衛城有些吃驚地看向溫簡言。
好傢夥, SAN值低還有這種用途?
與此同時,體育館內的異像已經增強到了無法忽視的程度了, 陰冷的空氣向著敞開的衣領里嗖嗖倒灌。
不知道是由於時間的推移, 還是由於黑水入侵範圍的擴大,地面上的腳印正在飛快增加,在布滿灰塵的羽毛球館地面上接二連三地顯現, 兩邊的牆壁和天花板上,也出現了一隻只手印,和先前在桌球桌上出現的手印一模一樣。
只不過, 這些印子卻仍舊被框在羽毛球場脆弱的邊線內, 狂亂地彼此交迭。
「好,好吧。」衛城咬咬牙, 同意了溫簡言的提議。
畢竟, 對於現在的他們而言,似乎也沒有別的選擇了。
頭頂的窗戶說高不高,說矮也絕對算不上矮,想要徒手爬上去的難度並不低,更何況,周圍是沒有任何支撐物的。
不過, 這是難不倒積分充裕的資深主播。
很快, 一架梯子就被兌換了出來, 出現在了兩人的面前。
衛城:「我上去吧。」
在這種情況下, 留在下方警戒的人反而會相對安全,畢竟, 羽毛球場內的危險是可視的, 但是, 打破窗戶可能帶來的危險卻是未知的, 但衛城的天賦卻能夠輕易應對。
「好。」
溫簡言也十分清楚這一茬。
他點點頭,伸手扶住了梯子。
衛城備好了道具,深吸一口氣,順著梯子爬了上去。
雖然他的san值掉的不如溫簡言多,但即使如此,衛城也漸漸明白了溫簡言的意思,隨著和窗戶之間的距離越來越近,體育館內的陰冷溫度正在漸漸遠離,令他有種仿佛即將安全般的錯覺。
很快,衛城爬到了梯子的最高處。
窗戶上滿是灰塵,十分模糊,只能透過一點微弱的光線。
衛城沒有感受到危險。
他低下頭,向著梯子下方掃去一眼。
溫簡言留在梯子附近,而黑水不知不覺已經蔓延到接近羽毛球場的邊緣,從他的這個角度,能夠清晰地看到,水面之下此起彼伏的慘白肢體,像是波浪一樣涌動著,好像是活人一樣,正在向著溫簡言爬去。
「……!」
衛城暗自心驚。
他才知道,自己先前看到的並非錯覺,而是切切實實的威脅。
必須要加快速度了。
「我要開始了,」衛城喊,「你在
溫簡言沒抬頭,也不知道聽到了沒有。
衛城收回視線,激活了增加氣力的【大力丸】,以及可以無視部分靈異的增強buff型道具,曲起手肘,用盡全身氣力,狠狠地向著窗戶用力一砸!
「砰!」
明明看著十分老舊的窗戶,但不知道是不是由於體育館本身過於危險的緣故,導致結實的過分。
衛城的這一肘擊足以擊碎岩石,但是,玻璃上僅僅出現了幾道細紋而已。
明明是如此令人沮喪的一件事,但是,對衛城來說,卻好像是受到了莫大的鼓舞:只要出現了縫隙,就意味著溫簡言的猜測是正確的,這扇窗戶確實可以被砸開,是被困在體育館之內的人可以選擇的求生道路。
衛城也不吝嗇,接連吞下三個【大力丸】,開始用力地砸擊起窗戶。
一下、兩下、三下。
伴隨著次數的增加,玻璃上的紋路也在飛快增加,終於,在衛城砸到第五下的時候,玻璃發出了「嘩啦」一聲響,直接向外碎裂開來。
「沒有問題!是可以出去的!」
衛城喊道。
他把手按在窗戶邊緣,向外探身出去,就感到一陣強烈而熟悉的死亡預感從腳底直升起來,他的瞳孔一縮。
不好!
每次只要他產生這種感覺,就意味著,襲擊會瞬間來襲——而且必死無疑。
對自己的天賦過於熟悉的衛城幾乎沒有猶豫,直接激活了自己壓箱底的保命道具。
就在激活道具的下一秒,他感到喉嚨深處湧現出一股詭異的感覺。
好像……
有什麼東西在動。
衛城俯下身,發出劇烈的乾嘔,黑色的水順著他的嘴唇滴答而下,一團團詭異的東西堵在了喉嚨深處,帶來強烈的窒息感,衛城被嗆的直翻白眼,顫抖著伸手進喉嚨里摳撓。
一大把一大把漆黑潮濕的頭髮被揪了出來,裡面還夾雜著白生生的,蠕動著的蛆蟲。
「嘔!!」
衛城被噁心得渾身發麻。
他看到自己的san值和血條都在飛快下降,但是,在道具的作用下,每下降十點,就會有五點回升。
可是,道具的時長有限,這樣下去是撐不了多久的。
衛城拼儘自己的最後一絲氣力,向著下方掙扎著發出喊聲:
「……小心,襲擊!」
他也來不及確認溫簡言的狀態,艱難地按住玻璃的邊緣,即使手掌被劃的鮮血淋漓也像是沒感受到一樣,然後,他胳膊用力,將自己的身體往外一送!
大力丸的功效還沒有消失,衛城的身體被硬生生地從玻璃上的裂口中擠了出去,然後直接從差不多三四米高的地方硬生生地砸到了地上。
「唔!」
肋骨折斷的清脆聲音響起。
衛城痛苦地皺起眉頭,從嗓子眼裡擠出一聲哀嚎。
但是,隨著離開體育館,他感受到,無論是窒息感,還是嘔吐欲,全部都在落地的瞬間消失了,但是,舌面上和口腔內卻仍舊殘存著黑髮和蛆蟲的噁心味道,令他渾身像是有蟲子在爬。
可現在不是擔心這個的時間了。
衛城艱難地撐著身子:「可以出來,你快——」
他的視線落在自己剛剛擠出來的窗口處,還未出口的話語被卡在了喉嚨里,他的神情出現了一瞬間的空白。
玻璃上滿是灰塵,一片模糊。
上面沒有出口,也沒有一絲裂紋,完完整整,毫無瑕疵。
*
溫簡言站在梯子的下方,警惕地注視著向著這邊緩緩流淌而來的黑水。
黑水蔓延的速度很快,不過眨眼間,就推到了羽毛球場的邊緣。
「……」
溫簡言有種不詳的預感,他提高聲音道:「喂,你那邊怎麼樣了?」
梯子上方沒有任何回應。
自從衛城上去梯子之後,溫簡言就再也沒有聽到那邊傳來任何聲音。
他有些擔憂,抬起眼向上看去。
下一秒,引入眼帘的畫面令溫簡言呆在了原地。
梯子上方空無一物,沒有半個人影,
窗戶上毫無縫隙,就像是衛城已經憑空蒸發了一樣。
等一下……
這是怎麼回事?
他沒有聽到任何聲音,衛城就離開了?這到底是——
在溫簡言大腦飛速轉動的時候,黑色粘稠的水緩緩地越過了羽毛球場的邊界。
「?!!」
霎時間,一股極端冰冷的感覺襲來。
溫簡言一個激靈,像是墜入了冰上的洞窟似得,猛地收回視線,向著水的方向看去。
在黑水跨越邊線的瞬間,某種無形的屏障也被跟著打破,那些原本在原地狂亂徘徊的腳印,牆壁上接連出現的手印,全部都被釋放了出來,徑直向著溫簡言的方向襲來。
我去!
溫簡言急速後退。
黑水隨著膨脹起來,死人的肢體變得越發清晰。
溫簡言的身上被激出一層冷汗。
他猛地轉過身,捉住旁邊的梯子,準備向上爬去。
雖然衛城不見了,可能是遇到了某種類型的襲擊,但是,上面的窗戶仍然有可能是唯一的生門,如果抓緊時間的話,也不是完全沒有生機。
砰砰!砰砰!
溫簡言使勁地砸著窗。
在道具的作用下,窗戶上很快出現了裂縫。
【誠信至上】直播間:
「草啊,主播雖然走的路子是對的,但是他沒有衛城的天賦啊……在這種情況下,他鑽窗子豈不是必死無疑?」
「嗚嗚嗚嗚嗚嗚我好緊張!」
「嘖嘖,主播這波栽了啊,接下來那波可是必死的襲擊,就連衛城都險些喪命來著,而剛剛兩人的情報被屏蔽了,根本沒互通,我看他這是要無了。」
直播間內的彈幕飛速刷新,密密麻麻,層層迭迭,所有觀眾都急了。
只可惜,溫簡言沒有打開直播間,而且,就算他打開了,也會因為防劇透機制,看不到觀眾們激烈的提醒。
黑水咕嚕嚕地漫了上來,淹沒了梯子的下方幾節。
玻璃上的裂紋越來越多,細細碎碎的玻璃碎片落下,只差最後一擊,就要徹底裂開。
外面的陽光順著裂紋灑落進來,驅散了陰森的冷意,簡直就像是垂入絕望深淵的一根蜘蛛絲。
溫簡言長長舒了口氣,但是,在他準備給出最後一記肘擊的時候,卻忽然猶豫了。
在那瞬間,他想起來,上一個爬上梯子的衛城消失了。
他遭遇了什麼?
這會是一個暗藏殺機的陷阱嗎?
見到溫簡言的臉上露出了懷疑的神情,【誠信至上】直播間內的觀眾頓時精神一振,像是對方能看到一樣七嘴八舌,就差穿過屏幕指指點點了:
「對對對,現在不能出去的!」
「天賦天賦!!」
「而且我記得主播不是有避免傷害的道具嗎?為什麼不用,我都快在屏幕外面急死了。」
正在溫簡言左右為難之時,忽然,他的餘光不經意間瞥過下方。
黑水距離他的腳已經只有不到十厘米的距離了,一張張被水泡的發脹的臉從水中起起伏伏,漆黑的、沒有眼白的眼珠緊緊盯著他。
溫簡言一頓,忽然怔住了。
【誠信至上】直播間:
「?」
「主播怎麼突然愣了?」
「主播醒醒啊,這是在過副本,你怎麼還在夢遊!」
「再不出去你就要死了知不知道啊!他媽的,真的急死個人!」
「……」
溫簡言半蹲在梯子的最上方,掌心裡滲出了滑膩的冷汗,他死死地盯著黑水之中的一張張死人臉,心臟砰砰狂跳。
看錯了?
不,絕對不可能。
雖然剛剛只是浮現出了短短一瞬間,他認出了一張熟悉的臉。
那細窄的瘦長臉。
不是任何n的,而是屬於一位主播。
那位搶到了他的下床,走了社團線路、唯一一個沒有在昨晚被拉進《勇敢的李察》電影之中的人。
黃鼠狼。
等等……為什麼是他?!
這傢伙怎麼會在體育館的黑水裡?
是已經死了嗎?
什麼時候?
是在他們離開電影,從場景之中醒來之前嗎?還是更早的時候?畢竟,雖然黃鼠狼他昨天晚上確實回到了寢室,但卻沒人親眼目睹這一幕。
最重要的是……這個副本的社團究竟意味著什麼?
無數個問題在溫簡言的腦海之中旋轉,每個問題都沒有答案,攪得他心神不寧。
而正在他遲疑的短短一瞬,黑水已經漫過了梯子一角,耳邊忽然傳來熟悉的骨骼摩擦聲。
咯咯、咯。
散發著陰冷氣味的黑水裡,隱約可見一具渾身骨骼都被折斷的恐怖屍體,空洞洞、血淋淋的眼眶注視著溫簡言,隨著水流向他淌來。
已經到了必須不能再收著的時候了。
溫簡言一咬牙。
但是,正當他做好浪費一次天賦或者道具機會的時候,旁邊忽然傳來「嘩啦」一聲,下一秒,旁邊的窗戶被從外部砸開了。
「?!」
溫簡言猝不及防,露出呆愣的表情。
而在窗子被打破的一瞬間,就像是第一塊倒下的多米諾骨牌,無數連鎖反應被接連開啟。
剎那間,異變像是浪潮,一輪接著一輪地襲來,每一波都更加猛烈!
在溫簡言反應過來之前,下方的黑水騰地再次漫上了數厘米,一隻骨骼被反向折斷的青白手臂猛地從水中伸出,死死地捉住了他的腳腕。
「嘶!」
溫簡言瞳孔緊縮,尖銳地倒吸一口涼氣。
一股極度陰冷的涼意從被捉住的地方蔓延開來,從腳踝,到小腿,大腿……皮膚一寸寸結冰,血液和骨頭也像是被自下而上飛快凍結。
緊接著,他頭頂的san值和生命值都開始瘋狂下降,不過兩三秒,就各掉了近十點!
忽然,毫無預兆的,一隻手從背後伸出,死死地扯出了他的後領子。
像是被燙到一樣,那隻關節粉碎的手突兀一松。
「!!!」
等,等一下,呼、呼吸!
呼吸不上來了!
在強烈的失重感之下,溫簡言被勒得直翻白眼。
電光石火間,陽光灑落進來,在一片混亂之中,他清楚地看到,那隻緩緩退回到黑水深處的,青白扭曲的死人手上,虎口處印著一個十分明顯的黑色胎記。
但是,在溫簡言來得及思考之前,就被後脖頸上的那隻手硬生生薅了出去。
【誠信之上】直播間:「主播好像被拎著後脖子提溜起來的貓啊。」
「草,一些過於形象的幻視出現了。」
「哈哈哈哈笑死,確實確實,真的很像啊!」
一切都在眨眼間發生,等溫簡言緩過來的時候,他已經被硬生生地薅出了窗戶。
「接著。」
雨果一邊說,一邊鬆了手。
溫簡言:「???」
緊接著,他就開始頭暈眼花地進行自由落體,但是,預想之中的疼痛卻並沒有發生,有什麼柔軟的東西墊在了身子下方。
像是一塊海綿。
蘇成的聲音在頭頂響起:「好了!」
雨果伸著腿,將自己過高的身形靈巧地卡在了正門和窗戶之間的半空中,將什麼紅色的布條死死地按在窗戶上。
布條之下,有什麼東西在起起伏伏,像是試圖衝出來,但卻硬生生困在窗戶之內。
他厲聲道:「後退!」
蘇成雲碧藍二人訓練有素,一人拽著海綿的一角,拖著溫簡言向後退去。
溫簡言呆呆躺在海綿上,像是被摔懵了。
雲碧藍停下之後,伸手在他眼前晃了晃:「喂,你還好吧?」
「……」
溫簡言下意識點點頭。
蘇成低頭瞧了他一眼,搖搖頭:「你運氣可真好。」
溫簡言:「?」
他還是第一次得到這樣的評價,還……還挺不習慣的。
事實上,蘇成說的沒錯。
雖然體育館的後門無法被再次開啟,但是,雨果沒有說謊,他的確還有壓箱底的辦法——他擁有一次無傷破窗的機會。
但問題是,這個辦法限制很多,而且十分冒險。
首先,整個過程最多只能維持一分鐘,倘若在這段時間內沒有將窗戶封死,就會讓裡面的「東西」離開體育館,到時候,他們所有人可能都要死。
更重要的是,體育館太大了,且有不止一個窗戶,在後門超過時長閉合之後,所有的信號也跟著切斷,他們在外面無法精準定位到溫簡言和衛城的位置,而他們只有一次破窗機會,這也就意味著,一旦他們打碎了錯誤的窗戶,而溫簡言和衛城在其他窗戶的附近,他們就將喪失最後的救援機會。
於是,在這種情況下,蘇成的預言天賦成為了最後的救命稻草。
不過,在他來得及施展天賦之前,就只聽不遠處傳來「嘩啦」一聲,緊接著,就是重物落地的聲音和一聲痛苦的悶哼。
衛城掉出來了。
在他的指引下,雨果和他們定位到了正確的窗戶,並且在最後關頭,將即將被拖入黑水之中的溫簡言從體育館內揪了出來。
整個過程驚心動魄,但凡體育館內外的兩撥人之中的任何一個,在這中間走錯一步,最後可能都會陷入極度危險,且無法挽回的境地。
衛城一臉菜色,單手捂著肋骨,一瘸一拐地走了過來:
「你感覺怎麼樣?」
溫簡言:「……還行。」
衛城扭開水瓶,一臉扭曲地漱口吐掉:「那你比我幸運。」
溫簡言:「……」
【誠信至上】直播間:
「雖然主播在體育館內待了更長的時間,且最後險些喪命,但是至少沒往外吐頭髮和蛆,肋骨也沒摔斷,從這一方面來看,確實是更幸運啊!」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好像真的是。」
「第一次走運的溫溫:因為自己不是最倒霉而開始懷疑人生。」
上方,雨果仍然維持著那個姿勢,隨著時間的推移,紅布上凸起的幅度開始逐漸減弱,似乎正在被重新壓回體育館內。
看這個樣子,再有個不到三分鐘,應該一切就會重回平靜了。
但是,還沒有等溫簡言鬆懈下來,一陣急促的腳步聲就從不遠處傳來。
是田野。
「隊長派我來找你們,」田野的臉上帶著十分明顯的慌亂之色,「體育課開始了!」
溫簡言用有些虛脫的手拿出手機,看了眼時間。
也差不多該到上課時間了。
「好,等雨果這邊結束,我們馬上……」
「不,」田野搖搖頭,「你沒有明白我的意思。」
他的神情越發焦急:
「這此,學生會來點名了!!!」
「?!」
幾人都是一怔,震驚地對視一眼。
什麼?
學生會點名???
他們清楚,在副本之中的大學出勤率不夠,是會付出很嚴重的代價的。
也正是因為這一點,所以,他們才會在報選修課的時候慎重再慎重,就是為了不讓選修課的時間重迭,導致出勤率不夠。
但他們沒想到的是,第一次點名會來的這麼快,而且這麼巧!!
正好卡在他們沒有來得及到的這一次!
「你們先去。」上方的雨果低頭掃了一眼,開口道,「我馬上就到。」
情況緊急,而雨果現在也確實無法抽開身,其他幾人別無選擇。
幾人點點頭:「好,你儘快。」
衛城慘白著臉,從背包里取出止痛劑磕下,然後這才鬆開捂著肋骨的手,一瘸一拐地跟著其他幾人向著遠處跑去。
足球場上鴉雀無聲。
所有的主播已經到齊了。
空氣卻像是死一樣安靜,人們大氣不敢出,端端正正地站在場地中央,排列成整肅的隊形,壓抑地等待著。
場地前方,幾個胳膊上戴著學生會袖章的人正在巡邏著。
和入學那天晚上一樣,他們的臉色是死一樣的慘白,面無表情地拿著一摞厚厚的名冊,在隊伍之間緩緩走動著,一個個地核實著名單上的名字。
他們念出一個又一個的學號。
被念到學號的人緊跟著喊「到」。
溫簡言在人群中看到了自己的幾個便宜舍友:虎哥,阿豹,沼澤,還有……
他愣住了。
在沼澤的身邊,站著一個熟悉的瘦長臉。
那張漂浮在黑水之中,被泡白髮脹的臉孔,此刻卻活生生地出現在他的不遠處,他的臉孔蒼白模糊,像是半融化的蠟,看著有一種令人格外不適的錯位感。
「……」
在消失了一晚上之後,黃鼠狼再次出現了。
正在溫簡言呆愣之時,不遠處的黃鼠狼像是感受到了落在自己身上的視線,微微側過頭——
「!」溫簡言心頭一跳,下意識地別過視線。
「愣著幹什麼?走了。」蘇成扯了扯溫簡言的胳膊,說,「快,橘子糖在那邊等我們,看樣子,一個學生會的人快要檢查到我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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溫簡言收斂自己混亂的思緒,再次向著畫黃鼠狼的方向看去。
對方早已收回了視線,只能看到半個蒼白如紙的側臉。
他深吸一口氣,壓下心頭的不祥預感,點點頭,跟著蘇成一起向著不遠處沖他們瘋狂招手的橘子糖跑去。
幾人氣喘吁吁地跑到橘子糖身邊。
「太慢啦,」橘子糖不滿地撇撇嘴,她掃了一圈,忽然皺眉:「雨果呢?」
幾人來不及回答,學生會的成員已經走到他們幾步之遙的地方。
橘子糖抬起手,示意噤聲。
學生會成員緩緩抬起頭,用那雙沒有光澤的眼珠掃了他們一圈。
San值下降到43點的溫簡言頓時打了個寒戰,頓時有種想要逃跑的衝突,他強迫自己站在原地,等待著那個學生會成員的接近。
「180035。」學生會的人說。
橘子糖:「到。」
「180036。」
蘇成:「到。」
「180037。」
雲碧藍:「到。」
「180038。」
「……」沒人回答。
如果學號是按照等級順序分配的話,那麼,第三個登記的人……
是雨果。
溫簡言微微扭頭,向著身後掃去一眼。
操場上空無一人。
雨果的身影並未出現。
「180038。」學生會的人抬起頭,用那雙無機質的眼珠審視著他們,不知道是不是錯覺,溫簡言總覺得,他的嘴唇上似乎掠過了一點詭異的微笑。
依舊沒人回答。
橘子糖的眉心微微蹙起,垂在身側的手指敲打著手機屏幕,動作十分隱蔽而熟練,像是正在催促著仍未露面的雨果。
「180038。」
雨果仍未出現。
學生會的人露出一個陰冷的微笑,緩緩低下頭,準備用筆在本子上勾畫些什麼。
溫簡言:「到。」
「??!!!」其餘幾人都是震驚地倒吸一口涼氣,猛地扭頭看向溫簡言,似乎不理解他為什麼會做出這樣的事。
學生會的人手下動作一頓,抬起頭來:「你就是180038?」
「是的。」
溫簡言臉色不變,直視前方。
「如果替其他同學簽到被發現,會有非常嚴厲的懲罰,」學生會的人臉上帶著險惡的微笑,一字一頓道,「你確定你就是180038號學生嗎?」
溫簡言眨眨眼,神色無辜:「當然了,怎麼,你有什麼證據證明我不是嗎?」
學生會的成員:「……」
他陰森森地看了溫簡言一眼,放下了筆。
「180039。」
這一次,他念得是溫簡言的學號。
學生會成員的視線緊緊黏著在溫簡言的身上,像是冰冷黏膩的蛇,緩緩再次重複:「180039。」
溫簡言也不看他,神色自然。
「180039。」
最後一次。
仍舊沒有應聲的人。
氣氛降至冰點,所有人都頻頻看向溫簡言,但礙於學生會成員還沒走,憋著的所有話都不得不咽回了肚子。
終於,在短暫的沉寂過後,學生會成員的唇邊掠過一絲微笑:「看來這位同學是缺勤了啊。」
他低下頭,在本子上面用紅色的筆圈了一下。
緊接著,他開始緩緩向著旁邊走去,流程繼續順暢地運行了下去。
感受到對方身上的陰冷氣息漸漸遠離,溫簡言淺淺鬆了口氣。
蘇成猛地扭頭,壓低聲音咬牙道:
「你他媽怎麼想的?!」
代替別人簽到,反而導致自己缺勤??
溫簡言聳聳肩,臉上帶著一點漫不經心的微笑:「沒辦法,人家是因為我才遲到的啊。」
在這一點上他計算的很清。
如果主動要求進入體育館的人是他,雖然雨果的預測時間發生了偏差,但是,對方也十分負責地解決了問題,甚至不惜因此缺勤,也成功將他和衛城從體育館裡撈了出來,在這一前提下,他再讓對方繼續缺勤,豈不是太混蛋了些?
更別提……
他同樣有一點自己的小算盤。
根據衛城剛剛的表述,以及他過分糟糕的狀態,溫簡言猜測,想要通過窗戶強行從體育館內脫出,可能是要付出很大代價的。
再根據對方從體育館內消失不見的情形,可以得出,破窗行為本身是有著致命陷進的,而衛城之所以能夠免於一死,很有可能是因為他那特殊的天賦所帶來的便利。
而溫簡言也同樣是從窗戶內脫身的,但是,他卻沒有付出任何代價。
這裡面的唯一區別是:雨果插手了。
溫簡言不著痕跡地稍稍扭過頭,視線落在逐漸走遠的學生會成員身上——準確來說,是落在他胳膊上的袖章之上。
沒有溫度的陽光落下,越發顯得那塊布料鮮紅如血。
「……」
溫簡言垂下眼,遮住眼底若有所悟的神情。
如果他沒有認錯的話,那應該就是剛剛雨果用來堵住窗戶的紅色布料。
學生會的袖章。
雖然和他們分開了短短兩天,但是,雨果顯然和他們走了完全不同、甚至可以說是劍走偏鋒的第二條道路。
和學生會相關的那條。
溫簡言十分好奇他所掌握的信息。
可是,雨果又實在太獨,不僅不和隊友一起行動,並且也不會和隊友分享情報,從他嘴裡套話的難度不僅大,而且很有可能會暴露兩人先前在「箱庭」內的見面,讓對方想起來他曾經的「詐騙」是一方面,讓對方提出更多他沒辦法解釋,或者也不能解釋的問題,從而造成更多連鎖反應又是一方面。
這對他們接下來的合作和副本推進都有著不可忽視的負面作用。
那該怎麼辦呢?
溫簡言收回視線,手插兜,十分輕率倜儻地笑了笑,淺色的眼珠在日光下眯起,看著像是某種難以捉摸的貓科動物。
他不是聖人。
每次的「付出」自然都要精打細算。
不過……
想要和人成為朋友,總是得是有契機的,不是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