她現在這麽出。
回去必須得讓他加錢!
兩名臨時隊友抬頭望天,假裝沒有看見自家隊長的窘態。
「那我們還等什麽?」艾琳娜生硬轉移話題:「既然可以鎖定罪犯,當然是現在就去抓人。對了,你可別認為我是在蹭你們的功勞,你們可能不信,但這起案子其實很可能是————.」
「我信。」」
羅傑斯垂著眼眸道:「殺人案可能是真正的『怪物』犯下的。』
「不信也——-嗯?」艾琳娜及時改口,思緒一時間被打亂,磕磕絆絆道:「
不對啊,你不應該說不信嗎?」」
「為什麽不信?警察廳內部有專門關於這些事情的培訓。」羅傑斯一臉莫名其妙:「難道,你覺得高層會讓我們在無知中白白送死嗎?』」
難道不是嗎?
艾琳娜張嘴「阿巴阿巴」,經驗告訴她,高層那批人確實能做出這種事情,
非凡世界的事情一旦透露出去,絕對會對團結穩定造成巨大衝擊。
所以,就算有人能知曉,也一定是小部分。
這麽來看,眼前這位警長必然是警察廳內部的精英人土。
巧了,我們也是精英-———-艾琳娜緩過神來,發現羅傑斯話中的盲點。
「你說『殺人案』可能是真正的怪物犯下的。言外之意,這起傷人案不一定是?」
「沒錯。」羅傑斯從下屬手中接過一份乾涸的血液樣本,眯眼嗅了一口:「這是人—————·活人的血。」
這下事情就很清晰了。
先是小鎮中出現了「怪物」,接著有人藉此掩蓋自身嫌疑,試圖藉助「怪物」的身份犯案,只是實在屏弱,這麽簡單的事情都沒能完成,反倒被人看見面目、落下把柄。
「怪不得一個普通人能在「怪物」的攻擊下倖存,原來是這種怪物-—---」艾琳娜恍然大悟,疑惑問道:
「神父先生,既然唯一的傷者是您的兒子,那麽您知道他可能有哪些仇家嗎
要是有更多線索,找起人來可就簡單多了。
「這個————」·
神父支支吾吾,不知道該怎麽回答。
有情況!
艾琳娜上前一步,盡力起腳尖逼問道:「怎麽了?」」
「哎。」」
神父看了眼神情冷漠的羅傑斯,嘆了口氣:「說起仇家,嗯,半個小鎮的人可能都有嫌疑。」
你兒子這是幹了什麽事情?
包括艾琳娜在內的幾人目瞪口呆,懷疑神父是不是搞錯了什麽。
能在這種偏遠小鎮當上神父,怎麽說也是鄉里德高望重的長輩,沒道理兒子會是一個徹頭徹尾的混蛋。
但接下來神父的講述讓他們知道,用「混蛋」來稱呼對方,簡直是侮辱混蛋這個詞彙了。
神父的兒子叫做麥登。
自幼就無師自通地學會坑蒙拐騙,進入教會學校後一發不可收拾,偷看修女洗澡、威脅恐嚇市民、藉助神父的名頭斂財,等等等等,可以說是無惡不作。
所幸神父嚴詞教育,每當麥登犯下錯誤都會將其關進教堂的地下室懺悔,並親自登門謝罪,給出數倍補償,希望藉此彌補市民的損失,同時讓麥登痛改前。
但他低估了一個人的慾望。
被關進教堂地下室的麥登變本加厲,在「朋友」的幫助下逃脫而出。
並且,染上了博弈論與機率學,一頭扎進賭場,經常幾個月見不到人。
「,這麽看,那個『兇手』反倒可能是個好人啊。」艾琳娜不無嘲諷地說了一句。
「你說的沒錯。」神父面有悲戚,沒有反駁。
「這些鄰里糾紛就讓你來解決吧。」艾琳娜對著羅傑斯撇撇嘴,不想摻和這種左右都要得罪人的事情,把注意力放到真正的「怪物」上面。
「不,女士。」」
就在這時,神父搖了搖頭。
「怎麽?」
「麥登的身上,也許正有你們要找的線索。」
「為———」
艾琳娜剛張開嘴,看到羅傑斯瞭然的神情,也裝作一幅「我懂了」的樣子,輕咳一聲道:「展開說說。」
神父站在聖人畫像下,渾濁的眼晴嚴肅起來。
「我懷疑,魔鬼已經降臨了人間,而麥登正是受到了的蠱惑,『怪物』與災厄也正是因此而來。」
話音落下,小教堂內募地掀起一陣冷風,吹動十字架「嘎吱」作響,而風的源頭是講台背後的地下室鐵門。
拍!
羅傑斯一手按住槍套,雙眼凌厲似藏著鋒刃,一聲厲喝把三個下屬從呆愣中驚醒。
「注意,緝捕要開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