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鳴鹿書院趙行知、周鴻遠見過裴公子。」
周鴻遠和趙行知一起行禮,姜媚學著吳芳妍的樣子頷首致意。
「不必多禮。」
裴景川冷淡回應,像是根本不認識姜媚,只是觸及她和周鴻遠交握的手,目光多停留了一瞬。
那一眼冷沉沉的,如有實質。
姜媚掌心早就冒出冷汗,直到裴景川轉身進了竹屋才敢大口呼吸。
「怎麼這麼多汗,嚇到了?」
周鴻遠溫柔關心,拿了汗巾幫姜媚擦手,見他如此細緻體貼,吳芳妍眸底閃過艷羨,輕聲道:「這位裴公子的氣勢好強,確實挺嚇人的。」
「蠢貨!」趙行知變了臉色,「裴家可是瀚京的名門望族,在裴公子眼裡,你我連螻蟻都不如,能見他一面已是三生有幸,難道還想讓裴公子對你笑臉相迎?」
趙行知的語氣里透著一分不易察覺的鄙夷,吳芳妍的臉一下子漲紅。
本朝商賈的地位很低,吳家雖然在錢財方面遠勝趙家,趙行知卻還是覺得吳芳妍高攀了她。
吳芳妍懷著身孕,今日還有外人在,趙行知對吳芳妍的態度尚且如此,回到家指不定如何趾高氣揚。
姜媚對趙行知的印象一下子跌到底,她主動開口:「是我沒有膽識被嚇到,夫人好心為我解圍,趙公子要怪就怪我吧。」
顧忌著周鴻遠的面子,趙行知沒再揪著這件事不放,只壓低聲音道:「這次機會難得,娘子和嫂夫人就算幫不上忙,待會兒在席間也要謹言慎行,切莫衝撞貴人毀了我和周兄的前程。」
吳芳妍緩過神來,擠出笑容道:「我知道了,夫君放心。」
這間竹屋是鳴鹿書院院首蘇淮修的住處,進了屋,周鴻遠和趙行知先帶著姜媚和吳芳妍去拜見恩師。
裴景川比他們先到,正與蘇淮修品茶。
周鴻遠和趙行知一起行了禮,而後看向姜媚:「眉娘,過來。」
裴景川就坐在蘇淮修對面,他單手執著茶盞,似在專心品茶,並不在意屋裡發生的事。
姜媚硬著頭皮上前,周鴻遠攬了她的腰,動容道:「先生對我恩重如山,若無先生就沒有今日的我,你與我跪下給先生磕個頭。」
周鴻遠說著便要跪下,裴景川忽地開口:「如此大禮,我坐在這兒似乎不合適,改日再來拜訪先生吧。」
「不妨事的。」
蘇淮修留下裴景川,又對周鴻遠說:「你們夫妻和睦就好,不必如此,我這還有貴客,你們先出去吧。」
四人離開後,蘇淮修拿了周鴻遠的文章給裴景川看:「方才那個是我最得意的門生,雖然家境貧寒,卻極為刻苦上進,若他等考取功名再成婚,必能娶個對他仕途有益的妻子,他卻執意娶了所愛之人,可見性子純良,絕非趨炎附勢之輩。」
周鴻遠看著文文弱弱,文章卻極有鋒芒,字裡行間皆是勃勃的野心。
裴景川細細讀著沒有接話,蘇淮修想了想又補充道:「他是今年才成的婚,我原本擔心他會沉溺情愛荒廢學業,沒想到他心志極堅,將洞房花燭夜留在了春闈之後。」
裴景川一頓,隨後恢復如常,漫不經心道:「先生怎會知道別人的房中事?他既按捺不住成了親,怎會守身到春闈之後?」
言下之意是周鴻遠撒了謊。
蘇淮修當即維護道:「鴻遠不會騙我的,他父親早亡,他母親一人拉扯他和幼妹長大,就盼著他能考取功名出人頭地,有他母親在,必不會讓他為了女子功虧一簣,而且成婚之後,他的學業不僅沒有退步,反而精進不少,足以證明他所言非虛。」
周鴻遠是蘇淮修見過最刻苦用功的學生,他可以一天只吃一個饅頭,省下來的錢都拿來買書,即便是凜冽的寒冬,他也是最早到學堂又最晚離開的。
周鴻遠的文章是很好,但科舉考的不僅僅是才華,今日見到裴景川,蘇淮修便想幫幫愛徒,以裴景川的地位,若有人能入他的眼,也許不用參加春闈便能被舉薦為官。
蘇淮修的意圖很明顯,他是裴景川老師的故交,開口要裴景川保個學生不算什麼難事,裴景川的注意力卻全都在周鴻遠和姜媚尚未圓房這件事上。
若這是真的,那從頭到尾,姜媚應該只有他一個男人。
裴景川捻了捻指尖,半晌才道:「文章的確是好文章,先生可以為他寫封舉薦信,等他到京中可暫住裴家。」
「這可真是太麻煩了。」
蘇淮修高興極了,竟要親自給裴景川添茶,裴景川接過茶壺,溫聲道:「這只是舉手之勞,春闈靠的還是他自己的本事,只要他別辜負先生一片愛徒之情就好。」
出了房間,趙行知還盼著能與裴景川說說話,但等了好一會兒裴景川也沒出來,倒是其他幾位同窗都陸續到場。
他們都是蘇淮修的得意門生,有真才實學在身,雖想一窺瀚京第一公子的風采,卻也沒有太重的攀附之心,等了一會兒沒見裴景川出來,注意力便轉移到周鴻遠和姜媚身上。
「周兄總算願意帶嫂夫人出門了,當初成婚可是連杯喜酒都沒讓我們喝啊,莫不是怕我們白吃白喝?」
「家中實在貧寒,內子又怕生,實在是怕怠慢了諸位。」
周鴻遠拱手賠罪,立刻有人打趣:「我們又不跟周兄過日子,周兄怎麼不怕怠慢嫂夫人?」
眾人笑起,笑完之後氣氛卻有些微妙。
今日到場的人不多,加上家眷,也就兩桌,周鴻遠真的想請,也不至於連兩桌酒席都備不起。
周鴻遠復又攬住姜媚的腰,誇讚道:「眉娘不是那種小肚雞腸的女子。」
姜媚神經緊繃,生怕裴景川出來會看到,但不想讓周鴻遠在朋友們面前丟臉,還是笑著配合:「婆母拉扯夫君和妹妹已經很不容易了,我不想她再為了我們的婚事操勞。」
眾人立刻夸姜媚善解人意識大體,能娶到她是周鴻遠的福氣,在一片祝福聲中,姜媚看到了裴景川。
他不知何時出來,就站在不遠處的廊下,安靜聽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