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2秘密

2024-09-18 04:03:54 作者: 曲小蛐
  庚野一句話拿得三停六頓的,語氣懶散又嘲弄,等他說完,費文瑄臉都綠了。

  這會兒也分不清「我女朋友」和「前師兄」哪一個的殺傷力更大,費文瑄只覺著滿腦袋裡都是這 倆詞,繞著他左右耳朵來來回回地轉圈。

  轉得他氣血上涌,腦袋裡嗡嗡的。

  偏偏這個時候,還有人在旁邊給他添亂。

  「文瑄,這位是誰呀,你朋友嗎?」 「...

  費文瑄扭過頭,就見家裡給安排的相親對象中的獲勝者——他的現任女友,此刻正拽著他西裝袖 子,眼睛卻晶亮晶亮,一眼不眨地盯著對面的青年。

  這個心猿意馬的表情費文瑄太熟悉了。

  他之前不滿意這個相親對象的外貌條件,約會時候偶爾想起別枝,也完全就是這麼個反應!

  她怎麼敢的!?

  新仇加舊恨—塊湧上心頭,費文瑄惱怒地瞪向庚野,冷笑了聲:「朋友?我可不會和他這種層次 的人交朋友!「

  「....

  現任女友尷尬了下,不解地看了看費文瑄,又看向對面那個清拔峻挺的青年。 庚野本人完全不介意。

  事實上,此刻望著費文瑄這副嘴臉,他耳邊只有別枝那晚喝醉以後的那幾句話的無限重播——

  [費,文,瑄?] [是師兄。是討厭鬼。]

  [前男友是庚野,沒有別人。] [討厭他,因為他說庚野壞話。]

  想起別枝酒醉後迷迷糊糊地皺著眉,窩在他懷裡,小聲又堅定地說喜歡他討厭別人時的小表情,庚 野唇角就壓都壓不下地往上揚。

  他輕咳了聲,忍著笑偏過臉。

  完全沒收到預期效果反而好像還被嘲笑了的費文瑄:「...?」 這人有病吧?

  被罵了還笑那麼愉悅,桃花眼都快彎出月牙弧了,又想勾引誰女朋友呢! 在費文瑄再接再厲地放狠話前,林哲走過來了。他原本為了「避嫌」,刻意離著庚野遠遠的,選了個珠寶店對角線的位置。 直到方才費文瑄那一嗓子,給他驚了一下。

  過來前林哲還在奇怪,庚野這些年,比起高中那會兒,那都算得上修身養性了,沒見他有心情和 人結仇,這是遇上誰了對他這麼大怨氣。

  臨近了,林哲定睛一看,意外地出聲:「費醫生?「

  費文瑄剛準備再開炮,一下子堵在了那兒,嗆得臉紅脖子粗地憋出來了句:「林par?」

  恰巧,逢庚野此刻正轉回身,他懶抄著大衣口袋,朝走過來的林哲側了側身,衣角跟著划過個漂 亮的弧線。

  「認識?」

  「他爸開私立醫院的,去年有個醫療糾紛的案子,我們律所代理的,「林哲皺眉,「你倆 這是...?」

  庚野抽手,拍了拍他肩,聲音壓得低,懶洋洋地,還帶點兒欠:「不好意思啊,這客戶沒了。「

  「本來也是幫朋友忙才接的案子,沒了就沒....不是,等等。」林哲察覺不對勁。 能叫庚野身上跟打開了個什麼奇怪開關似的,忽然興奮起來的,他完全不作旁想,只有一種可能

  就是因為別枝。

  林哲扭過頭,憑記憶力回憶起庚野跟他提過的隻言片語,表情擰巴了:「他不會就是你之前說 的,別枝想三你那會兒,交的那個醫生前男友吧?「


  「別造謠我女朋友啊,」庚野懶洋洋地涼了笑,漆眸薄削過去,「他和我女朋友,最多有個前 ——師兄妹的關係。"

  聽著某個被咬得清晰而刻意的吐字,費文瑄剛因為林哲的到來,勉強壓下去點情緒的臉再次漲紅 了。

  「林par,」他皮笑肉不笑地瞪著庚野,「這是你什麼人?」

  林哲正嫌棄地從某個騷得壓不住的人身上收回視線:「這我哥啊,中學同學,發小。「

  「中學同學?難怪呢,我就說,林par怎麼會跟一個洗車工混在一起。「

  費文瑄譏諷地望向庚野,「你一個洗車的,還敢進什麼金店。來這兒隨便選件東西,都夠花掉你 辛苦一兩年的薪水了吧?是怕錢不夠,還要林par借給你嗎?「

  這幾句費文瑄刻意提著聲量說的。 珠寶店裡又安靜,夠店員們和他們幾個為數不多的客人都聽清楚。

  林哲人都傻那兒了。洗車工?

  誰???

  店內,幾束訝異的目光紛紛往庚野身上落。

  費文瑄壓著得意,看了眼自己大驚失色的現任女友後,就冷笑著轉回來—— 結果又令他失望了。

  在費文瑄想像中,應該十分惱火、羞愧、無地自容的青年,不但沒有,反而似笑非笑地低了眼, 那人像沒聽見他的話似的,懶洋洋斜支著長腿,靠到了旁邊的玻璃展柜上。

  庚野垂眸掃過玻璃櫃下,跟著抬手,修長冷白的指骨隨意點了點玻璃,對隔著櫃檯不可置信地打 量他的櫃姐指了一對戒指。

  「這對,拿給我看看。「

  跟開了個啞火炮似的費文瑄差點氣變聲了:「小姐,我建議你最好先看下他有沒有保證金。」

  櫃檯里買東西怎麼也用不上保證金。 費文瑄說這話就是故意奚落人的。

  庚野也終於如他所願抬了頭,那雙漆眸懶懶睨過來:「用不著,「 不等接話,他慢條斯理補上了句。 「我女朋友養我。「

  費文瑄:.....…

  費文瑄:「????」

  ——怎麼會有人如此厚顏無恥啊?!

  費文瑄氣得脖子都漲紅了,青筋蹦起來:「你——小枝知道你花她的錢還花得這麼心安理得的 嗎?!她怎麼會看上你?!「

  「可能因為,我長得帥吧,」庚野側了側身,頂著那張禍害臉,淡定說著最欠偏又叫人無從反駁 的話,「枝枝說了,她就只喜歡我,那有什麼辦法?」

  「你!!「

  費文瑄看著要氣炸了。

  好在這會兒,林哲終於從那一次又一次的震撼里回過神,他嘆為觀止地看了庚野一眼:「哥,從 今天起,我真是得對你的騷氣程度刮目相看了。「

  庚野眼底那點壓不住的笑,叫他那雙平素總凌冽迫人的桃花眼,這會兒都顯得瀲灩,他不在意地 低頭:「少廢話,幫我選選對戒,我生日還等著給我女朋友送禮物。「

  林哲:"..…你聽聽你這話,小姐,有鏡子嗎?給他來一張,照照他這個不值錢的樣子!"

  庚野嗤聲,眼都沒抬,視線依舊系在那些戒指上:「還有這對,一起拿上來。「櫃檯小姐萬分遺憾,從面前微微折低了腰,顯得五官更清俊雋拔的青年的面孔上壓下了目光,她 放輕聲音:「先生,這這對比較貴,是我們家今年的限定款…..不然,您看看旁邊這一排?」


  庚野難得梗了下。

  旁邊林哲噗嗤一聲樂了,抱著胳膊笑:「我讓你裝。「

  庚野眼睫低壓了壓,眸里那點壓迫感就捲土重來:「?我女朋友花.」

  可惜林哲沒接這招,扭過了頭,已經開始拆他台了。 「費醫生,你剛剛說誰洗車工?他?」 林哲提起來就憋不住樂,「雖然不知道你怎麼得出的這個結論,但你知道他開什麼車嗎?「

  「林哲。」庚野懶洋洋地抬眸暖他。

  比起讓費文瑄這麼一個無關人知道他身家,庚野更喜歡對方誤會。 甚至不介意賞這些醋死的情敵將來刻在他墓志銘上。

  「我管他開什麼車,」費文瑄這會還黑著臉,「林par是想給你發小撐面子?」

  「我給他撐面子?你沒看出來,他巴不得讓你覺著別枝養他啊?「林哲躲開庚野側踢落來那一 腳,「就這麼說吧,我那律所,剛開始都是多虧了他出資,我才開起來的。「

  「怎麼可能?!」費文瑄僵了下,臉色難看,「我之前在這邊樓下停車場,親眼看他在洗車店洗 車!「

  「啊?」

  林哲都好奇了,「你什麼時候發展了這業餘愛好?要不這樣,以後我律所里那幾輛公務車,你包 圓了?「

  「滾,「庚野冷哂,「你長得醜,不配我洗。「

  林哲:「..」

  「呵,我懂了,」憑藉對好兄弟的了解,林哲冷笑了聲,轉回去,「又是洗得別枝的車吧?」

  費文瑄僵在了原地。

  林哲扭回去,嫌棄:「不好意思,讓你誤會了啊,庚野就這欠樣——別枝限定版戀愛腦晚期。」 費文瑄咬牙切齒,頗有些不信不服的樣子。

  林哲眨巴了下眼,想起來:「噢,你之前不還跟我打聽,驚鵲酒吧的內部會員邀請嗎?」 頓了下,林哲笑眯眯又壞心眼地往旁邊一指,「驚鵲,他開的。這名,你細品,和你師妹是不是有點關係?你下回去直接報他名,管用。」 「?「

  庚野眼神薄涼地瞥向林哲。

  林哲改口:「那還是報他女朋友吧,你不是她前——師兄嗎?」

  庚野頓了下,想了想,略微滿意地落回眼。 指骨微曲,叩了叩玻璃。

  「這對。「

  ...…

  猶如壓垮駱駝的最後一根稻草,費文瑄氣得手都抖起來。

  他眼睛發紅地看向庚野,露出個獰然又嫉恨的笑:「不就是個連孩子都懷不上的女人嘛,你還當 成寶了,真以為我跟你搶啊?「

  像是根無形的弦一瞬勒緊。 庚野停在那兒。

  一兩秒後,他直起身,側眸:「你說什麼。「

  死寂里。

  費文瑄恍然大悟,笑容更扭曲了:「她竟然沒告訴你,怎麼著,怕你不要她啊?也對,給我我也 不要,卵巢癌,還是遺傳性的!誰娶她們家的女人誰倒了八輩子霉,連個種都生不出——"

  「砰!「

  狠狠—拳砸在玻璃柜上,敲碎了費文瑄的餘聲。在沒有任何人來得及反應的瞬息里 青年上前,折膝提腿,當胸一腳。

  「砰!!「


  費文瑄向後摔了出去,狠狠撞歪了身後的玻璃櫃檯,連一聲都沒來得及喊出來,就佝僂成個痛苦 扭曲的蝦米。

  「啊——」

  女伴慢半拍的尖叫聲響起。 庚野上前,側顏冷峻如刃,眼神寒戾。

  他屈膝跪下去,繃如勁弓的膝腿狠狠壓頂在男人胸口,帶血的指骨拎起對方衣領,看著那張因為窒息而憋紅、青筋在額頭暴起的臉。 庚野面無表情地攥拳,提肘。

  「庚野!」

  林哲陡然衝上來,拉住他手。

  可惜青年眼都沒抬,只一甩臂振腕,就將林哲甩退了好幾步。

  眼看那完全失控的一拳就要揮下。 林哲驚恐得目眥欲裂:「庚野!你今晚還想不想見別枝了!?「

  M

  冷白皮肉間綻著血的拳峰,死死剎停在了費文瑄臉旁,離太陽穴咫尺。 費文瑄的臉已經是慘無人色的白,瞳孔驚慄到放大,僵硬地—動不動停在那兒。

  直到庚野鬆開手,他才像是嚇傻了,哇地一聲捂著脖子往後連滾帶爬地退開:「報警!給我報 警!

  「....

  庚野停在原地,一聲未發。

  半晌,在那片雜亂的背景音里,那些亂七八糟的、尖銳成高頻銳鳴的噪聲下,青年闔了闔眼。 垂在身側的指骨,終於緩緩地,像從凍僵里甦醒。

  他輕顫慄起來。

  ...癌。

  原來。 這就是她的秘密。

  山海大學東門,斜對角的街外。 和主幹道交匯的街角坐落著一家臨街的咖啡館,落地玻璃內,窗明几淨。

  今天是周一,這會又臨近中午一點,客人不多。

  別枝和祁亦揚相對坐著,中間隔著張不高不低的方桌,別枝輕翹著疊起腿,有些沒情緒地望著玻 璃外,來來往往的行人和車輛,在她面前絡繹不絕。

  直等到祁亦揚點完咖啡,而服務員離開後。別枝收回目光,拿出手機,調開了一個小時的倒計時,她朝祁亦揚晃了晃手機,就神情淡漠地將 手機擱在了桌上。

  「說罷。「

  祁亦揚緩緩摘下了帽子:「不要求我刪掉視頻,你不怕我反悔?「

  換了平常,別枝一定懶得理他。 但自己說的一個小時聊天,也只能忍了。

  於是女孩從窗外收回視線,望祁亦揚的眼神依舊平靜:「參考你中學時期的成績,我願意相信你 是個有基本邏輯的人——比如,該擔心這個問題的是你,而不是我。」

  祁亦揚一遍遍地捋平了帽子上的褶皺:「為什麼。「

  「如果你反悔,在我這裡失去了最後一點可信力,那從今天開始,你說的,無論是威脅還是別的 什麼,哪怕一個字我都不會再聽。你這個人,我也一眼都不會再見。「

  別枝語氣平和地說完,「你想要這樣嗎?「

  祁亦揚沉默地望著她,望了許久,一聲不發。

  而別枝就隨便他看。 她就像獨自來得咖啡廳,只要他不說話,她就能當他不存在。

  直到服務員將兩杯咖啡送到別枝和祁亦揚面前,又在這詭異的氛圍里,遲疑地看了兩人,然後退 開。


  別枝嘗了口咖啡,微微蹙眉,放下了杯子。 祁亦揚在這一刻開口:「你還是那麼在乎庚野。「

  別枝頓了下。

  她得說這開場白有些肉麻得讓她不適:「哦,我還在乎全人類。「 女孩靠回椅里,淡漠抬眸,「你如果跟我說你要毀滅世界,我也會來。「

  「可庚野對你就是不一樣、永遠不一樣….. 祁亦揚的表情微微扭曲。

  他像是在回憶什麼,「我還記得那天,期末考,你拉著林哲往體育樓跑,瘋跑,鞋帶開了,頭髮

  都亂了,那是第一次我看見你那樣失控,一點都不像你了——你明明該高高的,平等地不在乎任何 人!你偏偏要在乎庚野,為什麼?他哪裡值得!?「

  別枝大概捕捉了一下關鍵詞,確定祁亦揚說的,應該是庚野因為她的事情,在體育樓里找那個把 她推下樓梯的體育生那一次。

  而這個發現,讓她久違地,記起了林哲當時來找她時說過的話。[…上周……樓梯上、是不是吳——吳成傑!]

  [誰說的?]

  [祁、祁亦揚……趕緊跟我走——吳成傑這個傻逼……他他媽的要出人命了!]

  別枝回過神,眼神微瀾:「那次,你是故意告訴庚野的?」

  「是。我故意的。「

  祁亦揚陰鬱地笑起來:「我就是想看看,他會怎麼做。「

  「你是想他毀了自己吧?」別枝眼神涼了下來。

  「是,那又怎麼樣?我更好奇,他如果毀了自己,你會怎麼對他?」

  別枝沉默。 幾秒後,女孩笑起來:「要讓你失望了,如果是那樣,那我後來可能都不會離開他。

  ....!」

  祁亦揚猛地攥緊了拳,上身繃緊。 然而卻又被他自己死死摁了回去。

  「那你猜,」祁亦揚低聲,有些嘶啞,「時隔這麼久,你離開他的時候那麼不留情面、他又為什 麼會回去追你?"

  「你又不是真想我猜,「別枝懨聲,「不用鋪墊,直說。「

  祁亦揚的眼角抽搐了下,他似乎想笑,可惜失敗了。 他從口袋裡摸出手機,放在桌上:「因為他要報復你——而且,是我勸他的。」

  「?」別枝抬眸。

  祁亦揚點開錄音。

  背景音嘈雜得很,不過別枝上周剛去過,所以立刻就聽出來了,是在驚鵲酒吧。 而且在錄音旁邊她還聽到了一個熟悉的女聲,林巧微的。

  音樂很雜,難得收錄卻清晰,庚野那個獨特的,乾淨又沉冽的聲線,在其中偶爾出現,總是能叫 別枝垂著的眼睫微微動一下。

  錄音很長,但內容單薄。

  無非就是祁亦揚率先提起了別枝這個「前女友」的存在,跟著冷不丁刺了幾句,又有人起鬨,說 這個前女友這麼心狠,就該重新追回來然後再甩一次。

  最後是林哲的一句:「庚野!你去哪兒?!「 收尾了。

  別枝聽完,抬眸。祁亦揚扣下手機:「他那天晚上應該去找你了吧,不知道那天你們發生了什麼……」

  男人在話音里無意識地咬牙,擠出個冷笑,「如果不是我,那你們連那次見面都不會發生。就這 樣,你居然還能讓他再回到你身邊?」


  「如果不是你,「 別枝等他說完,平靜地續改,「也會是別人。」

  「什麼?」

  「他在等一個藉口,你給了他而已,「別枝不在意地撇開眼,「我也一樣。」 祁亦揚攥拳:「你就真的一點都不在乎?!「

  ...我比較奇怪,你憑什麼會覺得我在乎?」別枝輕笑了下。

  她放下腿,微微向桌前壓身:「庚野,你,林巧微,你們所有人好像都覺得你喜歡我?可是真奇 怪,為什麼我一點都不覺得?你甚至都完全不了解我,談得上什麼喜歡?「

  「你憑什麼說我不了解你?!我比庚野還要了解你!我關注了你整整一年,只要在學校里,我的 目光就沒離開過你!我比庚野還要關注你——"

  「可你還是不了解我啊。」

  別枝輕飄飄地截住了他的話音,「如果你真了解我,就該知道,比起耳聽為虛,我從來更信眼見 為實。人是種很奇怪的生物,他們總喜歡說言不由衷的話,來掩飾自己真實的內心——祁亦揚,我自 己都如此。「

  她頓了下,有些嘲弄也自嘲地偏開臉:「一句報復,你覺得我就承受不了了?你該去庚野身邊錄 音,那樣你就能聽到,比這過分千倍萬倍的話,我都親口對他說過。「

  祁亦揚僵住,像是難以置信地看她。

  別枝卻笑了:「你根本不知道我是一個什麼樣的人,你沒見過我的自私、狹隘、逃避、懦弱,卻 妄說喜歡我。」

  「那庚野呢?他就了解你?他就都見過?!「 祁亦揚幾乎有些歇斯底里了。

  別枝卻怔在對方的質問里。

  對。

  她怎麼忘了。

  他早就都見過了....他是最了解也最知她她的人,因為只有他被她的自私、狹隘、逃避和懦弱最 深徹地傷害過。

  可即便是那樣,庚野還是,一次又一次地,出現在她面前了。..…像條認了家門的傻狗,被套上袋子扔出去一萬次、一萬米,還是只知道在袋子鬆開的瞬間, 轉頭,認準某個方向,不要命地朝她跑來。

  別枝呼吸不平地起伏了下,她別過臉,飛快地眨了兩下眼,將那點酸澀壓了回去。

  等那點情緒平復,別枝轉回來,聲音微澀啞:「是,他了解我。這個世界上,已經沒有人比他更 了解我了。「

  祁亦揚死死扣住了桌子,不甘心地瞪著她:「那是你給他的機會,如果是我,我也一樣能——」

  「你和他從不一樣。」 別枝冷聲打斷。

  「需要我提醒麼,你就是個色厲內荏,只會用瘋狂當外殼,靠對外發瘋抵禦對內空虛的膽小 鬼。」

  「你——」

  「否則七年前的當初,這七年間、甚至是現在,等不到庚野出現,你也早就來追我了。」別枝毫 不留情地戳破,「你為什麼沒有呢?「

  祁亦揚像是被什麼掐住了脖子,他兇狠地瞪著她,眼神卻是僵硬的。 他想閃躲。

  別枝察覺,—把拎住了男人的衣領,將他猛地拉向了桌子中間:「祁亦揚,你懦弱到連這一點都 不肯承認嗎?即便沒有庚野,你也根本沒有勇氣追我。他只是像一面鏡子,讓你看見你有多懦弱地瑟 縮在角落!「


  「我不是!」祁亦揚猛地甩開她的手,「我沒有!」

  「你是喜歡我嗎?不,你更嫉妒庚野。「

  別枝不在乎地暖退了要跑過來的服務員,又漠然轉回:「你捫心自問,如果庚野沒有和我再在一 起,你還會——不對,你敢讓自己出現在我面前嗎?」

  「....

  祁亦揚身體驀地一顫。 他像是不理解,抬頭看向了別枝。

  「奇怪我為什麼了解,對吧。「

  別枝輕聲,「因為我曾經,差一點就像你一樣——把自己撕成兩種情緒極端的感覺如何?你的醫 生沒有告訴過你,像你這樣的雙相患者,該如何遵從醫囑,治療、吃藥、甚至住院麼?」

  祁亦揚僵硬地坐在座椅里,張了張嘴,最後卻也只是無聲地瞪著別枝。 許久後,他才慢慢低下視線。別枝藏在桌下的手指微微鬆開了。

  ..…賭對了。

  雙相,且正處於抑鬱發作周期。

  在今天見面後,觀察他和之前的癲狂情緒完全處於相反極端時,她就有了這個猜測。 可惜她不是專業的精神科醫生,也只能賭了。

  這個狀態里的祁亦揚,大概能算作他對外人最無害,也最無助、所以最容易被攻破心防的時刻。

  「是...我嫉妒他...

  將帽子戴回的祁亦揚拽著帽檐,死死壓下,聲音顫慄而嘶啞:「明明他才是那個從爛泥陰溝里爬 出來的人,明明他才真正一無所有過,他十幾歲以前都還只是個孤兒院裡沒人要的野種,從小被人踩 著脊梁骨長大的……憑什麼,憑什麼他倒下去,被人踩進泥坑裡多少次,卻還是能什麼都不在乎地站 起來……憑什麼我卻不能....

  「這個問題你不該問我,也不該問他,」別枝淡聲說,「不如問你自己,問你的醫生,或者,回 去問你的父母好了。可惜,他們不會覺得他們做錯了什麼,如果知道他們錯了,他們或許就不會那樣 做。"

  祁亦揚放在桌上的手指按緊,卻依然不可控制地戰慄起來。

  別枝垂眸望著,難得有些感同身受的憐憫。

  卻不知道是在憐憫他,還是差點就像他—樣的曾經的自己:「問到最後,你會發現,好像沒人做 錯什麼。他們給了你生命,你在這個生命里誕生意識,餘下是不可選擇的附贈,你能怪誰呢。連你自 己都是無辜的。「

  別枝拿起手機,關掉了上面還未結束的倒計時。

  「你不就是想問我,為什麼偏偏是庚野嗎?」別枝起身,「因為只能是他,不會有別人。遇見 他,我才獲得走下去的力量,是他教會我直面人生一切厄難的勇氣。除他之外,沒人給得了我。「

  「你還問他憑什麼?憑他無畏、憑他從不自卑。「 別枝離開位置,輕如薄風地笑了,「實在不行,那就憑他是庚野吧,野犬的野。「

  「....

  那天晚上。

  下班後,別枝一個人在辦公室里坐了很久很久。沒有做什麼,就只是坐著。

  她不停地回憶著,七年前,七年後,她對庚野說過的那些話,推遠他的那些舉動。 越想起,她越難過。

  別枝的頭一點點低下去,後來她索性把自己的臉埋在掌心裡。


  她確實太怕那些風浪了,她親身經歷過一艘父母的船,親眼見它如何被掀翻、被撕碎、被吞沒。她恐懼無底的深海,寧可藏在自己的小小的港灣里。 她一次次把庚野推遠。

  她甚至告訴自己,這樣是為了他們兩個人好,他不必陪她去經受暴風雨,不必冒被吞沒的險。 可是她忘了,她這個港口有多崎嶇,嶙峋,礁石密布,暴雨隨行。

  他原本就是穿過那些險灘,穿過她為了推遠他而掀起的那些風浪暴雨,歷經一次次折磨和傷害, 才再一次出現在她面前。

  他都該遍體鱗傷了。 她怎麼忍心,不給他任何知悉真相和選擇的權利,就將他孤獨地推回那片深海里?

  「..

  像是下定了某種決心,別枝起身,拎起背包,朝辦公室外走去。 別枝一路將車開到了樓下,停好。 然後她下車。

  老社區今晚似乎停了電,樓道里都黑齡黔的,別枝一邊沿著樓梯上樓,一邊拿出手機,給庚野發 去了一條消息。

  「明晚你有時間嗎?如果有,那我們見一面,一起吃頓晚飯,好嗎?我有話想要對你說。「 別枝字字斟酌過,懸停在手機上方的指尖還有點顫。 等到她踏上最後一節回家的台階,終於咬咬牙,用力按下。

  信息發了出去。

  別枝轉向玄關外的樓道,跟著腳步驀地一停。

  她瞥見了牆角,一點瑩瑩的猩紅的火。 還有夾著那根香菸,在昏昧中輪廓模糊的,那人修長微曲的指骨。

  像是驗證她被驚滯的念頭——

  「叮咚。「

  黑暗裡,那人手機響起一聲收訊。 別枝愕然望向黑暗裡:「..庚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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