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50章 陰陽
劉表北上進京述職,孫權前往廣陵郡勞軍。
劉備大軍進入襄陽,張遼兵馬入主烏程。
南方的情勢,在短短時間,發生了翻天覆地的變化。
劉表進京述職,孫權北上勞軍,對兩地的影響固然大,但真正受影響最大的,卻是袁紹!
剛剛回到丹陽的袁紹,聽到這些消息,不啻驚雷。
他連夜召開了多場會議,聽了眾多人的意見,在這其中,也看到了無數張影影綽綽的面孔。
袁紹面臨了前所未有的巨大壓力!
朝廷即下荊州,拿下吳郡,那與揚州再無緩衝地域,朝廷可以從吳郡,從荊州,甚至從交趾向揚州發動進攻!
揚州,已是完全被包圍的困局!
袁紹惱恨不休,無法排解,帶著一眾親衛,出城打獵。
他射殺了眾多的鹿,兔,羊,甚至還有狼,虎。
跟隨而來的謀士、部將心知肚明,生怕說錯一個字,惹惱袁紹,紛紛遠離,不敢靠近。
短短几日,袁紹以各種理由,已經殺了十多人了。
咻
袁紹一箭射出,不遠處的兔子仿佛未覺,蹦蹦跳跳的入了叢林。
袁紹再次搭弓拉箭,找來找去,再無半個獵物蹤影。
袁紹本來內心煩躁,這會兒變成了惱怒,直接摔弓,跳下了馬,握著佩劍,對著邊上的樹,一劍又一劍的劈砍,面目猙獰,低吼如野獸。
不遠處的郭圖,高幹看的心驚肉跳,大氣不敢喘。
高幹悄悄後退,還拉著郭圖,低聲道:「郭先生,現在怎麼辦?」
郭圖心裡艱難,面上卻從容自若,微笑道:「高將軍,朝廷雖然吞下了吳郡以及荊州,對袁公來說,雖然大為不利,可也不是危在眼前。加上北方七州還在平亂,朝廷本就虛浮,這一次必傷元氣,三五年之內,是不會兵入揚州的。」
高幹卻一臉猶疑,道:「可是逢先生等人都在說,袁公這一次南下交趾,得不償失,連連鏖戰,揚州本就貧瘠,現在別說軍糧了,連百姓都不穩,正是朝廷發兵的良機,揚州危矣……」
郭圖嗤笑一聲,道:「鼠目寸光之輩罷了。朝廷吞併荊州,是兵不血刃,是所有人意料之外的,但凡不利,必然四面楚歌!而今,天下僅剩四州之地不在朝廷之手,其二在袁公手裡,且以袁公最強,一旦朝廷兵入揚州,唇亡齒寒,另外兩地絕不會坐視,屆時,天下皆反,朝廷如何應對?」
高幹雙眼一睜,驚喜的道:「郭先生果然大才,分析的深入道理!」
旋即,他笑容一頓,轉頭看向扶著樹喘氣的袁紹,低聲道:「那,袁公為何還如此愁悶不解?」
郭圖眯著眼,摸著鬍子,淡淡道:「因為黃祖。」
「黃祖?與他何干?」
高幹愣住了,道:「黃祖是劉表的人,不對,他是袁公的人?他,他不是背叛了劉表,是背叛了袁公?」
郭圖手頓了下,以一種十分怪異的目光盯著高幹。
這人要說不聰明,想的還挺多;可要說聰明,怎麼就看不到關鍵?
郭圖輕咳一聲,湊近低聲道:「黃祖與曹操是故友,他的叛亂,多半是曹操策謀。在丹陽郡里,與曹操,與荀彧,荀攸以及朝廷關係密切之人無數。這些人,恐會是第二,第三個黃祖。」
高幹瞬間驚悟,急聲道:「那還等什麼,抓起殺了啊,難不成等他們開城門嗎?」
郭圖心裡鄙視這個內心粗糙的莽漢,臉色不動的低聲道:「不能殺,這種時候,袁公得施恩,萬不能自亂陣腳。袁公與丹陽郡士族本就疏離,而今錢糧困頓,厄需士族支撐,要是袁公此時開殺戒,朝廷那邊,得高興的大宴十天半月。」
高幹這才徹底明白過來,連連道:「不能殺不能殺,但,也不能任由他們在丹陽高官厚祿,暗地背叛吧?」
郭圖目中寒芒一閃,淡淡道:「只是不到時候罷了。」
在郭圖眼裡,丹陽之內,袁紹帳下,只有他一個大才,其他人不過是庸碌無能之輩!
但這些庸碌無能之輩居然與他平起平坐,甚至還高他一等!
高幹附和點頭,剛要說話,突然一隊士兵匆匆而來,大聲道:「將軍,逢先生抓到了一個人,特意送來給袁公發落!」
高幹轉頭看去,只見士兵們五花大綁一個披頭散髮的中年人。
郭圖疑惑,上前,掀開披散的頭髮,看到了一個熟悉陌生的人,遲疑著道:「橋府尊?」
橋瑁一路上滴水未進,口乾舌燥,聲音沙啞的道:「郭兄,能先容我喝口水?」
郭圖雙眸瞳孔一縮,接著笑意深藏,餘光瞥了眼惱怒未消的袁紹,道:「確實是一份好禮物,走,帶給袁公。」
高幹倒是不認識橋瑁,好奇的跟著。
「袁公。」
郭圖來到袁紹跟前,看著咕咚咕咚大口喝水的袁紹,道:「逢軍師派人押解來一個人。」
說著,他掀開橋瑁遮臉的亂發,給袁紹看個清楚。
看到橋瑁,袁紹雙眼通紅,握著佩劍走過來,低喝道:「你來的正好!你給我說,天下大亂,鼎重可問?這就是你說的嗎?轉眼間,朝廷吞了吳郡、荊州,交趾的士家憑空多了無數錢糧、兵甲,正在圍困交趾郡,張郃三萬大軍不能取勝,要是朝廷從荊州出兵交趾,你知道,我會面臨如何險境!」
橋瑁只覺袁紹的刀光一閃一閃,令他頭昏腦漲,艱難的抬著頭,道:「袁公,可容我喝口水……」
「喝水?」
袁紹雙眼怒睜,手裡的長劍握緊。
噗呲
不容任何人反應,袁紹的長劍刺進了橋瑁的肚子裡。
橋瑁睜大眼,一臉震驚,不可置信,嘴巴顫抖著道:「袁公,唇亡……齒寒……聯絡劉璋,羌人,三羌,鮮卑,還有……機會……」
噗呲
袁紹一箭拔出,直接道:「扔進山里餵狗!」
山里,可沒有狗!
郭圖心裡笑著,不動聲色的低聲道:「袁公,這橋瑁為什麼會突然出現在丹陽,而且,我記得逢軍師並不認識橋瑁……袁公,可曾與逢軍師說過一些?」
袁紹猛的抬頭,雙眼怒睜,急聲道:「高幹,你即刻回丹陽,不,所有人,即刻回丹陽!去信給袁尚,命他即刻捉拿逢紀以及所有黨羽!」
「不可!」
郭圖立即出聲阻止,看著袁紹吃人的表情,手裡血淋淋的劍,飛快的道:「袁公袁公,且聽我說。逢紀善於交通,與眾多人關係密切,一旦消息走漏,丹陽恐會大亂。」
袁紹雖然怒火上頭,總算還有一些理智,強壓著起伏的胸口,猙獰著臉色,道:「你說,怎麼辦!?」
郭圖道:「下官願親往,誘逢紀赴宴,趁其不備緝捕,以此法捕獲其朋黨,儘可能不對袁公聲譽有所影響。」
袁紹神色和緩了一些,道:「好,高幹陪你去!」
「喏!」高幹握著佩劍,大聲應道。
袁紹滿心煩悶,沒有多想,扔掉佩劍,再次走向他的戰馬。
殺了一個橋瑁,不足以泄憤,他要繼續打獵。
郭圖深深的看了眼袁紹的背影,雙眼帶著深深笑意,悄然退走。
不久之後,丹陽城裡,先是一些人不斷的消失,而後就是全城搜捕,被抓的人是越來越多,以至於城外的大軍都出現了紊亂,迫使袁紹不得不返回。
原本,丹陽城裡的人,認為袁紹會阻止郭圖,可在見過郭圖一面後,非但沒有阻止,抓捕的範圍居然擴大了。
一時間,丹陽城裡風聲鶴唳,哭喊連天。
丹陽城與吳郡比鄰,一時間不知道多少人逃往吳郡。
而吳郡的烏程,熱鬧翻天,孫權不斷的接見逃命而來的人,甚至於派兵去接,吳郡與丹陽的聲望,短短時間,就在士族之間此消彼長。
孫權這一天又見了一大家族數百逃難而來的人後,耐心安撫後,轉身來到後堂。
「張中郎將,可是有軍情?」
孫權從容微笑,來到了張遼的房間。
張遼連忙放下書信,起身抬手道:「見過烏程侯。」
孫權頗有些風範的笑著,道:「中郎將無需多禮。」
張遼還抬著手,等孫權坐下,這才落座。
孫權有意無意瞥了眼桌上大開的書信,笑呵呵的道:「那袁紹真的是失智了,這種時候對士族大開殺戒,簡直是自尋死路。」
張遼對這些事並不在意,他是武將,奉旨行事即可。
孫權見張遼不說話,忍不住的道:「中郎將,京里,可有消息?」
張遼合上身前的公文,遞給孫權,道:「烏程侯,大司馬府與尚書台聯合來信,命你我推行『軍政分離』。」
孫權一怔,仔細看完,有些摸不著頭腦。
這確實是荀彧與曹操署名的聯合公文信件,內容也如張遼所說,要他二人在吳郡推行『軍政分離』,並戮行『新政』。
孫權又看了一遍,越發覺得莫名,心裡怪異。
按理說,他『歸順』朝廷,朝廷應該命張遼『護送』他以及吳郡一干要員儘快進京,可這封信里,隻字不提,完全將他當做了吳郡太守。
越是這樣,孫權反而更加不安,不動聲色的道:「張中郎將,這……」
張遼不動聲色的拿回公文,道:「我還有一個消息,可以告訴烏程侯,不過,出了這個門,張遼便不會再認。」
孫權神色一正,連忙道:「孫權省得,請張兄儘管直言!」
張遼道:「陛下,很快將會為長公主與烏程侯賜婚。」
孫權心神震動,抬起雙手,沉聲道:「今日之恩,孫權沒齒不忘!」
如果說,以往宮裡口頭上賜婚給孫權,那是為了拉攏孫權、吳郡,抵禦袁紹,可現在下旨賜婚,那就是真的賜婚了。
這也說明,那位陛下以及朝廷,沒有要對孫權以及吳郡趕盡殺絕的意思!
張遼回禮,而後繼續翻開公文。
孫權再一禮,靜悄悄的離開,甚至於,還貼心的給張遼帶上了門。
張遼等他腳步聲消失,從懷裡拿出另一封信,這是皇城府的密信,內容只有一個:除去吳郡一切不臣之徒。
張遼細細思索,揣著信,隨後出門。
與此同時,冀州。
隨著趙雲率兵進入豫州,以平叛的名義,穿州過府,殺的叛軍四處逃竄。
趙雲進入巨鹿,與冀州牧應劭籌謀,以四面張網之策,決定將冀州的叛亂圍堵在冀州,儘速解決。
趙雲帶的都是禁軍精銳,面對的叛亂,最多三千人,騎兵風捲殘雲,幾無敗績。
冀州鹽場。
田豐手裡拿著花名冊,遙望著偌大的鹽場,與身旁的校尉林錚道:「林校尉,可有把握?」
林錚手握佩刀,目光不屑,道:「都是些鹽戶,拿得起鐵鍬,拿不起兵器,縱然他們有數萬人,末將最多三天就能平定!」
鹽場不是一小塊,而是連起來的一大片,而鹽戶往往是以家族為紐帶,一個一個家族竄連,小家族百十人,大家族數千人,看似上不得台面,可在鹽場,他們是一股難以忽視的力量,尤其是大家族,官府還得與其客客氣氣的『商議』,否則一粒鹽都出不來鹽場。
多年以來,朝廷軟硬兼施,大小動作不斷,始終撬不開鹽場的鐵板,只能一直以『穩』為主。
而田豐出了洛陽,在經歷了一些叛亂之後,始終躲在巨鹿郡,沒有見什麼當地官員,倒是與往來鹽販打的火熱,以至於,洛陽城裡發生那麼大的事,他都沒有回去。
現在,田豐磨刀霍霍,準備對這個鹽場出重拳了。
田豐站在高處,遠遠眺望,沒有什麼表情,道:「還需要本官交代嗎?」
林錚當的一聲,拔出刀,道:「田中丞放心,末將是出自皇城府,二公子都交代好了。半個月後,田中丞帶人來接管鹽場便是,我保證沒有人再鬧事,一切都是乾乾淨淨的。」
田豐對皇甫堅長不怎麼了解,倒是知道他兄長皇甫堅壽是一個儒雅穩妥之人,有些擔心,多囑咐一句,道:「多殺一些,這裡的人,除了小孩子,沒有什麼無辜之人。」
林錚見田豐不放心他,嘿笑一聲,道:「田中丞要是不怕髒了眼睛,先別走。」
田豐沒走。
眼睛差點真的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