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7.福康醫院

2024-09-14 17:25:34 作者: 桑沃
  第二十七章

  房間中光影暗淡, 走廊中的燈光穿透模糊的玻璃,勉強照亮了牆壁上褪色斑駁的兒童畫。

  雞冠頭呆呆地瞪著眼,張口結舌地注視著面前的青年, 在如此強烈的震驚和衝擊之下,他的大腦已經亂成了漿糊。

  他已經經歷過四次副本了, 算不上新手了,所以, 對方說的每一個字, 每一個概念, 他全部都能毫無障礙地理解。

  也正是因為如此, 他才越發感到難以想像……

  誘惑更多鬼嬰將自己當成「母親」, 利用概念的漏洞, 跳脫出規則之外,讓自己成為能夠反過來支配鬼嬰的,真正的鬼嬰之母。

  這已經不是「稍有不慎,滿盤皆輸」的問題了。

  這得是多麼恐怖的人, 才能想到如此瘋狂而大膽的解法?

  太可怕了……

  雞冠頭呆呆地站在原地, 感到一陣寒意緩緩地爬上了後背,這種強烈的恐懼感並非來自這個副本中的怪物, 反而是來自這個活生生的站在自己面前的「人類」。

  溫簡言掏出手機,打開夢魘後台。

  除了身份卡的變更,帳戶增加的積分之外,他還看到了另外一行小字:

  【副本異化倒計時】

  【00:10:00】

  上次還是一個小時來著,這次直接縮短到十分鐘了。

  溫簡言嘆了口氣。

  他就知道。

  畢竟上個副本他只是搞掉了一個BOSS而已, 就已經能夠讓N異化了, 而這次他可是直接卡了BUG,不僅控制住了所有鬼嬰, 還讓自己的剩餘生存時間無法計算,副本做出的調整恐怕會比上次還要過分。

  ……算了算了。

  反正他也不是第一次被副本針對了。

  既然如此,這異化前的十分鐘就要好好把握了。

  溫簡言將手機放回口袋裡,扭頭看向一旁的雞冠頭:「走吧,我們抓緊時間。」

  「去,去哪裡?」

  雞冠頭還沒有換過神來,呆呆地反問道。

  溫簡言沉思兩秒,回答:

  「先去三樓辦公室一趟。」

  趁著異化還沒有發生,他得趕緊找到林青的辦公室,看看裡面有什麼線索。

  *

  主播大廳之中。

  輝煌的穹頂之下,被劃分成不同區域的廣場之中,無數人群川流不息,隸屬於不同公會的主播在自己直播的間歇空暇在此交易,交際,娛樂。

  作為一個獨立於整個世界之外的詭異空間,這裡顯得格外熱鬧與平靜,唯有頭頂懸浮於虛空的光屏昭示出一絲不祥的氣息。

  血紅色的【娛樂至死】四個大字空懸,靜靜地俯視著下方的龐大空間。

  一切都和往常無異。

  突然,「叮」的一聲在穹頂中響起,這機械般的聲音是如此熟悉,令大廳中的所有人都下意識地停下了自己的動作,向著聲音的源頭望去。

  「尊敬的各位主播大家好級副本【福康私立綜合醫院】現開啟緊急招募,積分翻倍,限時十分鐘。」

  懸於虛空中的光屏上,血紅色的標語不知道什麼時候消失不見,只剩下一個緩緩閃爍著著的倒計時:

  【00:10:00】

  什麼?!

  主播大廳一片譁然。

  所有的主播面面相覷,在彼此的臉上看到了完全相同的震驚和興奮。

  已經開啟的副本臨時向外招募主播,這種事情發生的機率非常小,這往往意味著兩種可能性:其一,在副本開放後不久,主播的死亡率達到了了百分之九十以上,在這種情況下,副本會開啟臨時招募,但是,這種情況往往會在A級以上,或者是D級以下的副本中出現——要麼是副本太難了,要麼是主播太菜了。

  這種招募很少有人會接,畢竟D級以下副本收益太少,而A級以上副本又死亡率太高,即使參與,也很容易得不償失。

  而另外一種可能性則是……

  副本中出現了不可預知的變化,主播打破了整體的平衡性,而副本無法自行調節,所以才需要招收新的主播來對失衡的劇情進行調整。


  這種情況就理想的多了。

  高獎勵,低風險,只要完成系統分配的任務,或者是扮演好劇本中的人物,就能夠有非常可觀的收入。

  整個廣場上的低級主播都不由得蠢蠢欲動了起來。

  「害,別想了。」

  一個老主播冷眼看向一旁躍躍欲試的新主播,嗤笑一聲,道:「即使去了,你也搶不到名額的。」

  「憑什麼?」那個新主播皺起眉頭,不服氣地反問道:「這個副本級不是嗎?那就一定會限制高級主播人數的,級別太高的是沒辦法進去的,既然大家都是低級主播,我怎麼就搶不到名額了?」

  「高級主播當然進不去,他們也沒有興趣進。」

  老主播搖搖頭,道:「但是,這種低風險又高收益的機會,各大公會是不會放過的,他們肯定派自己工會裡級別比較低,培養價值高的新人進去,又能歷練,還能減少死亡率……難道你有信心從那幾個公會手裡搶到名額?」

  說著,老主播抬手指向不遠處高懸的公會排名。

  神諭,暗火,永晝。

  積分前三的公會高高懸掛於榮耀榜榜首,看上去格外的高不可攀。

  新主播沉默下來,暗暗攥緊了拳頭。

  老主播說道:「你也別太不甘心了,這種機會以後遲早會輪到你的。」

  他微微眯起雙眼,抬頭看向不遠處血紅色的倒計時,悠悠說道:「而且,你再倒霉,也比不上這個副本里打破平衡的那個主播倒霉……這個人可是絕對要完蛋了的。」

  *

  福康私立綜合醫院三樓。

  溫簡言很快找到了醫生的辦公區域。

  他回憶著林青身份牌上的信息,在其中一間辦公室的門口停了下來。

  這間辦公室門上掛著的牌子被撤了下來,只在牆壁上留下一小片空空蕩蕩的白色區域,邊緣微微泛黃,和牆壁上的其他顏色稍稍區別了來開。

  應該就是這裡了。

  溫簡言推開門,邁步走了進去。

  辦公室的面積不大,看上去乾淨而整潔,一旁的衣架上掛著一件醫生的白大褂,書櫃裡整整齊齊碼著有關婦產科的專業書籍,桌子上一塵不染,只凌亂的疊放著幾個病曆本。

  這裡的一切看上去都格外的正常和普通。

  雞冠頭站在門口,在他還在躊躇著要不要進去的時候,溫簡言已經毫不猶豫地邁步走入其中,開始極高效地快速翻找了起來。

  他一一翻過白大褂中所有的衣服口袋,仔細檢查了花瓶內部,將桌子上擺著的相冊拆開,尋找著夾層,衣櫃,辦公桌抽屜,書櫃中的暗門,甚至就連專業參考書和病例本中的引人注目的地方,溫簡言都沒有放過,一發現疑點,就用手機拍下。

  「……」雞冠頭目瞪口呆地注視著對方翻找著東西的熟練動作,一時佩服的五體投地。

  這,這未免太專業了吧?

  在將整個辦公室都進行了一場地毯式搜索之後,溫簡言覺察到了一絲不對勁。

  這裡未免有點太乾淨了。

  專業參考書中沒有被翻閱過的痕跡,也沒有任何筆記,病例本中的每個病例都沒有什麼特別之處,常見到沒有任何參考價值。

  沒有任何生活和工作的痕跡。

  這就實在是有點奇怪了。

  要麼是在林青死後,這裡被徹徹底底地清理,並且重新布置了,要麼……這裡並非林青真正的辦公室。

  溫簡言停下來,站在辦公室的中央陷入沉思。

  他再度掏出手機,看向屏幕上的倒計時。

  【00:04:43】

  還剩不到五分鐘了。

  那麼,三有什麼地方被他漏掉了呢?

  溫簡言回憶著三樓的地圖,突然微微一怔……啊,這三樓上還有一個很重要的地方被他遺忘了!

  產房!

  但是如果孕婦進行生產的話,是不會被送到四樓的手術室的,而是會在三樓婦產科內的產房內完成。

  這裡算是整個三樓的核心區域,如果說那裡沒有線索的話,那整個三樓都不會有了。

  想到這裡,溫簡言轉過身,用最快速度向著產房的方向狂奔而去。


  雞冠頭被對方迅速的動作嚇了一跳,他愣了兩秒,等他緩過神來的時候,視野中只剩下了青年狂奔而去,漸行漸遠的背影。

  「誒誒,大佬你等等我啊!」

  雞冠頭連忙追了上去。

  這不僅僅是因為兩人契約的關係,更重要的是,根據先前的經歷,雞冠頭現在對於溫簡言是大佬這件事已經深信不疑。

  在這種情況下,當然要抱緊大佬的大腿不鬆手啊!

  空蕩蕩的走廊里迴蕩著急促的腳步聲,在空無一人的深夜醫院中越發顯得滲人恐怖,很快,分娩室的門已經近在咫尺。

  隨著距離的縮短,溫簡言聞到空氣中的血腥味越來越濃。

  他微微氣喘著,收住了奔跑著的腳步。

  【分娩室】三個字高高懸掛,在燈光的照耀下呈現出一種奇詭的幽綠色。

  走進大門,裡面是空空蕩蕩的辦公室和護士站,再往前走,則是一個面積很大的待產室,臨近分娩的孕婦一般會被送到這裡休息,等到宮口張開至分娩允許的大小才會被推入產房。此刻,待產室內也同樣沒有任何人影,只有空空蕩蕩的病床整齊地排列在其中。

  再向前,就是產房了。

  產房的大門緊閉著,上面貼著「家屬止步」的告示。

  福康醫院的分娩室是很久之前建造的了,那個時候應該還沒有陪產的習慣,所有的家屬都要在產房外等候,不得入內。

  越向前走,燈光就越昏暗。

  在溫簡言走到產房門口時,頭頂的燈光已經只剩下微弱的一盞了,像是電流不穩一般微微閃爍著。

  空氣中浮動著一股令人頭暈目眩的甜腥味,像是剛剛進行過一場手術,血腥味還沒有散去一般。

  產房的門緊緊閉著,無法推開,也沒有任何能夠撬開的鎖孔。

  不過……

  溫簡言的視線落在產房門口的刷卡的地方,目光不由得微微一頓。

  他打開背包,將那張完成完成高難支線任務之後,系統獎勵的身份磁卡取出。

  一張血跡斑斑的磁卡憑空出現在他的掌心裡,上面的字跡要麼是已經被磨損,要麼就是被深深藏在血跡之下,完全看不清楚。

  溫簡言將磁卡湊近門口的機器——

  「滴。」

  輕輕一聲響起,眼前的產房大門緩緩地向內敞開,露出黑洞洞的一條通道。

  下一秒,一個熟悉的機械聲在耳邊響起:「隱藏支線開啟完成!」

  幾乎在話音落下的瞬間,眼前的場景驟然發生變化。

  從磁卡接觸的地方開始,一點棕紅色的血跡開始蔓延開來,地面上,牆壁上,到處都是斑斑駁駁,深深淺淺的血跡,有拖拽般的痕跡,也有噴濺式的血跡,有的已經陳舊,只剩下棕褐色的乾涸血痕,也有的仍然十分嶄新,像是剛剛被濺上去的一樣,還在順著牆壁緩緩下滑。

  不知道從什麼時候開始,原本空空蕩蕩的分娩室內已經聚滿了「人」。

  說是人,其實並不準確。

  無論是身穿普通衣服,等候在產房外的家屬,還是身穿白大褂的醫生護士,全部都頂著一張空白的,沒有五官的臉。

  正在這時,一個護士向著溫簡言走來,那張沒有五官的臉直直地對著他,用再平常不過的聲音說道:

  「林醫生,您還在等什麼呢?手術馬上就要開始了。」

  林醫生?

  溫簡言突然意識到,自己在這場荒誕劇中扮演的角色恐怕就是「林青」本人。

  他面不改色地點點頭:「好的,我這就進去。」

  溫簡言轉過身,發現面前的產房大門早已向著自己敞開,清潔區內燈光大亮。

  所有參加手術的醫生都要在這裡更換手術服,進行清潔和消毒,然後才能進入最後的手術區域,對藥品和醫療器械的準備也全部都在這裡進行。

  但是,這裡的清潔區卻遠算不上清潔。

  牆壁上的鮮血痕跡更深更重,地面黏黏糊糊,像是遍布著某種血紅色的組織,踩上去之後會發出滋滋的古怪聲響。

  再往裡就是手術區域,隔著布滿血跡的模糊玻璃,溫簡言隱約能夠看到裡面移動著的人影——似乎正是那場等待自己進行的接生。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悽厲的,仿佛能夠將耳膜撕裂的恐怖慘叫從手術室深傳來,一切都令人毛骨悚然。

  溫簡言維持著冷靜的表情,在那個無臉護士的引導下,更換了全套的手術服,戴上藍色的一次性手套,邁步走進手術區域。

  產房的大門向著他敞開。

  裡面的面積是他沒有想到的大,但是,只有一束頂燈照亮了產房正中央的唯一一張產床,周圍的其他所有地方全部都被籠罩在視線無法穿透的黑暗之中。

  產床邊上圍著同樣全副穿戴的護士和醫生。

  隔著口罩,能夠看到他們沒有五官的空白面孔。

  不知道從什麼時候開始,喊叫聲已經停止了,只剩下沉悶的唔唔聲。

  「林醫生,您終於來了。」

  其中一個醫生開口道:「我們就等你了。」

  說完,他為溫簡言讓開通道,然後從手術托盤上取出一把寒光閃閃的手術刀遞給了他:「請您主刀。」

  溫簡言接過手術刀,然後扭頭向著手術台看去。

  下一秒,他的呼吸微微一窒。

  只見一個女人被死死綁在產床上,兩隻胳膊被固定在頭頂,手腕已經被磨的血肉模糊,深可見骨,渾身上下大汗淋漓,黑髮被黏在脖頸上,肚皮挺的極高,像是一隻即將被漲破的氣球,薄到近乎透明的皮膚下能夠看到蜿蜒的青紅色血管。

  兩隻腳同樣被大大打開固定。

  猩紅的鮮血滴滴答答地從手術服下流淌而出,在地上已經聚集成一灘小小的血泊。

  肚皮上,有什麼詭異的形狀凸顯了出來,像是什麼東西正在皮膚下掙扎著,用力地試圖掙脫出來。

  雖然她的面容因疼痛和恐懼而扭曲,但溫簡言仍然能夠認出……

  這是屬於林青的臉。

  她的嘴唇被用針線死死縫住,下半張臉被鮮血染紅,眼珠大睜,死死地盯著溫簡言,被縫死的嘴唇蠕動著,似乎想要說些什麼。

  「怎麼了,林醫生?」一個無面人說道:「您為什麼不動刀呢?」

  溫簡言手中的手術刀在燈光下反射著冰冷的寒光,像是在無聲地催促著什麼。

  他深吸一口氣,緩緩地走上前來,在產台的一邊站定。

  雖然沒有五官,但是溫簡言能夠感受到,所有的護士和醫生都在緊緊盯著他,等待著他動手割開林青肚皮的那一刻。

  手術刀寒光閃爍,緊握刀柄的修長手指沒有分毫動搖猶豫,精準地切割下去——

  下一秒,刀尖快速地割開了緊縫著女人嘴唇的細線。

  更多的鮮血汩汩流下,但是林青仿佛沒有覺察到一般,她瞪大驚恐顫抖的雙眼,向著溫簡言發出聲嘶力竭的尖叫:

  「地下二層!」

  她似乎還想說些什麼,但是,很快,一道寒光掠過。

  溫簡言的瞳孔震了一下。

  林青的身體哆嗦了一下,腦袋緩緩向後仰去,被大大割開的喉嚨中汩汩湧出鮮血,轉瞬間就沒了氣息。

  站在對面的那個醫生收回手中染血的手術刀,用那張沒有五官的面孔緊緊盯著溫簡言,嗓音冰冷:「林青,你太讓我失望了。」

  「既然這個溫床沒用了,那你就是下一個。」

  周圍的其他無面人逼近過來,向著溫簡言伸出手,似乎想捉住他。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一聲悽厲的慘叫聲響起。

  那個攥著溫簡言手腕的無面人猛地鬆開手,在他的手掌上,能夠看到一個青紫色的小小咬痕,像是嬰兒狠狠咬下的痕跡。

  「怎麼回事……?」

  手術台上,林青死不瞑目的屍體靜靜地躺在燈光下,灰暗的瞳孔緊緊盯著這個方向,但是,她那高高挺起的肚子卻仍舊在蠕動著,動作的幅度甚至變得更加劇烈——

  「刺啦——」

  皮肉被撕裂的聲音響起,有什麼東西從屍體的肚皮深處鑽了出來。

  那血肉模糊的一團看向了溫簡言:「……」

  它掉轉頭,重新縮回了屍體的肚子裡,就像是從來沒有出現過一樣。

  「不,不可能,這,這怎麼可能!」

  眼前這一幕實在是太過聳人聽聞,那個無面人用驚慌失措的語氣說道,下意識地後退兩步,難以置信地注視著眼前看似文弱的蒼白青年:

  「那是什麼?」

  溫簡言從口袋中掏出一把糖果。

  下一秒,無形的小小手掌爭搶起來,很快就只剩下了糖紙。

  「哦,你說它們啊?」

  青年和顏悅色地回答道,原本琥珀色的眼珠被鬼氣染成了深不見底的黑色,失去血色的慘白唇角勾起,露出一個笑眯眯的愉快表情:

  「當然是我的孩子們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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