榮發商行做的是桑蠶生意,鋪面鋪得很大,臨街是四個門面大的鋪子,集布莊與成衣鋪為一體,質量高低不等。
鋪子後方是桑蠶檢驗分裝的地方,其後按蠶繭質量及要送往的郡城又分成幾個不同的庫房,再往後是鏢師們的住處與載貨馬車的通道,最後才是一般工人的住處。
陳韶特意讓田掌柜從載貨的通道進入商行。
從馬車下來,迎面就是一字排開的幾間庫房,房門上寫著郡城的名字。身著統一藍布衣裳的小工端著各類分揀好的蠶繭穿梭其中。
跟著田掌柜進到掛有蜀郡牌匾的庫房後,陳韶才看到庫房有一大半是織機,有不少女工正在織錦。在織機對應的外面,還有個大院子,院子裡的女工正在剝繭抽絲。
田掌柜邊走邊介紹:「這些織出來的絲綢錦緞也要跟這些蠶繭送往蜀郡。這些蠶繭是賣給蜀郡織造局,有定額,不能多賣,也不能少賣。這些織出來的綢緞則是賣給蜀郡的幾個大的布莊,跟織造局一樣,也有定額。」
陳韶要看的是打結方式,但因為是暗訪,不便打草驚蛇,便耐心地一邊聽他介紹,一邊在四周都走走看看過後,才朝著正在將蠶繭和布匹一盒一盒、一捆一捆打包的小工們走去。
走到近前,陳韶先繞著已經打好包裝的貨物走上一圈,看到其中夾雜著幾個類8字結後,才走到正在打包裝的小工們跟前。
在他們身旁打好或是正在打的繩結掃上一圈,很快陳韶就鎖定了兩人。慢慢踱步走到他們跟前,看著他們用類8字結打包好一袋貨物,陳韶才問道:「他們倆的活幹得不錯,叫什麼名字?」
田掌柜朝兩人看過去,看到兩人模樣,立即笑道:「他們是易要和盧子安,大人別看他們年輕,手腳比幹了十多年的老夥計還要麻利。」
說著,叫兩人道:「臭小子,還不趕緊過來叩謝陳大人的賞識!能得大人誇讚,也不知你們家積了幾輩子的德!」
兩人看陳韶眼生,又看田掌柜對她是從來沒有過的畢恭畢敬,心中已然猜到她的身份。聽到田掌柜呵斥,兩人喜不自禁地放下手裡的活計,跪到地上大聲道:「謝大人賞識!」
陳韶原就打算找理由多問一問兩人,看到兩人跪到地上,當即順勢道:「起來吧。」
等兩人起來,陳韶問道:「你們來榮發商行多少年了?」
兩人又要跪到地上,被制止後,易要拱手答道:「去年三月份來的,還不足一年半。」
陳韶看向兩人打好的包裝,「不足一年半就已經這麼熟練,是以前在別的商行做過嗎?」
易要答道:「沒有。」
田掌柜看著兩人一板一眼,絲毫不懂變通的模樣,頗有些恨鐵不成鋼地搖一搖頭後,幫著說道:「他們以前都在家裡種地,是去年他們村的盧春開身子不便,無法再繼續幹活後,才將他們兩個推薦過來。恰好當時商行生意繁忙,便留了他們試用。後來看他們手腳麻利,這才正式留下來。」
易要和盧子安齊聲向田掌柜拱手道了謝。
田掌柜朝他們擺一擺手,「能留下來靠的是你們自己的本事,不是誰的臉面。只要好好干,少不了你們的好處。」
又對旁邊的其他小工道:「你們也一樣。」
陳韶走到兩人打好的包裝跟前,「我看你們打包的方式與別人似乎有些不同,為何?」
易要看向盧子安:「跟他爹學的,他爹原來是我們那一帶最好的獵戶,可惜早幾年被野狼咬傷了腿,這才閒下來。」
陳韶目光隱隱一動,姓盧的獵戶,老周供出來的名單上有兩個。兩個是同一個村子,這個村子在通望縣。通望縣距離郡城雖然有些遠,但按照犯罪的某些邏輯來說,也不是不可能。不動聲色地打量盧子安兩眼後,陳韶閒聊般地問道:「既是最好的獵戶,那想來你打獵的本事也不差。怎麼沒有子承父業,反而來這裡幹了這個?」
田掌柜看兩眼盧子安,幫著說道:「他爹是他們那一帶最好的獵戶不錯,但他們那裡是有名的武舉村,打獵的好手不勝枚舉。他本事也不小,但比起那些好手卻還有很長的一段距離。他娘身子不好,他爹如今也賺不來錢,家裡又還有好幾個弟弟妹妹要養活,想靠打獵肯定不行。」
陳韶道:「那還真是可惜了。」
田掌柜也覺惋惜地說道:「誰說不是呢。」
陳韶看向盧子安,「既然是有名的武舉村,怎麼不去考武舉?據我所知,考上武舉人後,不用守選就能為官。不管是大官小官,總比做這個賺得要多。」
盧子安羞愧道:「考了,考了好幾次,都沒有考上。」
陳韶順勢問道:「你們村有很多武舉人嗎?」
盧子安搖頭,「只有兩個,一個是縣尉,一個是太學裡的夫子。」
田掌柜幫著解釋:「就是因為易縣尉這個先例,他們村才興起了學武的熱潮。不過這麼多年下來,也就史夫子中了舉。」
「一個村有兩個武舉人已經很厲害了。」陳韶誠心誇讚一句後,順口問起了兩個武舉人的基本信息。
易縣尉是三十多年前的武舉人,算下來還是易安的同族,只是這個親隔得有些遠,幾乎沾不到半點的好處。史夫子在太學裡教導騎射,是二十年前的舉人。中舉之後,一開始對村里倒是頗多關切,是後來成了親,才漸漸疏遠了。
易縣尉為人圓滑,史夫子則老實本分。
了解完這些,陳韶從蜀郡的庫房出來,又去了另外幾間庫房。
另外幾間庫房都沒有再見到打類8字結的人。
拒絕了田掌柜的相送與午飯,陳韶坐著馬車悄然離開榮發商行。
待離得遠些後,陳韶讓蟬衣在老周供出來的名單上添上盧子安、易要、易縣尉與史夫子的名字,隨後便去了豐隆商行。
豐隆商行離榮發商行並不遠。
不到半盞茶便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