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數米的故事
朱元璋沒有來得及在意太孫的小心思，反而一反常態，堪稱和顏悅色地沖朱高爔招了招手：
「高爔，來，到皇爺爺這兒來。」
朱高爔依言上前，在這過程中，他甚至還膽子頗大地看了朱元璋好幾眼。
眼前的這位老人，形容清瘦，眉眼端正威嚴，並沒有像後世所傳聞的鞋拔子臉一般那麼可怕。
甚至也許是因為年紀大了，每天案牘勞形，他的手臂處，還隱隱有青筋凸起，就連皮膚也不是養尊處優的白皙模樣。
不知怎地，朱高爔心中有些不是滋味。
他腦海中浮現的第一個字眼就是——英雄遲暮。
朱元璋老了啊。
他即將走到生命的終末期，但是此時此刻，朱元璋卻低下頭，看向朱高爔的眼神中，帶著些許笑意：
「聽楊先生說，你在算學一道上，有幾分心得？」
朱高爔點了點頭，又搖了搖頭。
這讓朱元璋有些納悶。
這小子是啥意思？
不過很快，他聽到這小子的回答後，就又忍不住笑了。
只聽得朱高爔開口：
「我也沒有什麼心得，純粹就是有天賦。」
對！
腦海中的那段記憶，也算是天賦！
想著，朱高爔默默點了點頭，肯定了自己的想法。
朱元璋聞之，又是一陣哈哈大笑。
下方的王世松聽到這話，看到老朱這表現，心中已經涼了半截了。
不過他心中還是抱有半分期望。
萬一……萬一朱高爔只是年紀小、不懂事，隨便解出了幾道算學題目，便被楊忠沒見過世面的那廝當做是天才，當著陛下的面吹噓起來，連陛下都被唬住了呢？
王世松在算學上，只是一知半解。
他顯然不明白一個道理。
算學這個東西，懂就是懂，不懂就是不懂，是很難出現運氣好，進而得出正確答案這個結果的。
朱元璋看著朱高爔，似乎不經意間，提起一句話：
「高爔啊，皇爺爺跟你玩個數米的遊戲，怎麼樣？」
朱高爔不動聲色：「皇爺爺先說說是什麼遊戲。」
嘿。
這小子膽兒是真大。
跟皇帝爺爺講話，還帶討價還價的。
這一點，就連朱允炆都不敢。
朱元璋莫名又回想起了朱標。
只是放在眼下，顯然不是懷念的好時候。
老朱晃了晃神，很快又開口：
「咱這裡有一個棋盤，棋盤上的第一格，放一粒米，第二格，放兩粒米，第三格，放四粒米。就按照這樣的規律，每一格都是之前的兩倍。」
「皇爺爺給你十斤米，你要是能放滿整個棋盤，皇爺爺就給你一柄玉如意。怎麼樣？」
朱高爔聽到這裡的時候，嘴角忍不住抽搐了一下。
好熟悉的套路。
他甚至都有點想要懷疑，歷史上傳聞的那個故事，朱元璋用一文錢不斷生息，鬥倒沈萬三究竟是不是真的了。
畢竟……這其中的數學原理，不能說是一模一樣吧，也得說是毫無差別吧？
朱元璋坐在那的時候，看著朱高爔的小眼神，總覺得有些不大對勁。
他怎麼覺得……朱高爔這眼神有點怪怪的？
朱元璋暗自思忖，覺得不應該啊……
要知道就算是老朱自己，當初在提及這個問題的時候，也是思索了好久，才明白了這個問題背後的數字究竟有多麼不可思議。
當然，這種問題，也就為難一下初入算學的人，真要是有所研習者，自然一眼就能看穿朱元璋的「險惡用心」。
但是朱高爔才幾歲啊？
不過朱元璋不能輕易因為一個眼神下結論，他等待著來自朱高爔的回答。
朱高爔也沒有讓他失望。
他只是說出了短短的一句話：
「皇爺爺，要是想要用米粒把這棋盤上的格子都填滿，只怕用盡天下的粟米，也不可能啊！」
聞言，朱元璋再次哈哈大笑起來。
朱高熾胖乎乎的臉上，此刻也掛滿了笑容。
他是真心實意地替朱高爔高興。
對於四弟，朱高熾可以說是看著長大，自己屬於亦兄亦父的存在。
如今小弟出息了，得了皇爺爺青眼，朱高熾頗有一種吾家有兒初養成的成就感。
看，我朱高熾親自調教出來的娃！
至於什麼朱高煦、朱高燧那伙人……呃，朱高熾表示，那些傢伙都是腦後生反骨的，怎麼可以和小四相提並論呢？
而另一邊。
朱元璋已經相信了楊忠所說的話。
正如楊忠所言，朱高爔確實是個罕見的算學神童。
雖然老朱對於算學並不太贊同。
但是正所謂，屁股決定腦袋。
老朱坐在皇帝的位置上，用他的眼光來看，理學崇尚君權在上，強調漢文化，是一種極其好用的統治工具，所以他推行四書五經，推行八股文，卻沒有大加推行算學等「旁門」。
那是老朱作為皇帝對臣民的要求。
但是對於自己的孫子……
朱高爔這小子又不造反，將來老老實實混個郡王，大不了就是個親王噹噹，孩子多學點算學，有什麼錯？
難道還是讓孩子四書五經樣樣精通，上能騎馬射箭，下能文韜武略？
真要是這樣，只怕老朱都怕太孫屁股底下的椅子都要坐不安穩了。
人啊，年紀大了，有的時候對於身前事就看淡了許多，想的更多的，反而就是身後事了。
就比如現在的老朱，腦海里想的，就是朱高爔這個孫子。
說不定這個老四家的小孫子，將來能如同老五一樣，著書編撰，以另一種方式，在史書上留下屬於自己的痕跡。
這樣咱們老朱家，也算是能人輩出啦！
朱元璋高興之餘，也不忘記看朱高爔的表情。
出乎他意料的是，朱高爔此時並沒有像想像中那麼嘚瑟。
他反而抻著脖子，努力在觀摩那幅絲絹地圖。
朱元璋一樂，起了逗弄的心思：
「你喜歡這個？知道這是什麼嗎？」
朱高爔知道個蛋。
他就是腦海中莫名其妙多了一段記憶，記憶的主人還不是對明史精通的存在，他能知道自家老子是朱棣，將來會造反當皇帝，那已經殊為不易了，更別提知曉一塊絲絹地圖的名字。
眼見朱高爔難得露出迷茫之色，朱元璋淡淡一笑，神情略有得色：
「此圖名為《大明混一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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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