短暫僵持之後,還是陳平安率先反應過來。
輕咳一聲後,陳平安很是大氣地說道:
「道長若是缺錢,自可先拿幾袋去應急。」
「他日有錢了再還我也不遲。」
滿臉尷尬的陸沉,像極了被屋主人當場撞見的竊賊。
說真的,他不明白為何短短時間,這陳平安的實力就又有了長足的長進。
明明從時間上來算,陳平安還要片刻才會回來。
如此,也夠時間讓他物歸原位。
不過好在陳平安給了他台階,陸沉也順勢直起身子道:
「非也,非也。」
「貧道並非缺財,只是剛剛卜了一卦。」
「卦上說這姑娘容易被金衝撞,貧道這才給其移移位置。」
「既然你回來了,那這事就交由你來做吧。」
陳平安似笑非笑地『哦』了一聲,然後將金精銅錢移了位置。
而此時,床上少女也是嚶嚀一聲,從昏迷中悠悠醒來。
只覺頭疼欲裂的少女,直起身子,盤膝坐在了木板床上,一雙眼眸里充滿了警惕之意。
等看清周圍並無威脅後,她這才以審視的目光,看向身前的道長和少年。
「是你們……救了我?」
被注視著的陸沉,趕緊揮手切割道:
「姑娘,你人確實是貧道救下的。」
「但抱你進屋,為你潔面,幫你買藥之事,都是他做的。」
「這間破敗宅子,也是他的。」
寧姚點了點頭,並沒有惱羞成怒,只是輕聲道:
「多謝道長和……」
一時不知該怎麼稱呼陳平安的寧姚,有些猶豫。
陳平安則是大大方方地介紹道:
「陳平安,我叫陳平安。」
「你直接喚我姓名就好。」
寧姚點了點頭,繼續道:
「多謝道長和陳……平安的救命之恩。」
「另外我叫寧姚,因為我爹姓寧,我娘姓姚。」
見兩人都將目光望向了自己,陸沉一拍腦袋上的蓮花冠後,笑道:
「差點忘了,貧道姓陸名沉,並無道號。」
「你們平時稱我為陸道人即可。」
陸沉?
寧姚若有所思地望了眼,陸沉頭上戴著的蓮花冠。
這蓮花冠在這浩然天下,可不多見啊。
互相介紹完了身份之後,場間又陷入了尷尬的沉默之中。
依舊是陳平安率先打破了這份沉默。
「陸道長,藥也抓回來了,可怎麼煎藥,也得你給個方子。」
再次一拍腦袋的陸沉,這才想起不同藥方有著不同煎藥之法,陳平安可沒學過這張藥方的煎藥之事。
於是陸沉再次攤開一張素白紙張,一邊提筆寫著方子,一邊對著陳平安叮囑道:
「煎藥一事,乃是實打實的細緻活,半點馬虎不得。」
「我知曉你從前未曾煎過此藥。」
「所以貧道會將何時武火急煎,何時文火慢煎,何時煎藥都會一一寫於紙上。」
「你只需按貧道所寫的方子,定然萬無一失。」
陳平安點了點頭,表示明白。
只是煎藥之事,仍有一個問題,那就是陳平安認不全字。
見到陳平安臉上閃過的為難之色,陸沉頓時意識到了關鍵。
只見他笑著補充道:
「別擔心字的事,寧姑娘定然是識字的。」
「到時候你多問多學就是。」
聽到這,寧姚也是主動說道:
「你有任何不解都可來問我。」
「不一定是煎藥的事。」
陸沉笑著對陳平安挑了下眉頭:
「你看,這事不就解決了嗎?」
說完,陸沉再從袖中掏出一枚小巧玲瓏的青玉印章。
再對著印面輕輕哈了一口氣,然後重重按在了寫有藥方的紙上。
最後再將其遞給了陳平安。
「行了,搞定,從此山長路遠,二位後會有期!」
見陸沉要離開,知曉陸沉根腳的陳平安並不意外。
而寧姚也不是什麼婆婆媽媽的人,直接抱拳道:
「陸道長,後會有期!」
「將來若需在下幫忙,可以飛劍傳書至倒懸山,署名『陸沉』二字即可。」
對於寧姚的許諾,陸沉只是笑笑,並沒有回應。
然後以少女需要休養為由,將陳平安給拉出了屋外。
站在院中的陸沉,先是將那柄被他壓制的飛劍,悄然釋放。
然後看著陳平安的雙眼道:
「陳平安,貧道最不喜欠人人情。」
「但這事吧,確實是貧道欠了你個人情。」
「只是貧道那簽筒和一百零八支簽,滿是因果,你若是理不清,貧道反而是害了你。」
「至於那方私印,說實話,我就算給了你,你也不一定接得住。」
「少年持金過市,可未必是好事,頭疼啊,頭疼。」
緊皺著眉頭的陸沉,敲擊著頭頂蓮花冠,半天理不出頭緒來。
倒是陳平安笑了笑道:
「陸道長無需擔心我的緣法。」
「東西你只管給,接不接得住是我的事。」
「若是因此死了,那也與陸道長無關。」
各人有各人的緣法?
聽到這話,陸沉也忍不住一愣,隨後突然哈哈大笑起來。
好好好,好一個各人有各人的緣法。
這本就是他宗門之中的根本教義,現如今反倒是要讓這少年教他了。
先前他還覺得陳平安『莫向外求』的道理,太過偏於佛家。
如今看來,這陳平安於他們道家也很有緣嘛。
不然陳平安怎麼說得出『緣法』這件事來?
「說得好,既然如此,那就都給你!」
【講理成功,小份天地饋贈已降臨。】
……
有了決定的陸沉也不墨跡,直接掏出簽筒和那一百零八根簽,再加上那一方刻著『陸沉敕令』的青玉小印,盡數給了陳平安。
這兩樣東西,跟隨他陸沉極久。
至於威力,那自然也是驚人。
要知道他陸沉,好歹也是青冥天下白玉京的三掌教,他時時刻刻帶在身邊之物,能有凡品?
只是不是練氣士的陳平安,如今尚不能察覺其中神異罷了。
甚至陳平安即便踏上了練氣士之路,在不到上五境前,也難以用出其中萬分之一二的威力。
可即便如此,他陸沉還是給了。
畢竟陳平安的道理,說服了他。
他倒要看看一個本命瓷破裂的陋巷少年,在有此重寶的情況下,怎麼能順利地活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