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了兩個小時的時間，專車從機場開到了浙大某人機互動實驗室，這一次，實驗室方面的陣仗就沒有島上的重氫工廠那麼大了。
僅僅是兩名主官、一名技術骨幹陪同，日常安排得相當寬鬆，到達後的第一天，陳念首先體驗了一輪被他們稱作「靈眸」的智能眼鏡，他驚訝地發現，這玩意兒的可用性甚至比他預想地還要強一些。
高靈敏度、高反應速度、圖像高解析度、再加上算法優化後的高容錯率，整個使用過程相當順暢。
他僅僅花了不到20分鐘就已經完全上手，而在他的視野中，世界已經完全變了。
高算力帶來了圖像識別技術的躍升式發展，給陳念帶來了與前世截然不同的體驗。
簡單來說，戴上眼鏡之後，他所面對的是一個「標籤化」的世界。
大部分物體都能被識別、大部分物體都能基於白澤系統得到充分的信息反饋。
這就像是一個真實性「不那麼好」的大型3D遊戲，場景中有一部分可以互動，有一部分則不能。
陳念在實驗室里走了一圈，當他拿起某一件可以識別的東西時，眼前立刻出現了詞條介紹，而如果不能被識別，則顯示為一片空白。
這種體驗非常離奇。
因為，他對「不可交互」這一點，居然產生了落差。
就在短短的二十分鐘之內，他的世界，被排出了優先級。
「這真的有點超出我的想像了.」
摘下眼鏡，陳念感嘆地開口說道。
「技術上嗎？」
一旁的主官殷切地開口問道。
「當然不是技術上的，這些技術全部都沒什麼不好理解的。」
「但是，這些技術融合在一起之後，帶來的『整體性』體驗太驚人了。」
「我實在沒辦法預料到，一件新產品的出現，居然能讓一個真實的世界向虛幻的方向發展」
「我在想，會不會有一天，當我們戴上這個眼鏡之後，就再也沒辦法摘下來了？」
「這確實是當前科學倫理中正在討論的話題。」
主官微微點頭，解釋道：
「所以，現在這項技術主要的應用範圍還是嚴格首先的，只用於必要工作、學習和研究場所，功能也用電子圍欄約束。」
「您現在看到的是完全體，主要是用於技術驗證。」
「不過，對這件設備的後續應用，我們也在考慮做一些相應的拓展」
他的話說得很保守，也很謹慎，但陳念還是聽出了他話里那種「請示」的意思。
很顯然，自己只要點頭，一切就會向著某一個不受控的方向狂奔。
陳念第一次有了自己站在「負面決策」面前的感受，他看向一旁的陳果，而後者則是適時地站了出來，開口說道：
「這個問題還是留著再討論吧，我們這次來主要是看一看，了解一下最新的進展。」
「說回正題，你們在技術研發上，有沒有遇到什麼難以解決的問題？」
聽到陳果的話，主官下意識地搖了搖頭，隨後回答道：
「目前來講基本上沒有遇到——當然，一些現在無法解決的問題是存在的。」
「比如說算力、算法上的問題。」
「但是，這些問題都是需要後續花費更多的時間去解決的，並不能說加大投入就一定有結果」
「所以，我們還是暫時不呼叫支援了。」
「明白。」
陳果重新轉向了陳念，詢問道：
「那今天的參觀就到此為止？」
「到此為止吧，這個樣品我帶走了。明天，我們去看這東西在教育行業實際應用的情況。」
「沒問題！」
主官立刻回答，隨後熱情地把幾人送出了門外。
而在跟他告別之後，陳念原本溫和的神情，逐漸變得嚴肅起來。
「這個實驗室的情況似乎比我們預想的要怎麼說，不可控一些？」
「他們不要經費，無非就是因為經費充足，錢從哪裡來的？」
「企業贊助。」
陳果毫不遲疑地回答道。
「這個項目是民發辦所有項目中最受民企歡迎的，不需要我們主動去牽線搭橋，找上門來的投資都有一大堆。」
「我們的本意是要給教育行業創造更多的工具，但你也知道，一項技術誕生之後，它的發展往往會偏離初衷。」
「這很矛盾-——我們想要它在教育領域發光發熱，但，資本想只想讓它成為娛樂工具。」
「現在，這樣的勢頭已經相當明顯了，我們只能依靠行政手段暫時加以控制，但總有一天，它會爆發開來的。」
「之所以第一站帶你來看看這個，也是想讓伱儘可能地去了解這項技術的真實現狀」
「不是很妙。」
陳念悠悠說道。
「可不是嘛，泛娛樂化終究是不行的」
「不是，我指的不是這個問題。」
陳念打斷了陳果作為「老派學者」的經典發言，隨後說道：
「這玩意兒作為工具有普及的必要性，但一旦普及，我們很有可能會迎來一個顛覆性的認知變革。」
「這不一定會導致社會秩序惡化，但一定會帶來重大改變。」
「而我們不可能阻止這個趨勢，那也就是說我們得要做好迎接衝擊的準備了。」
這話一出口，陳果也不由得皺起了眉頭。
他確實能夠感知到新技術帶給世界的衝擊，尤其是這種類型的新技術。
當人類看待世界的角度發生了完全的變化，那麼這個本來就是由人類組成的世界又怎麼可能不發生變化呢？
但，他也確實沒有往更深處去想，因為需要他處理的事情太多了。
「確定會那麼嚴重？」
陳果下意識地問道。
「當然不確定，這只是我的一個推測。」
「不過.」
陳念的話沒有說完，他把眼鏡遞到了陳果手裡，隨後繼續說道：
「你可以親自試試，戴上眼鏡，一直戴到我們返回住處。」
「短暫的高密度信息不一定會帶來多大影響，但持續的信息轟炸，是會改變整個人的思維的。」
「甚至有可能，會對大腦造成物理性地改變。」
「而到了那個時候.」
「我們就無法再回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