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7章 讓她砸,誰也別攔她!(五千大章求月票)
寢間裡動靜如此大,驚得嬤嬤丫鬟都跑了進來。
聞嬤嬤轉身推開了窗戶,窗欞險些拍到外頭那兩個粗使臉上,一時間兩眼瞪四眼。
陸念把桌上物什砸了個乾淨,大步走到床邊,抬手去扯幔帳。
岑氏哪裡見過這等蠻幹招數?
「瘋子!無狀!反了天了!」
李嬤嬤到底是她的陪嫁,貼心貼己三十年,見侯夫人只喊話、不動手,豈會看不穿?
這個定西侯府里,不服管教、張牙舞爪的是姑夫人,隱忍克制、連髒話都罵不利索的是侯夫人。
而她李嬤嬤,才是在這種時候,必須沖在最前頭的那個。
嬤嬤怎麼敢耀武揚威、與主子動手?
姑夫人這樣蠻橫的主子,嬤嬤再不動手,這秋碧園的屋頂都要被掀了呀!
「傻愣著做什麼?」李嬤嬤情急,聲音又高又尖,「趕緊去找世子夫人來!侯爺回府了沒有?去大門上看著呀!還有你們倆快扶住侯夫人,哎呦侯夫人您保重身體,千萬彆氣壞了!」
她這一叫,其他人頓時有個主心骨,跟陀螺似的被抽著轉,扶人的扶人、求援的求援。
李嬤嬤則來拉扯陸念:「姑夫人!這兒不是你撒野的地方!
侯夫人識大體、忍著您,奴婢可忍不了了!
誰家繼女這麼不懂道理?以前是三天兩頭尋事,現在是鬧事了!
攤上這麼個攪事精繼女,我們侯夫人命好苦啊!」
陸念雙手一松,把扯下來的幔帳劈頭蓋腦覆在李嬤嬤身上,聽她在裡頭「呸呸呸」地直叫喚。
光扯還不算。
阿薇左右看了看,從牆邊几子上擺著的小籃子裡尋著把大剪子遞過去。
陸念接過來,咔咔咔一通剪。
好幾次,李嬤嬤都覺得那剪刀尖要劃到她了,又是一陣大呼小叫。
岑氏冷眼看著。
她本就沒有歇好,叫陸念又拍桌子又砸東西,額上青筋跳得厲害,連帶著到了後腦,半個腦袋都炸雷一樣的痛。
等桑氏趕到時,寢間裡亂糟糟的。
碎瓷、破幔帳,剪得全是口子的被褥,陸念踩在床上,連那架子床的四根柱子都歪了三根。
積極攔人的李嬤嬤也沒好到哪裡去,頭髮散了,再耍橫,她也就是個嬤嬤。
她怕上手拉扯、陸念真從床上摔下來,摔傷了借題發揮,還會拿她當肉墊,因此只抱著張毯子、逮著機會要想往陸念身上招呼。
「這……」桑氏看了眼陸念,又看了眼岑氏,最後震驚地看姚嬤嬤。
她自然曉得大姑姐要與婆母算帳,也知道這帳算起來定不會和風細雨,來人喊話說鬧起來了,桑氏估摸著大抵是一套茶具、最多也就幾把椅子的事兒,直到現在這麼一看。
是她「小瞧」大姑姐了。
可鬧成這樣,她即便偏心,也不能如瞎子般袒護了。
姚嬤嬤亦是一言難盡,低聲道:「便是裝裝樣子……」
「阿薇,怎得就鬧成這樣了?」桑氏聽進去了,給阿薇打眼神官司,「快扶你母親下來,當心那床塌了!」
阿薇把陸念扶下來了,又把地上碎瓷踢開,免得她踩著受傷。
陸念卻三兩步走到岑氏邊上,擺明了下個目標是那梳妝檯。
「欺人太甚!」岑氏再要裝樣,被陸念近身也得表個態度。
陸念啪地將剪子拍在檯面上:「那麼多銀錢,你說沒有進岑家口袋,那就是還在侯府里。
你收攏的錢財,不是為了你自己就是為了陸馳。
你多拿的、多用的,說到底都是我和阿駿的!
我在自己家,砸我母親留給我的產業換來的東西,天經地義!
你自己想想好,是讓我砸你秋碧園的,還是去砸陸馳哪裡的?!」
岑氏氣得渾身發抖。
可就是因著只能「發抖」,在氣勢上被陸念壓得根本反制不了。
陸念一副盛氣凌人的得意樣,完全不擺好人樣,也完全不說好人話:「我可提醒你,你的寶貝孫子孫女都在家,我其實也不願意為難小孩兒,尤其陸閔才一歲半,陸竅也就四歲。我進去一通砸,把他們嚇著了,可怪不得我!」
岑氏的臉被氣得通紅,原就沒有梳整齊的髮髻在爭論間半散不散的,看著可憐又狼狽。
她似是完全比不得陸念的「不要臉」,連眼眶都紅了,顫著聲、從牙齒縫裡擠出字來:「讓她砸,誰也別攔她!」
話音一落,陸念抓起妝匣翻過面,裡頭東西叮鈴哐啷地往下落。
香膏、香露撒落,各種濃的淡的香氣撲面而來。
桑氏緊繃著唇,退到角落站著。
什麼叫惡人,她大姑姐當真就是個惡人!
有人兇惡,自然也就有人無辜,大姑姐這脾氣,早年在岑氏手裡吃大虧真是一點都不叫人奇怪。
換誰來看一眼,都覺得這繼女無法無天。
桑氏略有些擔憂。
陸念母女吃虧,對她沒有好處。
但既然敢鬧成這樣,阿薇與大姑姐手上應該握著些什麼,不可能僅僅為了泄憤……
是了。
銀錢!
那些帳目最後對出來什麼結果,桑氏只知一二,但婆母剛剛被大姑姐咬死「天經地義」,婆母也沒反駁,看來帳目上確有問題。
哪怕不是證據確鑿到筆筆成書,也定然是一團糊塗帳。
查帳,尤其是前後幾十年的帳,除非能尋著假帳本,否則就扯糊塗帳。
誰聲響大,誰鬧得歡,就誰占上風。
眼下的問題是,陸念的聲響實在太大了。
桑氏暗暗嘆了聲氣,心想:事已至此,等下再費勁和稀泥吧。
岑氏說了不攔,李嬤嬤也退去了一邊。
陸念在寢間裡「暢通無阻」,目光所及之物,全叫她電光石火間毀了去。
阿薇估摸了下時辰。
離定西侯、舅舅他們平日回府的時間,也就還剩半個時辰左右,看著寬裕,但要砸乾淨五開間的正房還真要不少力氣,再者萬一人提前回來……
思及此處,阿薇上前去,眼疾手快地給陸念遞東西。
從寢間砸到西次間,母女兩人配合得當,所過之處,如狂風過境。
定西侯才進府門,就聽說陸念在砸秋碧園,他來不及喝口水,飛奔著往後院跑。
柳娘子守在二門上,見著定西侯急切的身影,先上前攔了一步,開口時焦急中帶著歡喜:「您可算回來了!」
「前頭說得不清不楚的,」定西侯見了她,歇了腳步,喘著氣問,「怎麼就去岑氏那兒砸東西了?是不是阿念又犯病了?」
聞言,柳娘子深看了定西侯一眼。
還行。
沒有一股腦兒先給姑夫人定罪,還能想起姑夫人「有病」。
「我也是鬧起來才曉得的,」柳娘子解釋著,「是姑夫人發現白氏侯夫人當年的陪嫁與現存的帳冊有問題,就去秋碧園要說法。
應當是沒說攏,姑夫人惱了,說侯夫人用的是她親娘的產業換來的東西,她要砸了。
世子夫人在那兒,怕有人傳不清楚話,叫您誤會又著急,就讓我在這兒給您報個信。」
定西侯聽得倒吸一口涼氣:「說不攏就砸?跟誰學的本事!」
說完,他大步流星又往秋碧園趕。
柳娘子小跑著追上去,嘴上念叨著:「侯爺,姑夫人受不得大刺激,千萬別叫她真犯病了,您有話慢慢跟她說,千萬別上去就訓她啊!一個巴掌拍不響,您先好好問問,孩子嘛,急不得的!」
定西侯聽進去了。
「犯病」兩字,是真真切切抓到了他的心尖。
他不想讓阿念再犯病,更不想讓他自己成了激阿念犯病的「因」。
可饒是如此,等進了秋碧園,親眼看到敞開的正屋大門裡飛出來的繡墩時,定西侯腳下一個趔趄,險些一口氣順不上。
繡墩也是能胡亂飛的?
砸到人,不說出血,鐵定是腫個大包!
柳娘子忙扶了定西侯胳膊:「您當心腳下。」
定西侯一心掛著屋裡的戰況,沒顧得上柳娘子,也就絲毫不知道他被柳娘子扶著進屋的模樣、稱得上一句「老夫老妻」、「相濡以沫」。
岑氏剮了兩眼,撇開了頭。
她是不在意柳氏進門,也懶得管早年的珠胎暗結,但不等於這兩人能在秋碧園裡如此狀況,尤其是,陸念那瘋子還在砸!
一時間,不是哪一樣更讓人生氣,而是都氣、氣上加氣!
「侯爺,」岑氏指著陸念,氣得手指都在抖,「您看看她,這叫什麼樣子!她回來後,我與她井水不犯河水,她倒好,來我這兒砸個精光!這一屋子……」
定西侯咳嗽了兩聲。
確實是一地狼藉,快連下腳的地方都找不到了。
且不止是阿念,連阿薇也動了手,兩人忙碌得連一個眼神都沒有給他。
「阿薇,」定西侯沒有說陸念,忍著性子道,「先別砸了,攔一攔你母親,來跟外祖父說說到底怎麼一回事。」
一聽這口氣,人人都有數了。
桑氏放下心來,侯爺這般偏向,這稀泥好攪得很。
聞嬤嬤上前來,一本正經地回話:「大夫說過,姑夫人的脾氣得散出來,憋不得,也不敢叫她憋著,她要砸,也只能叫她砸。不過是些身外之物,您別心疼了。」
定西侯默認了這說法,卻也沒眼看,先去了院子裡。
眼不見為淨。
岑氏哪裡還會不懂?
今日這個虧肯定得吃,是大事化小,還是小事上再澆一把油,各憑能耐。
顯然,陸念很有能耐。
屋裡不剩什麼,她便又到院子裡,擺著的盆花全砸了去,又找了把鋤頭來,三下五除二把西角上含苞的梅花也都撅了。
「祖宗!」定西侯瞧著可惜極了,「你砸些死物也就砸了,花花草草好好的,礙著你什麼了,也非要毀了!」
一直只動作不說話的陸念忽然轉過身來,銳利的目光一錯不錯看著定西侯,質問道:「她讓人鏟了前頭園子裡我母親最喜歡的花木時,就沒有想過花花草草好好的?」
定西侯被問住了。
「有這事兒?」他問陸念,陸念不答,於是定西侯又茫然地去問阿薇,「你知道這事兒嗎?」
「知道,」阿薇答道,「我隨母親回府那日,她就與我介紹過,門上外祖母寫的對聯能保存下來、是因為得過皇太后的誇讚,而那園子裡花木沒有那麼好命,早早就被鏟了去。
母親求下人們不要再挖了,卻摔得手腳都破了皮,血糊糊地哭到您回府。
結果,您凸著眼睛訓斥她,為了幾株花木要死要活像什麼樣子。」
定西侯:……
真有這事兒?
他為何毫無印象?
「侯爺,」柳娘子愕然,「您當真說過那種話?姑夫人那時候多大?」
阿薇主動答了:「好似就五六歲。」
這下不止是柳娘子,連桑氏都愣生生瞧了定西侯好幾眼,眼神中透出幾分譴責意思來。
定西侯下意識想自辯幾句,偏他當真想不起來這事,辯都無從辯起。
李嬤嬤倒是記得清楚,被阿薇這套春秋筆法、避重就輕給震著了。
何等不要臉!
她想喊出來,卻被岑氏一個眼刀子止住了。
如此一邊倒的局面下,去辯快三十年前的「小事」,即便說出了真假,又有什麼意義?
只會給陸念的「慘」添磚加瓦。
五六歲的孩子,生生記到了現在,只會叫侯爺那偏了的心,愈發心疼。
還不如想不起來、莫名其妙的好。
定西侯在幾雙譴責的眼睛裡主動「伏罪」,與陸念道:「你繼續、繼續!」
柳娘子也故意哄著:「侯夫人最是心善大度,不會計較這些外物的,姑夫人消氣最要緊。」
話音落下,阿薇卻是笑出了聲:「姨娘這話不對,侯夫人貪著呢!」
「什麼?」柳娘子驚訝地捂住了嘴,喃喃道,「帳真有問題?別是有誤會吧,究竟是怎麼回事……」
定西侯也記著事情的起因,眼看著院子被霍霍了大半,他擺手催促道:「行了行了,差不多了。」
柳娘子按住了他的胳膊:「砸都砸了,不如砸到她高興,砸一半又憋回去,前頭的不是都白砸了?」
定西侯進也不對、退也不對,只好不管陸念,問阿薇:「讓你母親忙,你說說到底怎麼回事?什麼產業、什麼帳目,我聽得雲裡霧裡。」
沒等阿薇開口,陸駿也趕了來。
這等場面完全不是他能想像出來的,當即杵在那兒,瞪著眼睛。
桑氏趕忙把他拉到一旁,低聲細語:「事出有因,眼下不好添亂,且聽阿薇說完,對錯又有侯爺做主,世子莫要急切。」
陸駿木著臉點頭。
阿薇便開了口,把帳目上查到的問題一條條往下列。
秋碧園一塌糊塗,一群人也沒個坐的地方,西北風呼啦啦地吹,人發冷,耐心也淺。
陸駿幾次想打斷,都被桑氏攔了。
定西侯聽了一半也擺手:「這帳不是這麼算的……」
「哎呀侯爺,」柳娘子打斷了定西侯的話,「做長輩的怎麼還跟孩子急呢?孩子話都沒說完。
難怪姑夫人回回跟您說不攏,您說她不好好說話,脾氣上來了就鬧,這誰能不鬧?
但凡能好言好語說清楚的事兒,誰樂意又吵又鬧又砸東西的!
不就是說不明白,才只能亂刀斬亂麻。」
定西侯才出口的話被堵了,還是堵了一長串,氣惱道:「我哪裡急了?!」
「您看,這不是?」柳娘子反問,「急起來和姑夫人一個樣,親父女誰還說誰呢!」
按了按發脹的腦門,定西侯深呼吸幾次。
阿薇繼續往問題說了,又道:「我記住的就是這些,具體的您之後再問問母親,一處兩處是意外、是運氣,這麼多的巧合,可說不通。
偏侯夫人給的解釋,著實叫人恥笑,也就是知道您平日裡政務繁忙,不會細看產業帳目。
舅娘接手去,更不會翻舊帳,愣是叫侯夫人隻手遮天了快三十年。」
岑氏這會兒也冷靜下來了。
她靠著李嬤嬤,神情疲憊,儀容不整,完全沒有平日那得體的模樣。
「我還是那句話,欲加之罪,」岑氏委屈道,「阿念為了這一出,沒少準備吧?
她有備而來,非要我說出個子丑寅卯來,我連她說的鋪子莊子在哪兒,一時半會兒都對不上了,前後快三十年,我哪有那等好記性?
侯爺若願意信我,且給我些時間,我也理一理帳。
可虧錢說成我故意貪錢,我接受不了。」
這話道理上沒錯。
柳娘子心裡有數,建言道:「院子裡沒個遮擋,天色也暗了,秋碧園砸成這樣,夜裡侯夫人也要有地方休息。」
定西侯頷首,抬眼去看陸念。
陸念支著鋤頭站著,神情冷漠又疏離:「那麼多銀錢呢。」
陸駿此時再也忍不住。
產業盈虧都是常理,他不信母親吞了錢,說白了就是陸念借題發揮,一棍子想敲一個狠的。
可桑氏說得也沒有錯,現在不是與陸念吵出對錯的時候。
「你覺得少了多少銀錢,我貼你行不行?」陸駿問。
陸念嗤笑了聲:「笑話!你還欠著公中,你拿什麼貼我?」
陸駿臊道:「我的鋪子莊子,你喜歡哪些,先拿去好不好?你不嫌冷,我嫌!你要扯帳目,等母親回憶一番,找個屋子,坐下來再一筆筆算!」
「好啊,」陸念把鋤頭丟在一邊,迎著陸駿走過來,「就西街口那酒肆吧,我倒要看看,邊上三家鬧了多少妖,能讓這樣好地段的鋪面眼瞅著要虧本!」
劉·挖花木見證者·管事:我在第二章,我曾現身說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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昨天、今天,湊兩千加更,感謝書友政志壯心揚四海的萬幣打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