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5章 再不走，來不及了！
老爺子又病重了！
不比上一次生病。
這一次，當消息傳開後，整個皇宮可以說是徹底騷動了。
消息像是長了翅膀似的，飛到城牆外。
原本隨著夜色來臨，徹底寂靜下去的應天府，這一刻，燈火通明。
宮殿內。
來來回回行走的太醫，立於殿門外的皇太孫，還有頂著風雪，攏袖佇立的諸多藩王世子。
這個時間點，早就已經躺下的文武百官大臣，愣是在聽到這個消息以後，一路快馬加鞭，頂著一程風雪，一更燈火，穿過午門，疾行走過金水橋，越過奉天門，直至……來到寢殿前。
等看到殿門口這麼烏泱泱一群人，所有人的心中都是一咯噔。
這下子……看起來是真不太好啊。
寢殿內很安靜，並沒有哭聲傳來。
但是那腦袋頂著豆大汗珠，來來回回踱步的太醫，以及眼眶通紅的諸王太孫，卻比任何哭聲都要可怕。
這一刻，所有人心中，都隱約傳來一個念頭。
大明的天，要變了。
倏爾，寢殿內突然傳來虛弱的咳嗽聲。
比起往日老爺子拿竹竿抽人，又或者是在朝堂上怒罵文武百官時的氣勢相比，此刻的朱元璋，就像是日落西山下，垂垂老矣的病虎，只能依仗著鼻息，做最後的殘喘。
朱允炆耳朵尖，聽到了皇爺爺幽微的呼喚。
他伸出手，用手背抹了一把淚水，起身邁步的時候，因為腿軟，還差點一個趔趄，跌落在地上，形容狼狽至極。
但是朱允炆絲毫不在乎這些，踉踉蹌蹌地就來到寢殿內。
明黃的床幔，隨著朱允炆裹挾而來的寒風，微微飄動。
一股刺鼻的中草藥味道，再次殿內蔓延開來。
朱元璋聲音嘶啞，像是用了畢生的力氣，微微勾了勾手指：
「允炆，好孩子，過來。」
朱允炆跪爬了過去。
看到朱元璋青黑的臉色，他知道，皇爺爺是真的撐不了多久了。
一時之間，他的心中複雜至極，竟然說不上是什麼心情，緊接著，他回憶曾經的點點滴滴，淚水倏地奪眶而出。
他泣不成聲：「皇爺爺……」
朱元璋卻是笑了。
他費了很大的力氣，拍了拍朱允炆的手，輕聲道：
「允炆，別哭，別哭……皇爺爺走後，你呀，要多親賢臣，遠奸佞。」
「皇爺爺給你找好了人馬，文有黃子澄、齊泰，武有駙馬都尉梅殷，還有你表哥李景隆，再不濟，曾經的老臣耿炳文也能輔佐你。耿炳文雖然不善攻伐，但是在守城一道上，卻幾乎無人可出其左右。」
「咱知道……咳咳，知道你不喜歡你的叔叔……」
聽到這一句話，朱允炆瞳孔驟然收縮，他一時之間，竟然都忘記哭了。
皇爺爺竟然知道……
那他會不會也知道，自己曾經和黃子澄說過的話，會不會知道，自己已經有意在登基後削藩？
一時之間，種種思緒在朱允炆的腦海內盤亘，讓他有一種心亂如麻的感覺。
朱允炆在緊張到極致的時候，似乎連呼吸都忘記了，只能聽到胸腔內如同擂鼓般跳動的心臟，以及血液攀升下，逐漸發燙的兩頰。
但是朱元璋看不到這些。
他只知道氣氛再度陷入了沉默中。
這個強勢了一輩子，從無到有，一步一步登臨到巔峰的大明開國帝皇，此刻卻在生命的最後關頭，露出了從未有過的脆弱：
「但是允炆，你答應過爺爺，永遠都不會傷害你的叔叔們的……對不對？」
躁動的熱血在這一刻，又涼了。
朱允炆這一刻，只覺得整個人如墜寒窖，又好像裸裎於外頭的冰天雪地之中，凍得他牙齒都想要上下打架。
永遠不會傷害叔叔……
皇爺爺啊皇爺爺，你為什麼就不能替我朱允炆自己想一想呢？
側臥之榻，豈容他人鼾睡！
這些藩王，是皇爺爺的親兒子！
但是對於朱允炆來說，這些是餓狼，是猛虎，是野心勃勃的奪權者！
不動聲色間，朱允炆抽出了被握住的手，淚痕不知何時已經風乾，他微微一笑：
「當初答應皇爺爺的事情，孫兒一直不敢忘。」
朱元璋的雙手垂落在身體兩側，輕微地顫抖著：
「那高爔呢？高爔回來了沒？咱……想要見見他……」
朱允炆的眸光瞬間就暗下去了。
他眼神平靜，輕手輕腳地掖了掖被角，緩聲道：
「皇爺爺，您暫且休息一會，孫兒讓太醫再過來看看，會沒事的……」
說完，朱允炆又急匆匆地起身，向外走去。
只是他離開的時候，沒有回頭，自然也沒有發現，原本躺在龍床上的朱元璋，不知何時，已經偏過頭，睜開了雙眼，看向朱允炆。
他的視線一直停留在朱允炆的身上。
沒有離開過。
在朱元璋渾濁而布滿血絲的眼眸中，有著令人難以理解的深沉和思量。
……
就在朱允炆走出殿門外的時候，呂氏焦急地在殿門外等候著。
趁人不注意，她拽住了朱允炆的衣袖，就將他拉到一邊去。
朱允炆先是愣了一下，等看清來人的時候，就忍不住惱怒起來：
「娘！你做什麼！」
呂氏雖然壓低了嗓音，但是音調還是很尖銳，有一種令人心浮氣躁的刺耳感。
就見她猛地一巴掌拍在朱允炆的身上去：
「你當上了太孫，是真了不得了！居然在我面前，都大小聲起來。你要是登上了皇位，是不是連我這個娘都不放在眼裡了？」
朱允炆聽到這話，原本心裡還存著火氣，這下子連火氣都顧不上，險些嚇得魂都飛了。
他猛地攥住呂氏的手腕，大步走到一個角落裡，臉色鐵青：
「娘！你胡說什麼呢？這種話是可以隨便說的嗎？」
呂氏也後知後覺地反應過來，意識到自己剛剛是嘴快了。
但是她還是不想要承認。
她撇了撇嘴，索性換了個話題：
「老爺子究竟是什麼情況？前些日子，身子不才剛好一些嗎？怎麼這會兒又病倒了！這好端端的過個年，眼下怕是……」
說到最後，呂氏險些嘴快，不過還好收住了。
饒是如此，朱允炆還是被她的那張大嘴巴嚇得不行。
他眼神警告了一下呂氏，這才輕咳一聲，慢慢道：
「晉王死了。」
說起晉王死了這個消息，朱允炆臉色有些奇怪，倒是看不出來悲傷，甚至還有一些慶幸。
晉王和燕王作為年長的塞王，除卻親王護衛都指揮使司，還有當初就藩時，帶去的3281名護衛。
這些也就算了，地方兵力節制權、屯田兵，這些明晃晃擺在那。
眼下哪怕晉王不薨，朱允炆在登基後，遲早也得想辦法解決他。
只是……
呂氏聽到這個消息後，忍不住睜大了雙眼：
「晉王死了？他怎麼會死？太原那麼大個地方，那麼多兵，他怎麼會死？」
朱允炆神情也有些無奈：
「不是被流箭射中死的，也不是被俘虜死的，更不是被火炮轟死的。聽說是快要打贏的時候，晉王因為痼疾發作，活生生病死的。」
就算朱允炆再不喜歡這些叔叔，但是他還是不得不承認，不管是燕王還是晉王，在軍事水平上，都遠超出常人。
阿魯台若是想要用這點人馬，就攻克下太原，那簡直就是天方夜譚。
他更多的……只是噁心人而已。
結果就是，阿魯台很幸運，他噁心到了所有人。
但是現在還不是和他算帳的時候。
聽到了具體的來龍去脈，呂氏也說不出話來了。
不過很快，她的臉上，又浮現出激動之色：
「晉王死了也好。這樣等你登上大位以後，就少了個人需要解決。兒啊，你可千萬別聽你爺爺的。你的這些叔叔們，那都是豺狼虎豹。眼下你爺爺在，還能壓制的了他們。但倘若你爺爺一旦不在了，你就瞧著吧！」
朱允炆聽到這話的時候，倒是沒有反駁，只是也沒有多說什麼：
「娘，我心裡清楚。你先回去吧。你一個婦道人家，還是別摻和朝堂上的事情了。」
呂氏一聽這話，頓時就氣不打一處來。
她憋著火，手攥成拳頭，狠狠在朱允炆身上捶了一下。
「婦道人家？沒有我這個婦道人家，你現在還不知道在哪呢！」
聽到這句話，朱允炆的臉色，果不其然的又黑了。
他邁步離開，不知道想到了什麼，腳步一轉，往黃子澄和齊泰所在的方向走去。
……
應天城門外。
朱高爔看著大雪之下，銀裝素裹的金陵城門，連日來待在馬車上的懶散勁一掃而空。
一想到終於可以回到金陵，見一見皇爺爺、哥哥們還有老娘，他整個人就興奮得恨不得蹦躂起來。
倒是他身邊的朱棣，不知道察覺到了什麼，眉頭微微蹙起，似乎在思忖著什麼。
連帶著朱高爔心中，也多了一抹異樣的感覺。
這種感覺在臨近城門的時候，得到了印證。
只見兵馬司的人，面容嚴肅，手持腰刀，面對燕王的馬車，愣是將他們所有人攔在城門口，振聲道：
「全城戒嚴，還望燕王方便一二，不要與我們為難。」
朱棣看到這一幕，差點氣笑了。
這是什麼道理？
外面漫天風雪，他們從大同長途跋涉，一路風餐露宿，結果到了應天府，竟然還被掌管城門的兵馬司攔住了。
憑什麼？！
誰給他們的膽子？！
朱棣不相信，老爺子會無緣無故的，做出這種事情來……
等會，老爺子！
朱棣似乎想到了什麼，臉色微變，眸光瞬間的就凜然起來。
他腦海中突然冒出來了一個不可思議的想法。
不會是……老爺子出事了吧？！
這樣一來，這城門更得進了！
朱棣看著兵馬司的人，冷笑一聲。
他那好侄兒，莫非真的以為，就憑兵馬司的人馬，就能夠攔住他們吧？！
朱棣一揮手，吼了一嗓子：
「朱高爔！」
朱高爔一直待在馬車上，悄咪咪看著事態發展。
他雖然不知道具體發生了什麼事情，但是這一刻，他和朱棣不愧是父子，不用交流，即可心意相通。
朱高爔邁著六親不認的步子上前，手中一拽，一塊龍紋玉佩，就出現在他的手心：
「本王要進城，皇爺爺的貼身玉佩在此，見者如皇爺爺親臨！誰敢攔我？！」
童音響起，漫天大雪下，城門口陷入了一陣死寂。
兵馬司的人齊刷刷地跪了下來，埋著腦袋，不敢說話。
但是他們只覺得唇腔中一片苦澀。
這可真是神仙打架，凡人遭殃。
當今聖上的玉佩都拿出來了，這誰還敢攔？
攔是攔不住的。
最後在太孫那邊，倒霉的也是他們。
領頭的六品指揮索性心一橫，乾脆起身，來到朱棣身側，借著行禮的動作，悄聲低語了一句：
「陛下病重，我等受太孫之命在此等候。還望燕王爺高抬貴手，不計前嫌……」
朱棣瞳孔微縮，不動聲色地呼出一口氣。
熱氣在呼出的瞬間，就變成了乳白色的水霧，在空氣中裊裊升騰。
朱棣的手心膩著一片汗，但是整隻手卻是冰涼的。
見狀，指揮退後一步，揮手，示意下屬打開城門。
下屬欲言又止，但最終還是打開了。
朱棣尋思著這天寒地凍的，接下來怕是有一場大戰要打，他回過頭，想讓朱高爔回到馬車上，免得凍壞了身子。
但是轉過頭的一瞬間，他卻愣在了原地。
不知道什麼時候，朱高爔的眼眶中，已然積蓄起一層薄霧，豆大的淚珠從眼底滾落，順著尚帶著嬰兒肥的兩頰滑下，留下一道道的淚痕。
他有些迷茫，有些不知所措，似乎是為了發泄內心的惶恐，口中不住地念叨著：
「我要上馬車，我要進宮，我要見皇爺爺……御菜園的菜還沒熟，我還沒和他一起看金陵的雪，我還有好多好多事……」
他抹了一把眼淚，扭過頭，看著燕王，一邊哭，一邊努力揚起嘴角：
「爹，快走啊！」
再不走，就來不及了！
燕王突然也有點哽咽，打馬揚鞭，飛馳過城門。
然而就在進入午門之前，黃子澄和駙馬都尉梅殷站在原地，儼然一副等候良久的模樣。
燕王的臉色，陡然黑沉下來。
這是……來者不善啊！
今日七千字，感覺八千字有點趕，怕影響質量。明日繼續七千字，把答應大家的兩天日更八千補上。
關於晉王的評論我看了，確實是我考慮不周，又找了些資料，打了點補丁。
有則改之，無則加勉。謝謝大家包容我^_^
寶們，明天見！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