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4章 你才是來者
「流血宴廳」四下無人,僅有的十二把椅子背後血色蔓延,直到映出窗外遲遲不願墜下的夕陽。
兩道截然不同的緋色交疊在狹窄屋中,一面是餘溫尚存的日光,一面是緩慢流淌的鮮血,而隱世貴族們的思維正依託在冰冷的鋼鐵座椅之上,不和諧的「第三者」漫步走入,在一道道隱晦、畏懼與憎恨皆有的注視下抬起帽檐,黃銅色調的眸子如燃燒的金屬。
「您一一蒼老的嗓音暗藏驚惶,因薩洛蒙的死亡略有扭曲:「.————-偉大的『不死之王』、「偉大魔鬼』、『紅月之主』,仁慈與公義的統治者,一切『靈』的真主。善的追奉您,惡的恐懼您。悖逆您的卑劣者一一薩羅蒙·羅斯柴爾德一一已在絕對意志下受到懲處。即便如此,也請允許我們致以最真誠的歉意,為他的惡行懺悔。」
思維降臨的「不朽者」一個個痛心疾首,先是恭維一頓,再一人一句細數薩洛蒙的罪過,並將自己摘得一乾二淨,表示自始至終一切都是薩洛蒙乾的,對方貴為輪值議長,他們無奈之下只好淪為幫凶。
為此,只要洛廉願意,他們願意獻出自己掌握的財富與權力的三分之一。
才三分之一,看不起誰呢!
洛廉不為所動,用「真實之眼」將這間宴廳納入眼帘。
掉線許久的馬西亞斯突然「詐屍」,戲謔的聲音出現在房間之中。
「濃郁的鮮血氣味,又一次讓我回憶起隨『暴君』征戰的日子。」《剝皮書》封皮蠕動,它陶醉地深吸一口氣:「用凡人的鮮血來為自己延續生機,真是不錯的想法,可惜,儀式粗糙到不忍直視。」
仔細一看,能發現十二張椅子背後的鮮血並非來自外部,而是從天花板一滴滴沁出;在「流血宴廳」二樓,幾個盛裝打扮、妝容精緻的矮小身影肢體僵硬,
被擺弄出優雅的舞姿,定格不動,在衣物包裹、無法看見的皮膚之上,遍布密密麻麻的細密「血絲」,將鮮血輸送到宴廳。
死亡會導致靈性喪失,所以,宴廳上方的這些「舞者」始終踏在生與死的交界點,無法往任何一方傾斜半分,直到時間的絲線斷裂。
古舊的留聲機曲調悠揚,是著名音樂家菲茨傑拉德的《夜曲》,取材於約翰·克里斯蒂安「月光下的德勒斯登」,可惜在這裡只能為「舞者」的痛苦打上一針麻藥,稍縱即逝。
察覺到氣氛的變化,層層疊疊的聲音加快了語速:「薩洛蒙的貪婪令「不朽者』蒙羞,他不僅想要永不衰竭的生命,還不願放棄從指尖逝去的生機,通過『換血』為自己維持青春面貌。」
漫長的生命和下級的供養將薩洛蒙推上了「神秘學」的高峰,將原本的長生秘術進行了本土化改良,在馬西亞斯眼中簡陋、粗暴的儀式便是他的集大成之作,僅僅需要犧牲一小部分普通人,就能讓一位高階非凡者維繫生機一一也就是他自己。
在整個「十六角巷」內,這只是微不足道的冰山一角。
換成以前,洛廉大概會評價一句「惡魔」,但在諸多「同行」的對比之下,
薩洛蒙的道德水品也不是那麼慘不忍睹,甚至—-顯得有些過於「仁慈」了。
「不過,『惡』不是對比出來的。」
他幽幽走向十二張座椅,透過遙遠距離與一個個龜縮在陰暗之中的「不朽者」對視:
「另外,你們說錯了一件事一一我並非仁慈與公義的化身。論起貪婪,我想要的比你們任何人都要多;論起殘酷,從我手中淌下的鮮血能匯集成河。」
批判的武器不能替代武器的批判,在一個公義得不到貫徹的地方,過度的「善」只會讓人束手束腳,身陷圖圖。
早在第一次「飲下」鮮血的時刻,他單薄的過去就已被龐大的未來覆蓋。
其他隱世貴族的思維愣了一瞬間,隱隱感覺不妙:「您的偉大不必言說,即使地獄的魔鬼也需獻上敬意;不過,作為始作俑者的薩洛蒙已經死了,『羅斯柴爾德』的紋章也將落於您的腳下,也許-—----可以為此事畫上一個完美的休止符。」
數十道聲音匯聚在一處,帶著渴盼和微不可察的威脅:「這絕不是『不朽者』的一切,在陰影帷慢背後的部分,才是巨人真正的身姿。『賣國者』始終注視著這裡。」
還算愉快、輕鬆的「談判」讓眾人漸漸放下警惕和恐懼,一字一頓道:「如果您想要審判冒犯您的『罪人』,那麼————.」
「我不需要審判任何人。」洛廉輕聲打斷:「你們的惡行也無法觸動我,做出這一切,有且只有一個原因。」
十二張座椅上沉默了半秒:「是什麼?」
「我想做。」
他樂意!
長達數秒的停頓過去,對面乾澀道:「我們願意——
「戰爭的開端由你們選擇,結尾可就由我掌握了。』
洛廉再次打斷,不緊不慢地走到主位,毫不顧忌地坐了上去。
「這不是一次『談判』,而是告知。」
「不,不,先生。」橡樹皮摩擦般生硬的語調慌亂起來:「薩洛蒙召喚『歷史殘影」的儀式已經近乎完成,只要您同意結束,我們可以告知您————」
「哈哈哈。」馬西亞斯惡趣味地發出笑聲:「貪婪又可悲的被縛者,與其搖尾乞憐,還是趁現在逃跑吧,我相信,死亡會平等地敲響你們每一個人的大門。」
它低笑一聲,刻意拉長尾音。
「無論你們藏在哪裡。」
「嘶——這裡發生了什麼?」
中央街道,「十六角巷」外。
伊莎貝拉、卡爾森和「白薔薇」戰術小隊率先抵達,愣愣抬頭,看到一具具屍體背對落日,被懸掛在半空中,淌下的血液在地上匯成緋色「鏡面」,映出一張張慘白空洞的臉龐。
正在析出的「遺物」光點好似點綴的飾品。
我們來晚了?
卡爾森咽了口唾沫,從那些屍體上感知到不少不弱於他的非凡者。
屍體上一絲掙扎的痕跡都沒有,顯然是在同一時間遭受死亡,他想像不到有誰能做到這種事。
這裡可是「十二家族」在謝菲爾德的大本營!
絕望壓抑的一幕讓「白薔薇」小隊的成員胸口有些堵悶,小心翼翼地走到隊長身側:「隊長,我們要進去搜查嗎?」
他們和守密協會的任務一樣,負責充當先遣隊,試探「十二家族」的力量,
但現在看來,好像只剩下收屍這一項工作。
「不,再等一等。」情況不對,伊莎貝拉倍感凝重,沒有貿然下令。
就在這時,一聲驚呼從「十六角巷」內傳來,抱著相機的布里奇興奮跑來。
「你們終於來了。」他抬手擦汗,緩了口氣道:「再來晚一點,我都要懷疑你們是不是迷路了。」
伊莎貝拉皺眉:「你怎麼在這裡?」
要是她沒記錯的話,布里奇應該是最後動身的人,沒理由比自己還快。
「咳咳。」布里奇面色一正:「是會長先生帶我來的。」
伊莉莎白給的憑證是守密協會的榮譽會長,本著不要白不要的原則,洛廉直接領下這個身份。
出門在外,多一個馬甲多一份保險。
看在迄今為止合作十分愉快的份上,他願意承擔所有的正當權利,至於義務,還是留給其他幾個榮譽會長吧。
「會長先生——」伊莎貝拉動作僵硬地抬手指了指「十六角巷」內的屍體:
「這些—都是會長親自動手做的?」
布里奇回以一個莫名其妙的眼神:「這有什麼奇怪的?」
「不,你不明白。」
伊莎貝拉抬手扶額,看著一具具高階非凡者的屍體欲言又止,以及十分統一的死狀,嘴上嘟囊著什麼「這不合理」、「人是有極限的」話,開始原地自閉。
「不用理她。」卡爾森見怪不怪地擺擺手,目光落在慘烈一幕上,頓時心馳神往。
非凡者就該這樣!
奈何他實力一般,只能在心裡想想。
「對了,為什麼只有你在這裡,會長呢?」
布里奇沒正面回答第二個問題:「沒得到允許,我可不能亂說。至於我為什麼在這裡·—」
他環視一周,戒備道:「你們最好謹慎一點,因為,會長告訴我,接下來還會有一場戰鬥。」
檢測到關鍵詞,伊莎貝拉瞬間恢復狀態,大步走過來:「敵人是誰?」
你問我,我問誰!
布里奇拍了拍相機:「那是你們應該考慮的事情,我只是一個記者。」
伊莎貝拉無法反駁,黑著臉讓「白薔薇」小隊做好準備。
「不用管那些屍體,如果你們不想變成其中一員的話,就趕緊排除危險,不然—.」」
暗藏鋒銳氣機的微風讓她條然收聲,眯起眼睛望向遠處,幾道冷然身影站在樓頂,下擺隨風飄蕩。
經驗老道的卡爾森率先反應過來,低沉開口:「是『暗衛」和十三科。」
不用多說什麼,「白薔薇」小隊在半秒內完成判斷,四散而開組成隊形,守密協會的其他成員紛紛調動靈性,矛頭直指還在擺造型的幾個人。
布里奇小聲喊了一句「不能攻擊『戰地記者』」,屁顛屁顛跑到牆角蹲守,
手上快門一刻不停。
刺眼的閃光燈下,暗衛的幾個人冷哼一聲。
薩洛蒙死了,權柄不會自動移交給下屬,而是由其他「不朽者」暫代。
看到薩洛蒙絕望的慘狀,「十二家族」中最激進的激進派也變得保守起來,
一直念叨著談判為主,讓早就趕到的暗衛成員原地待命,等「談判」破裂才破罐子破摔,讓這些人現身。
打是不可能打過的,洛廉展現出的能力遠超一個魔鬼化身,為了及時止損,
卡倫和莫妮卡又被調遣回去,二人內心古怪,帶著洛廉的任務從善如流,現在直奔謝菲爾德的邊界。
倒是不上不下的「十三科」,被當成墊後的炮灰,內心百般不願,又在儀式的強制作用下不得不來。
事情怎到了這種地步!
為首一人臉色黑如鍋底,強行讓自己忽視「十六角巷」內的同事屍體,將怨氣都撒在下方的伊莎貝拉、卡爾森等人身上。
「白薔薇」戰術小隊無愧於精銳稱呼,在察覺到攻擊意圖的下一刻就做出反應,猛烈的槍聲將敵人吞沒,手持雙刀的近戰成員身形閃爍,一瞬間消失在原地。
砰!砰!砰!
大口徑左輪威力不俗,在伊莎貝拉的反擊下,寂靜無人的建築垮塌一面牆壁,緊接著,消失的暗衛成員毫髮無傷,一左一右將她包圍,
靈性蕩漾間,「轟鳴之皮」作用於守密協會的所有成員身上,身體素質暫時拉至「白薔薇」小隊的同一水平,在卡爾森的帶領下忽略這兩個人,直奔剩下的暗衛成員而去。
與中年頹廢男人無異的他在這時爆發出令人驚訝的戰鬥力和敏銳度,冷冽的目光麻木無情,將短刃刺入敵人的臂膀,死死釘在牆壁之上。
「喵,你被騙了。」動彈不得的暗衛成員戲謔一笑,口中猛地伸出一隻枯瘦手臂,即將扼住卡爾森的咽喉。
「不。」卡爾森表情不變,一手與其角力,一手持續按壓短刃,而衣袍中再度傳出槍聲:「是你被騙了。」
砰!!
螺旋子彈貫穿腹部,漩渦般撕裂血肉和臟器,留下一個拳頭大的孔洞。
「嗯?」暗衛成員訥訥低頭,目睹肉芽凝成的血色手臂緩緩收回,所握槍口還在冒著硝煙。
「在戰鬥之前,你們應該先調查清楚敵人的身份。比如我,『血手』卡爾森。」他用槍口的餘溫點燃香菸,自顧自地推開屍體,靠在鮮血染紅的牆壁上目視前方。
不出意外,在絕對的數量壓制下,這支暗衛小隊沒能掀起什麼風浪,伊莎貝拉正不悅地擦拭淌入衣襟的粘稠血液,其他幾處戰鬥也相繼收尾。
而視線盡頭是氣勢洶洶的「十三科」。
另一邊,安德烈的神恩修士也在飛速趕來,還未接觸就和「十三科」的人針鋒相對,和剛才的這支暗衛小隊不同,「十三科」留守謝菲爾德的幾個首席靈性鼓盪,隔著不短距離就讓人眉心刺痛。
時卡爾森一口將香菸吸淨,將煙屁股扔在地上踩滅。
「來者不善啊。」
下章晚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