爸爸走進家門的時候,已經是傍晚時分了。
他臉色很不好,把車鑰匙交給我,吩咐我把年貨拿下來,之後就走進了爺爺的房間,把門關上了。
二叔緊接著進來。
我喊了聲二叔,他嗯了一聲,跟著走進了爺爺的房間,關上了門。
直覺告訴我,好像是有些不對。
但我也沒有多想,來到外面,打開後備箱,把年貨搬進了屋裡。
搬完年貨,我給爸爸和二叔沏了兩杯茶——這是他倆的習慣,每次回來,都要先喝一杯雨前龍井。我沏好茶,來到爺爺房間外敲門,說了句,「爸,二叔,茶沏好了。」
要是平時,爸爸會說,「進來吧。」
但是那一次,爸爸和二叔都沒吭聲,爺爺說了句,「先放客廳。」
我哦了一聲,端著茶回到客廳坐下,看了看表,時間是下午五點半,外面已經有人在放鞭炮了。
過了大概半個小時,二叔開門喊我,「熊子,你來。」
我的名字叫秦飛熊,爺爺說姜子牙的道號飛熊,姜尚乃道家先師,且熊者雄壯威武,火氣十足。我是罕見的天火從心命格,此命喜火,因而給我起了飛熊這麼個名字,平時他和爸爸都叫我熊子。
我來到爺爺房間,看到爸爸躺在爺爺的床上,臉色蒼白如紙,地上有一灘鮮血,嘴角還有未擦淨的血痕。
我快步來到床邊,握住了爸爸的手,「爸!您怎麼了?怎麼吐血了?!」
爸爸已經說不出話來了。
他的手很冷,冷的像冰。
「你爸回來的路上,被人暗算了」,爺爺臉色陰沉,「對方用的是邪術,還算不錯,起碼活著回來了……」
「怎麼會這樣?」,我噙著淚問爺爺,「我爸爸這麼厲害,怎麼會……」
「人外有人,天外有天」,爺爺嘆了口氣,「況且,他這兩下子……」
後面的話,他忍住了。
畢竟爸爸都這樣了,當著孫子,有些話不能再說了。
我跪在地上,抱著爸爸的手哭了。
二叔走過來,「你爸爸受傷了,還有你爺爺,有你二叔!天塌不下來!」
他攙起我,給我擦眼淚,「別哭了!」
我咬著牙問爺爺,「那人是誰?!暗算我爸那人是誰?!」
「這人用的是南派道家的邪術,且施法之前,用了百神千妖護壇,九宮禁符護身,我也查不出他的底細,我能看到的,也只是一團黑雲而已……」,爺爺看看爸爸,「他這傷我只能暫時控制住,讓它不再繼續惡化,但要把它徹底治好,只能去崑崙,找你奶奶,她或許有辦法……」
「奶奶?」,我一愣,「……奶奶……奶奶可以救爸爸?!」
爺爺重複了一遍那兩個字,「或許……」
我看向爸爸。
爸爸雙眼緊閉,氣若遊絲。
我問爺爺,「……您能找到奶奶?」
奶奶是一位崑崙女修士,修為極高,當年生下爸爸之後,沒等滿月就回崑崙了。我媽媽也是一位女修士,是四川人,屬劍仙派,當年生下我之後,把我交給了爸爸,之後不辭而別。
我家就是這情況,我們爺倆都有媽,卻都沒見過自己的媽。幾十年來,父子祖孫相依為命,跟和尚廟似的……
所以爺爺說要去找奶奶,我莫名的有些擔心,總覺得他不一定找的到。
「她是你奶奶,我當然能找到」,爺爺話說的硬氣,神情卻有些落寞,看了看爸爸,「就算她不想見我,兒子都這樣了,她總不能袖手旁觀吧……」
我還想問,二叔攔住我,示意我別多問了。
爺爺緩和了一下情緒,對我說道,「我帶你爸爸去崑崙,京城那邊,就得你接班了。你爸爸剛才昏迷之前還說,他年前答應江家幫他們辦一件事,現在他這樣了,就只能讓你替他辦了。」
「我?」,我一愣,「我……我什麼都不會啊?」
「你雖然笨,但風水術數用的還可以」,爺爺說,「既然用不了法術,符咒,那就把你的風水術數發揮到極致——天下道法都是相通的,你用到了極致,一樣天下無敵。」
這就是爺爺,兩個小時前還在罵我笨得像豬,現在又鼓勵上我了。
我看了看爸爸,點頭,「好!」
其實我心裡一點底都沒有,但我相信爺爺,他說我行,我就肯定行。而且當時那種情況下,我也沒有別的選擇,爸爸傷的這麼重,作為兒子,我也必須挺身而出,也只能硬著頭皮上了。
爺爺拍拍我肩膀,吩咐二叔,「對外放出消息,就說我要去崑崙閉關修煉,你大哥陪我去。京城的事,由熊子接班,你幫襯他!」
二叔點頭,「好!」
爺爺轉過來,繼續鼓勵我,「秦家的秘術你早已倒背如流,學會是遲早的事!你要相信自己,有不懂的就問你二叔,咱們秦家在京城的這杆大旗不能倒!你行不行也得給我撐住!」
我抹淚,點頭,「嗯!!」
他示意我,「你先出去吧,我得給你爸療傷。」
「嗯」,我看了一眼爸爸,離開了爺爺的房間。
二叔把門關上了。
那天的年夜飯,爺爺一口也沒吃,二叔也沒吃。爺爺為爸爸療傷,二叔則為爺倆護法,一直忙到了天亮。我什麼也幫不上,一個人坐在一桌子年夜飯前,整整坐了一夜……
初一這天,爸爸依然沒有甦醒。
但爺爺和二叔還是帶著他離開了老家,他們要儘快趕到崑崙,幾千公里的路,一路只能開車過去,所以不能耽擱。
出發之前,二叔用爸爸的手機打了幾個電話,把消息放了出去。他告訴京城風水界,老爺子要去崑崙閉關修煉,爸爸陪著去,之前應下的事,由他兒子秦飛熊來辦。
打完電話,他叮囑我,「你在家等著,等我回來。出了正月江家人就會來,到時候咱們一起去京城。」
我點頭,「好!」
我懇求爺爺,「爸爸沒事了之後,您一定告訴我一聲!」
爺爺卻告訴我,「從現在起,你爸的事你不要問,只專心做好你自己的事。」
「可是爺爺……」
「有我在,他不會有事!」
「你想你爸好,就別問你爸的事!」
「你們父子倆緣分很薄,他現在這樣了,你越是關注他,他就越危險!你要真是為他好,就別再問他的事!」
爺爺正色道。
我知道爺爺說的都對……
我和我爸,確是緣薄,其實不止我們父子倆,他和爺爺的緣分,也沒厚道哪裡去。凡有修道天賦的人,無不是六親緣薄,天賦越高,親緣越淺……
我天賦是不高,但爸爸……
爺爺把我擁進懷裡,「你就當他死了,不要再想他了……」
我心如刀絞,淚如雨下。
爺爺鬆開我,轉身上了車。
二叔關上車門,把我拉到一邊,「你爺爺的意思,是讓你放下包袱,明白麼?」
我流著淚,點了點頭。
二叔拍拍我胳膊,轉身開門上車,「在家待著,哪也別去!」
他發動了車子,開走了。
我目送他們走遠,一個人在路邊站了很久。
正月雖已是春天,但寒風依然凜冽,我眼含著熱淚,抬頭看天,天色陰沉。
遠處的鞭炮聲如同悶雷,人間沉浸在過年的喜悅氣氛中,家家都在團圓,處處都是歡笑……
而我們家……
我悄悄抹去淚水,轉身走進院子,把門鎖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