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日的太陽高懸在天空之上,那熾熱的陽光好似要把大地都烤焦了一般,毒辣無比。
在屋外,朱標、朱棡和朱棣三人正心急如焚地等待著,額頭上豆大的汗珠不斷滾落,可他們卻渾然顧不上擦拭,眼神死死地盯著那扇緊閉的木門,滿心都是屋內之人的安危。
良久之後,那扇略顯陳舊的木門發出了吱吱呀呀的聲響,仿佛不堪重負一般。
緊接著,一位太醫緩緩推門走了出來,剛要恭恭敬敬地行禮,就瞧見朱標三人已經迫不及待地大步流星上前,一下子將他圍在了中間。
朱標眉頭緊皺,眼中滿是急切,出聲打斷了太醫行禮的動作,大聲說道:「好了,別行禮了,孤二弟如今情況如何了?!快說!」
那太醫抬眼望去,只見朱棡和朱棣二人的神情皆是焦急萬分,那眼中好似藏著兩團火,又仿佛帶著一股狠勁兒,恨不能把人給吞了一般,他見狀,心裡頓時有些害怕,嘴唇囁嚅著,猶豫再三,卻始終不敢開口說話。
朱標本就心思細膩,一下子就察覺到了太醫的異樣神情,瞬間便猜到了大概的緣由,臉色越發陰沉了下來,冷冷地說道:「說吧,孤恕你無罪,如實說來便是!」
得了朱標這鄭重的保證,太醫不敢再有絲毫猶豫,趕忙挺直了身子,直言道:「太子殿下,晉王殿下,燕王殿下!如今,吳王殿下性命總算是暫無大礙了,只是···只是吳王殿下的右臂,已然全廢了呀,再沒了醫治的可能。」
「雖說現下還有些許知覺,可往後日常的生活怕是難以自理了!而且,往後每到遭受寒冷以及陰雨天的時候,那右臂處便會傳來刺骨的疼痛,讓人生不如死。」
「另外,吳王殿下在昏迷之前,腦袋受到了不小的衝擊,有血液淤積在其中,至於何時能夠醒來,微臣實在是不敢保證啊!」
話一說完,朱標三人的臉色瞬間變得更加難看了幾分,朱棡更是氣得渾身發抖,咬著牙,聲音都帶著幾分顫顫巍巍地問道:「直接說,這傷症到底能不能治?!」
太醫趕忙利落地回道:「殿下,腦袋裡的淤血通過湯藥輔以針灸的法子,悉心調養半月左右,理當可消除痊癒了!但吳王殿下那右臂的情況,微臣實在是無能為力啊,還望殿下們恕罪!」
聽到腦袋裡的淤血還有辦法可以消除,朱標幾人心中那原本緊繃著的弦好歹是鬆了一松,雖說朱樉的右臂廢了,可好歹人能醒過來,總算是不幸中的萬幸了。
朱標長長地呼出了一口氣,急切地揮手催促道:「那就按照你說的法子來!只要孤的弟弟能夠醒來,孤必定重重有賞!」
太醫趕忙欠身,恭恭敬敬地行了一禮,語氣沉穩又誠懇地緩聲道:「微臣必不負殿下和二位王爺所望,定當竭盡全力!」
說罷,太醫又微微彎著腰,小心翼翼地退回屋內。
進了屋子,屋內瀰漫著一股濃濃的藥味兒,床邊擺放著諸多的醫具。
太醫先是淨了手,而後坐在一旁的小凳上,仔細地查看了一番朱樉的情況。
他先是輕輕搭起朱樉的手腕,細細地把脈,眉頭時而緊鎖,時而舒展,把完脈後,便吩咐身旁的小藥童去將早已準備好的湯藥端來。
不多時,藥童端著熱氣騰騰的湯藥進來了,太醫接過,先用勺子舀起一點,放在嘴邊輕輕吹了吹,待溫度合適了,才緩緩地將湯藥餵入朱樉的口中,一勺又一勺,動作輕柔又耐心。
餵完湯藥後,太醫又拿出了針灸所用的銀針,在燭火上一一消毒,隨後找准穴位,手法嫻熟地將一根根銀針扎入相應的穴位。
扎完針後,太醫也並未離開,而是守在床邊,靜靜地觀察著吳王的反應,時不時地查看一下他的面色以及脈象,每一個細微的變化都不放過。
···
時光悄然流逝,轉眼間便過去了兩日。
那日,例行的針灸治療正按部就班地進行著,待到太醫小心翼翼地拔掉最後一根銀針之時,原本一直處於昏迷狀態的朱樉,身子猛地一陣抽搐,緊接著,竟是「哇」的一聲,吐出了一攤觸目驚心的黑血。
那太醫見狀,先是一愣,隨即臉上瞬間浮現出大喜過望的神情。
他趕忙手腳麻利地收拾起這一片狼藉,待一切都匆匆清理妥當之後,便一路小跑到了這衙門前堂。
此時,太子朱標正在此處專心處理著繁雜的政務呢,太醫見到朱標,趕忙恭恭敬敬地行了一禮,而後難掩欣喜地說道:「太子殿下,大喜啊!吳王殿下剛剛吐出了體內部分的淤血,微臣估算著,不出一個時辰,吳王殿下便能甦醒過來了!!」
朱標一聽這話,頓時喜上眉梢,當下也顧不上手中尚未處理完的政務了,直接站起身來,爽朗的笑聲迴蕩在這大堂之中:「哈哈哈,真是辛苦你了呀!來人吶,賞銀百兩!」
言罷,朱標滿心焦急,一刻也等不及了,抬腳便朝著朱樉休息的屋子快步走去,那急切的模樣,仿佛晚去一會兒就會錯過什麼天大的好事一般。
而就在這片刻的功夫里,朱棡和朱棣也聽到了消息,趕忙匆匆趕了過來。
果不其然,大約過了一刻鐘的時間,朱樉緩緩地睜開了雙眼,只覺得喉嚨乾澀得厲害,聲音嘶啞地喊道:「水,水!」
在一旁守著的朱棣聽到這話,反應極為迅速,立刻轉身去端了一盞溫水,小心翼翼地走了過來。
朱標見狀,趕忙輕輕地扶起朱樉,溫柔地餵著他喝下水後,滿是欣喜地說道:「老二,你可算是醒了呀,醒了就好,醒了就好啊!」
朱樉微微抬起頭,看著眼前一臉關切的大哥,以及身旁同樣滿臉擔憂的老三和老四,嘴角扯出一抹虛弱的微笑,隨後一臉疑惑地開口詢問道:
「大哥,你這說的『醒了就好』是什麼意思呀?是出了什麼事了?難道我這一覺睡了好多天不成?」
「哎,還有老四,你這小子,怎麼一夜不見,感覺都長這麼大了啊?難不成我真的睡了很久很久了?」
朱標聽到這話,心裡頓時「咯噔」一下,察覺到了事情似乎有些不對勁,他眉頭微微皺起,心裡一緊,說話都變得小心翼翼起來:「老二啊,你這一昏迷,可就足足昏迷了兩天吶!你就···」
然而,朱標這話還沒來得及說完呢,朱樉就已經滿臉震驚地大聲叫道:「什麼?!我居然昏迷了兩天?哎呀,那個天殺的老頭子,我不就是偷偷換了老頭子的佩劍,賣了而已麼!至於把我打得昏迷兩天這麼狠嘛!」
說著,朱樉還一臉委屈巴巴的樣子,可憐兮兮地望著自己的大哥,繼續說道:「大哥呀,你可得給弟弟我做主啊!弟弟我苦啊!!我這可都是為了給你找個弟媳呀,哪知道這老頭子一點情面不講!」
那語氣呀,活脫脫就是在撒嬌呢,真的是像極了一個受了委屈的小孩子在向大人討要說法。
朱樉的這一番話,就如同晴天霹靂一般,瞬間朝著朱標、朱棡和朱棣幾兄弟直直地劈了下來。
兄弟三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彼此對視了一眼,那眼中滿滿的都是不可思議,同時還夾雜著深深的擔憂之色。
就聽朱棡緩緩地開口說道:「二哥,你···你還記不記得今年是什麼年份不?」
朱樉聽聞此言,滿是不解地扭頭看向老三,一臉詫異道:「不是洪武七年麼?怎麼了?!」
說著,朱樉像是反應了過來,目光里還帶上了幾分不懷好意,上上下下地打量著朱棡,繼續說道:「怎麼著,你小子這是覺得你二哥我睡傻了是吧?」
說著,朱樉還伸手作勢要去揍朱棡的腦袋,可就在這時,右臂處突然傳來一陣劇烈的疼痛,那疼痛猶如潮水一般,瞬間蔓延開來,疼得朱樉頓時臉色又蒼白了幾分,冷汗也不受控制地從額頭上冒了出來,順著臉頰不停地流淌。
朱樉慌忙喊道:「大哥,你快去讓人把太醫喚過來呀!我這右臂不知道怎麼回事,疼得要死了啊!」
朱棣在一旁看著,眼眶一下子就紅了,眼淚「唰」的一下就流了出來,他對著一旁已然有些呆滯的朱標,以及病榻上疼得臉色發白的朱樉,低下頭,小聲地說道:「大哥,二哥,我這就去叫太醫!」
說完,朱棣便直接小跑著出去了。而朱棣的這一番話,仿佛也一下子喚醒了朱標的意識,就聽朱標呆呆地說道:
「老二,你先在這兒歇息一會兒,大哥這就去給你出氣,去給你找太醫來!!」
說著,朱標便起身準備離開,可或許是心裡太過慌亂著急了,一個沒留神,腳下一絆,險些摔倒在地,幸虧朱棡眼疾手快,趕忙伸手扶住了朱標,嘴裡喃喃低聲說道:「大哥!我扶你。」
說著,二人便相互攙扶著,慢慢地走了出去。
朱樉看著兄弟三人那奇怪的表情,心裡別提多納悶了,不過這會兒右臂疼得厲害,他也沒心思多想,下意識地準備抬手撓撓頭,可剛一動,那劇烈的疼痛便再度如洶湧的波濤一般襲來,疼得他齜牙咧嘴,沒一會就又昏睡了過去。
出了屋門,就瞧見朱棣早已經一屁股坐在門口的台階上了,腦袋深深地埋在臂彎里,肩膀不停地聳動著,走的近些,那股哭泣嗚咽聲很是清晰。
朱標和朱棡二人走出來後,也是失魂落魄的樣子,接著便一屁股坐在地上,久久都沒有說一句話,只是靜靜地沉浸在各自的思緒之中。
朱棣聽到有人出來的動靜,抬起頭,轉頭看向來人,接著一下子猛地撲了過去,伸出雙臂緊緊地抱住朱標,腦袋埋在朱標的肩膀上,低聲喃喃地哭訴道:「大哥,二哥他好苦啊,我好想二哥,想以前的那個二哥了!!」
然而,並沒有人回應他,四周一片寂靜,只有朱棣那壓抑的哭泣聲在空氣中迴蕩。
過了良久,朱標才像是終於回過神來一般,聲音嘶啞地開口道:「老三,你去封鎖消息,萬不能讓外人知道這件事兒!然後再去把太醫喚過來,讓太醫給老二好好檢查檢查吧!」
朱棡緩緩地抬起自己那原本耷拉著的腦袋,眼神有些茫然地看向朱標,緩聲說道:「大哥,真的要檢查麼?其實···其實這樣或許也挺好的吧,起碼二哥他現在這樣,就不用那麼難過了呀。」
朱標聽聞此言,閉上雙眼,沉默了片刻,而後低聲說道:「去吧,先檢查了再說,對了,告訴太醫,就說老二的肩膀是不小心摔傷了的!」
朱棡聽了,輕輕地點了點頭,低聲應道:「是,大哥。」
說罷,朱棡便有些踉蹌地站起身來,朝著太醫所在的地方走去,去尋那太醫了。
···
過了好一陣子之後,太醫檢查完了,來到朱標身前,恭恭敬敬地行了一禮,而後說道:「太子殿下,晉王殿下、燕王殿下!」
「吳王殿下這情況,應是腦中的淤血,從而引發了失魂症,之後把淤血排除掉的話,想來不久就能病好,也就能想起以前的那些事兒了!」
朱標聽聞此言,緩緩地抬起頭,看向太醫,語氣沉重地說道:「孤知道了。」
頓了頓,朱標又接著死死的盯著太醫問道:「若是不把淤血排出來,那吳王他是否會有什麼危險?!」
「啊這~」
太醫聽了這話,先是頓了頓,隨後皺著眉頭思索了好一會兒,才開口說道:「太子殿下,這淤血留在腦中,總歸是不太好的,至於吳王殿下往後是否有危險,這微臣實在是沒辦法保證啊!」
朱標聽了,無奈失落地閉上雙眼,沉默了片刻,而後揮了揮手,說道:「下去吧,此事切記不得外傳!!」
等太醫退下之後,朱標轉頭看向一旁的朱棡和朱棣,語氣凝重地開口說道:
「明日咱們就啟程回應天吧,再去一封信給爹,讓他來決定該怎麼辦吧。這兩日的功夫,咱們就順著老二,你們可別一不小心說漏嘴了!!」
「至於此地的事宜,emm,孤派些人來吧!老四,你把借來的那些兵馬還回去,去向徐叔他們請罪,孤再來之前,爹派人給徐叔去過一封信,告訴過此地事宜。」
「想來也不會怎麼為難你,再者若是徐叔問起,除過你二哥失魂症的事情,其餘你自己看著說吧!」
「好了,開心些,一起去陪陪老二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