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4章 王氏內變
雖然安邑是河東郡的郡守,且也是整個河東王家的根本所在,但這裡的王家祠堂和郡內其他地方相比,看起來卻完全沒有什麼大宗族的氣派,不過儘管如此,這裡對於整個河東王家的重要性依舊是不可撼動的。
祠堂內,此時已經站滿了人,有河東王家本家的叔伯,也有各地分家的子侄,有鬚髮皆白卻只能站在門口的小輩,也有剛剛及冠卻能坐於廳中的長輩。偌大的一個河東王家,卻是幾乎九成的精英都聚在了這間祠堂之中,而在場幾乎所有人的目光,都聚在了宗祖牌位下的兩個身影上。
河東王氏族長,王震。以及大管家,陳利。
而這兩人的站位,卻不是管家在前,族長在後,而是兩人並肩而立,看起來卻分不出什麼主次。
這就要從這河東王家起家之時說起了,當初王家初到河東郡,雖說也帶著不少家底,但卻談不上什麼越江龍,倒是更像是過江鯽。為了自保,也為了站穩腳跟,那時的王家將一個孩子過繼給當時的河東望族陳家。而陳家那時人丁不興,正處於外宗奪權的尷尬處境中,最後一番明爭暗鬥後,竟然是這個過繼過去的王家人最後奪了陳家的大權。
之後,便是王家侵吞陳家的產業,逐步發展壯大,而那陳家,也成了王氏族譜中的一支同血不同姓的分支。又是百年綿延,這支陳姓分支接連出了好幾個人才,逐步成長為王氏族內一支不可忽視的分支,甚至是王家實際上的掌權者,若不是姓氏實在不同,宗族牌位下的這兩人肯定得調換一下位置。
祠堂內的氣氛很是嚴肅,安靜地只能聽到門外呼呼的風聲,所有人都沉默著低頭不語,鹽湖那邊的事情已經傳到了本家以及各個分支的耳朵里,若是尋常錢財之故,家底殷實的王家本家自己就能解決,可鹽湖之事涉及到了修行者的領域,是他們作為地方望族時鮮少能接觸到的領域,不聚起來好好合計一番,光憑本家還真的難以解決。
不過修行者和普通人的鴻溝哪是靠普通人群策群力一番就能輕易逾越的,若是王家還在水面下尚能以錢財將之擺平,可如今王家浮出水面,已經變成了一個實實在在的靶子,原先的不少做法已經根本不管用了。
而在這陣沉默中,最難受的不是別人,而是王家大管家,實際掌權人陳利。先前召集精怪來守衛鹽湖就是他的主意,卻沒想到這些精怪竟是導致鹽湖丟失的關鍵。不過僅僅這一個錯誤還不足以動搖他在家族中的地位,真正讓他感到危機感的,是另一件事——
召集各地的民間散人,是族長王震的主意。
雖然這一舉措最後也沒有產生什麼有用的效果,但此時這事後分鍋的總結會議上,丟失鹽湖的鍋,無論如何都不會丟到族長王震身上,此消彼長之下,陳利在族中的地位著實受到了威脅,若是換做以往,哪怕陳利真的做錯了什麼,下面的眾人也會不停地替陳利解釋,替他開脫,而此時的沉默,其本身就表明了一種態度。
不行,我要做點什麼。
陳利抑制住擦拭額頭冷汗的衝動,他的目光在下面眾人臉上掃過,清了清嗓子,有些尷尬的輕咳聲迴蕩在眾人的頭頂,他頂著這股尷尬,硬著頭皮開口道。
「解縣、猗氏,你們兩家,對於蒲坂的攻勢準備得怎麼樣了?」
這兩地都是蒲坂周邊的郡縣,在鹽湖丟失之前,陳利就對他們下了進攻蒲坂的命令,拿這個問題開刀立威,確實是個不錯的選擇。
「這個……此事還需從長計議,兵員調動、糧草轉運,諸多種種,都需要時間……」
兩地分支的族長相互對視了一眼,最後卻是更為年長些的解縣族長開口了,他抬起頭,目光卻不與陳利對視,慢條斯理道。
「哼……」
陳利心裡立刻升起一股不屑,這兩縣加起來也不過三四萬戶,十幾萬口,區區這麼點地方,而且此時是冬日,田地里不需要什麼人手,要是真想調動,別說兩天,就是一天也綽綽有餘。
要換做平時遇到這種情況,陳利早就選擇破口大罵了,不過現在,他卻壓下了心頭火,頗為耐心的繼續問道。
「此事進展緩慢,可有什麼緣由否?」
「這……」
那解縣族長壓根就沒想到陳利會這麼問,所以也就沒有準備相應的措辭,他有些慌亂,目光卻不自覺的飄向了並排而立的兩人身上。
「咳,此事兩位族長已經向我報備過了,是我覺得出兵蒲坂有些不妥,才叫他們暫緩計劃的。」
卻是一直沉默的族長王震開口了。這著實有些出乎陳利的意料,訝異在他眼中一閃而過,又隨即變得鎮定了起來——他終於知道開會之前的不安來源於何處了,這族長王震,果真是想趁著這次會議的機會對自己做些什麼。
「哦?既然是族長的意思,那我也不好過問了,不過能否請族長給在座的各位解釋一下,這齣兵蒲坂為何有些不妥?」
執掌宗族多年的經歷讓陳利很快就有了應對的方法,他趁勢反問王震,雖然言語溫和,但眼神卻銳利異常。
「我們手下只有尋常民夫,而對方卻是有修行者坐鎮,若是貿然進攻,就算勝,也會付出極其慘烈的代價;而現在不止蒲坂一地,現在就連河北縣也是他們的,丟了蒲坂,他們依舊有機會反攻,到時候我們又該如何防守蒲坂?」
「有修行者又如何,就算咱們手下的修行者在鹽湖那邊折了不少,剩下的人也足夠攻下蒲坂,甚至將那幫山賊趕出河東!」
陳利針鋒相對道,掌管偌大宗族積累下的氣勢一下子悉數發出。
「哼,那我且問咱們的大管家,家族府庫中,可還有雇得起那些人的錢糧?」
無視陳利的氣勢,王震斜眼看向對方,眼中是毫不掩飾的譏諷。
「當然……」
陳利剛想回答,隨即突然意識到,家族府庫中,已經沒有足夠的錢糧去請那些修行者為自己賣命了——王家坐擁河東百年積累不少財富不假,可其中不少都是家中各支的私產,實際上用於公用的財富,在起事以來,已經被消耗得差不多了。
「……大不了我捐出我家中的私產!」
「父親,不可啊!」
陳利這邊話音剛落,下面的角落裡便傳來自己兒子的聲音,而聽到這聲反對,王震臉上立刻浮現出果然在意料之中的笑容。
「大管家,你看,就連賢侄都不支持您的做法,是否應該再考慮考慮?」
「……」
陳利一陣語塞,他此時已經顧不得看自己的兒子了,他盯著王震,想不到這個平日裡不聲不響的傀儡族長竟會在此時發難。
「那你說怎麼辦!難不成就任由那群山賊這麼發展下去,越過鹽湖,直至兵臨安邑,把咱們的宗祖祠堂踏平不成!」
「呵呵……」
王震冷笑著搖了搖頭,又裝模做樣地長嘆一口氣,緩緩開口道。
「管家王氏陳利,行事少思慮,使家族損鹽湖要地,害同族各胞之利;又心懷叵測,妄圖誘我王家大好兒郎徒喪命於戰場之上。察其言行,體其匪思,已難以執掌我王氏管家之權,今吾以王氏族長之位,懇告王氏諸祖列宗,同請諸支血胞,收回其王氏管家之位!」
「你!……咳咳!」
陳利越聽越不對勁,他剛想出口反駁,喉嚨里卻突然堵住了什麼東西,連咳幾下,卻是吐出了幾塊冰渣出來。
「公孫先生!該出來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