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敢問陛下,這位是……」
台下有朝臣率先問出了這話。
所有人都屏息聽著。
絲竹聲戛然而止。
不過瞬間。
熱鬧的瓊華殿內,針落可聞。
蘇見月看向蕭玉祁。
多福十分機靈地招呼著人過來,在蕭玉祁的龍椅邊,又添了一張案幾。
蕭玉祁將握住蘇見月的那隻手舉起。
慢條斯理地說道:「這位姑娘,乃寡人心悅之人,寡人還未徹底贏得姑娘芳心,若是有誰,將人嚇跑了……」
幽深眸光掃視眾人。
「可別怪寡人,不念舊情!」
漫不經心的語氣,裹著滿滿的威脅。
台下眾人面面相覷,誰也不敢再多說一個字。
原本熱鬧和諧的席面,氣氛忽然微妙起來。
那些存了心思的姑娘們,光是看著蘇見月那張臉,便自愧不如。
唯獨謝婉瑩。
仍舊淡然的坐在位置上,替她的父親斟酒。
蘇見月被蕭玉祁帶著,坐上了特意為她準備的席面前。
蕭玉祁放著龍椅不坐。
反而跪坐在了蘇見月的身邊。
多福隨即又送上來一張支踵,方便蕭玉祁的坐姿。
蕭玉祁直接代替了宮女的職責。
為蘇見月斟酒,布菜。
這不值錢的殷勤模樣,看得大臣們額角的青筋,突突地跳。
太后的臉,徹底黑了。
陛下竟將那個賤人帶到了瓊華殿上?
那個賤人,生得一臉狐媚子的模樣。
一看便知,不是個安分守己的主。
「不知這位姑娘,是哪一家的閨秀?」
蕭玉祁正旁若無人地,拿起一張胡餅,撕碎一塊,餵進蘇見月的嘴裡。
蘇見月瞪大眼睛示意蕭玉祁,當著這麼多人的面,不要做得太過分。
蕭玉祁平時挺聰明的人,今天就像是看不清似的。
她把眼皮子眨抽筋了,這個男人就是接收不到她的信號。
當著外人的面。
蘇見月肯定不會拂了蕭玉祁的面子。
只是這人,不知又打的什麼主意?
像是要想全世界宣布他有媳婦兒了似的,一會兒餵湯,一會兒擦嘴,一會兒布菜,一會兒斟酒。
他忙得不亦樂乎。
蘇見月反倒成了最閒的那一個。
手腳都不知道該往哪裡放好。
「乖,嘗嘗這胡餅,裡面加了清油和牛乳,你應當喜歡。」
蘇見月暗暗地掐了蕭玉祁一下。
面上卻是不顯。
硬著頭皮,頂著笑臉,將蕭玉祁遞過來的胡餅含進了口中慢慢咀嚼。
太后便是在這個時候,忍無可忍,開口說話的。
事實上。
在她開口的那一瞬間。
蘇見月隱約鬆了一口氣。
她覺得,她現在,有點兒像是禍國妖妃。
蕭玉祁似乎也有點子當昏君的潛質。
哪有正經人家的皇帝,當著群臣的面,跟姑娘調情的?
台下的人豎起耳朵,仔細地聽著。
「蘇家姑娘,你們可以叫她,蘇姑娘!」
蘇見月捂臉。
笑死,她真的聽不下去了。
「你這……」
回答了跟沒回答,有什麼區別?
太后強壓下心頭的怒火。
「陛下乃真龍天子,九五之尊,陛下將此等賤民留在身邊,可徹查過這位姑娘的身份?」
「母后此言差矣,百姓乃一國之本,您既貴為太后,又如何能一邊深受百姓供養,一邊唾罵百姓低賤?」
蘇見月忽然明白了,蕭玉祁為什麼偏要當著大庭廣眾的面,讓她在身邊陪著。
她需要以一個貧家女子的身份,站在蕭玉祁的身邊。
以此來證明他變法的決心。
此時的天虞王朝,就像是一座由古木搭建而成的恢宏宮殿。
宮殿久年失修,看似端莊威嚴,金碧輝煌。
實則,大多數古木早已腐爛。
宮殿迫切地需要新的樹木支撐,將腐朽的古木替換。
可古木卻已經將宮殿,當做了他們的家。
他們忘了。
這座宮殿,原本是有主人的。
此時的她。
就是這座古樸宮殿之中的第一根新木。
嶄新的記憶再次湧入蘇見月的大腦。
元輝五年,冬至。
科舉制度正式全國推行。
朝廷撥款建造的書孰,入門讀書之人,卻少之甚少。
以琅琊王氏為首,所有用於鼓勵百姓讀書的銀兩,被大小官員層層瓜分殆盡。
所有優政,均未實施。
一干人員,欺上瞞下,政令不通。
百姓們深受賦稅所累,食不果腹,根本無力支付昂貴束脩。
元輝六年,夏。
江南水患,史無前例,堤壩修建,偷工減料,潰不成堤。
讀書科考,終成空談。
元輝六年,十月,水患結束,江南地區受災嚴重。
恰逢此時,疫病又起。
接連兩年,為治再情,整頓朝綱,加固邊防,國庫虧空嚴重。
北荒蠻夷趁機領兵來犯,一時間,天虞王朝,內憂外患,風雨飄搖。
尊肅帝殫精竭慮,食難下咽,夜不成寐,正當壯年,身體卻虧空嚴重,自此開始求仙問道,沉迷丹藥。
紛亂的片段,壓得蘇見月腦海生疼。
她的身體微微一晃。
蕭玉祁眼疾手快的扶住了她。
滿臉關切。
「你如何了?可有哪裡不適?」
蘇見月搖頭。
她緊緊地攥住蕭玉祁的雙臂,仰頭看他。
「沒事,我就是,有些頭疼。」
剛才甦醒的記憶中。
還有一件事。
是關於今天的這場瓊華宴。
史書上記載,元輝五年,臘月初八。
尊肅帝大婚。
迎娶謝太傅之女謝氏婉瑩為後。
而現在。
距離臘月初八,只有一個月的時間。
蕭玉祁對上蘇見月的眼睛。
總覺得她的眼神別有深意。
令他有些心慌。
「無知村婦,竟敢再眾目睽睽之下,使出下作手段,勾引陛下。」
蘇見月當眾倒入蕭玉祁懷裡的動作,確實有些不夠得體。
太后借題發揮,怒喝一聲:「來人,將此等賤民拖出去,處以鞭刑,以儆效尤。」
段承之身為羽林衛統領。
自然跟蕭玉祁站在同一陣線。
他守於御前。
即將腰間的佩刀拔出。
「誰敢?」
守在殿外的羽林衛,紛紛拔刀。
將太后的人,盡數擋於殿外。
劍拔弩張。
變故來得突然。
以至於在場眾人還未反應過來,究竟發生了何事。
便看見了太后與陛下刀劍相向的場景。
謝婉瑩倒是將這一幕盡收眼底。
母親將她護在懷中,生怕再出變故,誤傷了她。
「來人。」
蕭玉祁一聲令下。
段承之領命。
「傳御醫。」
蕭玉祁將蘇見月大橫抱起。
不顧眾人的眼神,大步流星地往外走。
太后氣白了臉。
桂嬤嬤小聲說道:「太后息怒,昭陽郡主那裡,已然做好了萬全準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