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九雖然生氣,但打人的時候,對李正明、余氏及李大媳婦、李二媳婦還是留有餘地,對李大、李二卻是下了狠手的。兩人痛不欲生,卻啥話也不敢說,彼此攙扶著起來,一瘸一拐地領著陳韶往村後面的順里山去了。
發現李八娃屍體的地方,跟發現陶阿妹屍體的地方很相似。都在樹林裡的一個小斜坡上,都是一塊小平地,平地周圍林木稀疏。
唯二不同的大概就是這片小斜坡差不多在半山腰上,小斜坡下就是一塊一塊的田地,能往這片小斜坡的路也能容馬車輕易通過。
陳韶在小平坡上走了兩圈,隨後看向周圍。上山的大路下了山腳往前兩三丈,可通往兩個方向,一邊進村,一邊出村。而沿著他們所在的位置繼續往山上去,同樣不過兩三丈後,路便突然一收,由寬闊大路猛然變成崎嶇小路,蜿蜒著向上。
收回目光,陳韶又在小斜坡上走了兩圈。或許是小斜坡下就是田地的原因,這一片並沒有多少落葉。將草叢都用腳尖碾著找了一遍,什麼也沒有發現後,陳韶問李二道:「李八娃的屍體是誰最先發現的?」
李二指著跟來看熱鬧的村民中一個五十出頭的男子道:「是他。」
蟬衣順他手指的方向看去,看到那男子的瞬間,就跟陳韶道:「是拉著趙大元喝酒的獵戶老周。」
讓傅九去請人後,陳韶問道:「打聽出什麼沒有?」
「什麼也沒有打聽出來,」蟬衣看兩眼李大、李二,有意揚著聲,不屑地說道,「只實事求是地給我陳述了一遍他們與趙大元之間的矛盾起落。問他李家的人如何,他說這不是他該說的事。」
李大、李二不敢與她爭鋒,雙雙低著頭,當作沒有聽到。
蟬衣冷哼一聲。
老周跟在傅九的身後過來,規規矩矩地給陳韶見過禮後,就站到一邊安靜地等著。他的腰背筆直,神色不卑不亢。陳韶暗自稱讚一聲後,道:「說一說趙大元和李家發生矛盾的起落。」
老周一一說了,並不添油加醋。
陳韶有意問道:「趙大元會不會為了報復李家,殺害李八娃?」
李大、李二迅速看過來,兩人的眼中都冒著火氣。
老周瞥一眼他們,乾脆道:「不會,有良柱叔給他做靠山,他犯不上做這種掉腦袋的事。」
陳韶繼續:「村里其他與李家有矛盾的人呢?」
老周淡然道:「這我就不知道了。」
陳韶轉回正題:「你是怎麼發現李八娃屍體的?」
老周用下頜朝著斜坡下的那塊地指一指,「那是我的地,早上過來幹活的時候看到了,還以為是哪個小孩的惡作劇,上來看了才知道是他。」
陳韶:「發現他時,他是什麼樣子?」
老周:「光溜著身子,雙手反綁在背後,脖子被割了很長一道口子,看樣子死了差不多五六個時辰了。」
說著,他走到兩叢雜草跟前,用腳尖指道:「他就躺在這裡,先還有好些血在地上,前些時候隔三岔五下雨,都被沖乾淨了。」
陳韶跟過來,在草叢周圍仔細找了找,確實找不到絲毫的血色後,問他:「你是什麼時辰發現的他?」
老周:「卯正剛過不久。」
卯正剛過不久、死了差不多五六個時辰……李八娃被害也在子時前後。陳韶看一看腳下的草叢,又看一看小斜坡下的田地,再看一看上山的路,心尖忽地一動:「李八娃雙手反綁在背後,用的什麼繩子綁的?」
老周看向李大、李二:「繩子還留著吧?」
李大、李二不說話。
老周皺眉:「不是跟你們說過,讓把繩子留著,將來好……」
話到一半,他搖一搖頭,不往下說了。
陳韶看向李大、李二,「繩子呢?」
兩人忌憚傅九手裡的竹條,訕訕答道:「燒了。」
老周不等陳韶再開口,便道:「用的麻繩,約莫三尺長。」
一邊說著,一邊隨手摺了根細長的樹枝,三兩下編出一個結扣後,遞過來道:「打的是這樣的結。」
蟬衣接著遞過來,陳韶才拿到手裡,徐光就道:「陶阿妹的屍體也是打的這樣的結。」
「恐怕不止陶阿妹,」老周道,「元和七年死的趙二娃和元和十四年死的李蘭,綁他們手的麻繩也是打的這樣的結。」
陳韶看著手中類似雙股8字的結,求教道:「這個結有什麼說法嗎?」
她知道雙股8字結牢固方便、不易脫落,且受力很好,在現代一般都用在消防救援或是攀登愛好者身上。
老周思索道:「普通人很少用這樣的結,一般來說,習武之人用得稍微多一點。」
習武之人……陳韶下意識擰起雙眉,在先前對兇手的刻畫裡,兇手反綁被害者雙手,是對自身力量不自信的表現。可若兇手是習武之人,這個刻畫就不成立了。
兇手是習武之人,卻連一個六歲的孩童都要捆綁雙手之後再實行虐殺,那他就不是對自己的力量不自信,而是獅子搏兔亦用全力的小心謹慎。
這將是一個難以對付的兇手。
如果他就此收手……
強行中斷沒有必要的猜測,陳韶問道:「除了脖子上的傷口外,李八娃身上還有沒有其他的傷?」
老周搖一搖頭,「沒有注意過。」
陳韶看向李大、李二。
李二:「沒有別的傷。」
陳韶又看向徐光,「元和十三年的那幾起案子呢?」
徐光答道:「大體上跟陶阿妹差不多。」
那就是都沒有威逼傷或是抵抗傷等。陳韶低眸思索:即便兇手是習武之人,與每一個被害者都認識,且得他們信任,但想要讓被害人乖乖地讓他捆綁雙手,也不是一件易事。除非……他在捆綁被害人的雙手時,被害人沒有能力掙扎。
兇手給被害人下過毒!
陳韶迅速抬頭看向李大、李二:「李八娃的屍體埋在哪裡?」
李大、李二被她突來的問話嚇了一跳,李大趕緊道:「在、在村東邊的地頭裡。」
「帶路!」陳韶命令。
孩子意外死亡,不能進祖墳,也不能鋪張。儘管李八娃是李家唯一的男孩,也是如此。看著地邊上小小的土堆,陳韶朝跟來看熱鬧的村民掃上一圈後,吩咐傅九:「去借幾把鋤頭過來!」
鋤頭借來,陳韶退後兩步:「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