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從床內側摸到了手電筒,抓過手機,壯著膽子,渾身冷汗涔涔的摸黑下了床。
打開手電筒,拉開古舊的雕花房門。
沿著長廊一直往聲音傳來的盡頭走去——
透窗刮來的風很寒,吹得我胳膊腿酸疼。
長廊的盡頭是二樓的一片空地,說是空地,但更像是一處戲台子。
四面都用雕花欄杆給圍了起來,四邊放滿了落了層層浮灰的紅燈籠。
屋內的光線暗,光源還是隔了一層窗戶的午夜彎月,因此只能大致看見這片空地的粗輪廓,剩下的細節,還得用手電筒一點一點地照。
進入這片空地的時候,那女鬼的歌聲已經沉匿於一片寂靜了。
按照我先前的預測,女鬼應該就在這裡才對,但這裡現在,卻沒有她的影子……
我忍著心底滋生的陣陣恐懼,走進了空地。
腳下不小心踩到一本書,我心下一驚,趕緊蹲下去把它撿了起來。
拍拍書皮上的髒東西,我翻開那本有年代的古舊書冊。
手電筒的光一點點映上去,書內頁的墨色字跡由上到下觀閱,我一眼就分辨出來那上面寫著的不像正常字的特殊記法是一張曲譜。
還是古琴曲譜。與其他樂器的曲譜不太一樣,古琴曲譜是上下複合型文字,上為按弦,下為勾弦,每個音的演奏手法,都匯聚在一個文字上,雖然複雜,但一眼明確。
這本曲譜上標註的調子,就是剛剛女鬼唱的那個曲子。
鳳求凰,意為男人追求心愛女子的定情之曲。
翻到最後一頁,曲譜最後一段的末端赫然蓋著一方紅色私印。
印上留著:韓朗之印。
這個女鬼與韓朗是情人關係?
韓朗應該是韓家的祖先,那她現在糾纏自己情人的後代又是為什麼?
而且她只糾纏韓月升的老婆孩子,卻不糾纏韓月升,這其中又藏著什麼緣故?
我捧著那本曲譜還沒琢磨出個所以然,空地的正中央卻突然投出了一道白光。
四邊的紅燈籠相繼亮起,詭異的紅色瞬間瀰漫了整個樓閣。
陰風突然破開了窗戶,風搖軒窗的聲音咯吱咯吱,驚得人心底忍不住地發抖。
水滴聲、布料拖地聲越來越逼近,像是從四面八方由遠及近齊齊傳來的,根本分辨不出來她到底在哪個方位。
是她來了,她還是出現了!
我攥緊手裡的手電筒,本能地害怕往後退。
退回了長廊上時,我陡然瞧見白光的另一頭,走出了一名披頭散髮,鬢角夾著元宵火,身上披著與鬢邊花同色的古代長裙的女人——
那張臉,蒼白得發紫,那雙眼,無神無光,沒有瞳孔,眼黑縮成了豆大。
那張嘴唇,抹得艷紅,唇紋開裂,還往外滲著絲絲鮮血。
像個提線木偶一樣,脊背是挺直的,腦袋卻是耷拉著的。
最嚇人的是,她身上濕漉漉的,衣服在往外滲著水,一汩汩液體從她的肩頭、胸口,袖子、裙擺往下嘩嘩啦啦地流,落地,即化成一灘暗紅色的血液。
她從黑暗走進光明,腳下已是一條血路。
突然抬頭,沖我詭異一笑,唇瓣抿動,又唱著那首悽美悲傷的鳳求凰:
「雙翼俱起翻高飛,無感我思,使余悲——」
陰風附和著她的歌聲愈發颳得厲害,她一句唱完,仰天大笑了起來。
那笑聲迴蕩在四面八方,尖銳的嗓音刺得我耳膜都要破損了。
看起來是只厲鬼,不能惹,絕對不能惹!
我抓著手電筒立馬轉身往回走,但漫長的走廊好像瞬間變得沒有盡頭、變得空間扭曲了起來。
我快步往前走了足有十分鐘,可身側的房間還是最開始靠近走廊盡頭的那幾間。
是鬼打牆!
我被困在這裡,出不去了。
想到這個答案,我上半身一陣發麻,胳膊上的雞皮疙瘩都起了一大堆。
閉上眼睛在嘴裡低聲念叨:「龍王爺你在哪兒啊,再不來我就要被嚇死了……你跑哪去了啊,怎麼把我一個人丟下了。龍王爺,你別這樣我害怕……」
突然身後襲來一陣透心涼的寒風,我下意識地轉身,卻見到一張倒掛的蒼白鬼臉正咧著開裂至耳根的血盆大口沖我笑……
烏黑的長髮下垂著,衣領上的水跡順著女鬼的脖子浸濕女鬼的黑髮,再從發梢吧嗒吧嗒滴落在地——
「啊!」我激動地驚叫了一聲,逃命似的扭頭就往前方跑。
可那女鬼像是看準我了似的,一個虛影就擋在了我的眼前,嚇得我腳下猛一頓,差些沒停住身子一頭撞過去。
我心跳如鼓地果斷選擇換個方向跑,可頭剛扭回去,另一條路上也出現了女鬼的虛影。
就在我震驚得不知所措時,一雙冰冷硌人的死人手從我脖子後伸了過來,一把握住了我的脖子,血水頃刻順著我的雙肩染濕了我的上衣灌進了我的胸口。
髒東西沾到我的體膚,像是火燎一般,疼得我抓心撓肺。
那雙手用力,任憑我怎麼掙扎都不鬆開我,猛地一張鬼頭探到我眼前來,她咧著血盆大口嘲笑:「原來也是個死人。」
聲音一改先前的婉轉動聽,此刻蒼老嘶啞得讓人生理性不適。
「放開我,放開、咳咳咳,放開我!」我被她掐得快要喘不過來氣了,上半身的灼痛感越來越厲害,疼得我快要發瘋了。
那女鬼朝著我的耳朵吐了口屍氣:「既然如此,那就留下來和我作伴吧!」
細長的手指頭生出了鋒利的黑色長指甲,她指尖往我脖子上一掐,下一秒就要刺破血肉捏斷我的脖頸了……
但,好在我身上還帶著一串開過光的黑曜石珠子,趕在她捏斷我的脖子之前,扯斷了珠子,一個回手朝她腦袋上扔了去——
「啊——」
女鬼的慘叫聲頃刻震得整個宅子都一陣風捲殘雲,桌椅擺設亂晃。
我趁著她受傷鬆開我的脖子雙手捂臉的空隙,趕緊拔腿就往走廊盡頭跑。
扭曲的空間結界因為女鬼的負傷而消失化為正常,沒有了鬼打牆,我很快就看見自己住的那間房的房門——
本來想轉頭看看身後那隻女鬼追上來沒,可也就是幾秒鐘沒看路,我便一頭撞上了某個堅硬的胸膛……
我以為是女鬼又來擋路了,嚇得一個激靈大叫了一聲。
「啊!」
倉皇后退的身子驀然被一隻結實有力的手臂給環了回去,被我撞到的那個人雙手摟住我的腰,把我強按進了懷中,嗓音富有磁性地安撫我:「別怕,是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