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光男人斜倪了煜誠一眼,但心裡完全在想著另外的事情。
「大叔,真的拜託你了。我實在是想不到別的什麼辦法了。」
「陌生人,我和你有什麼好談的?真是,林子大了什麼鳥都有!」
煜誠的臉上隱約流露出急躁,哽咽的聲音也很讓人不爽。男人索性把髒兮兮的鞋子脫下來放在地上,自己隨時準備舒舒服服的枕著它睡覺,就在他當著煜誠的面伸展著盤縮的雙腿時,煜誠久久的逼視著他,仿佛要將他吸進自己的目光里似的。出於本能,男人想伸出手將門帶上,但將手伸到眼神不住顫抖的煜誠面前時,又憤然落了下來。
「求您了大叔,就和我談談吧,我相信我的來意您一定很清楚。」
煜誠本以為自己哭得夠多,也許早已經沒有了眼淚。然而想到今天自己遭受的傷痛和屈辱,以及重置人生後更加壓抑的一切,眼淚又情不自禁的流了下來。
「哎呦喂!我就是糟個糟老頭子而已,別給我戴什麼高帽,受不起。再說我還不夠歲數呢,你這又哭又鬧的是不是有點早啊。」
男人陰陽怪氣的說道,他的手扶著煜誠身旁的門框,但煜誠的手卻更加使勁了。既然無法將煜誠送走,男人索性閉上眼睛,堵住耳朵、慢條斯理的躺回在冷冰冰的大理石地面上。
「大叔您不是認識我嗎?」
煜誠頓覺頭疼欲裂,卻依然語調清晰的問道。
聽到煜誠的話,操縱時光的男人就像聽到了晴天霹靂,目瞪口呆的躺在那裡,眼睛比任何時候睜得都大。煜誠只好掩飾著內心的顫抖,語氣故作平淡的問道。
「在黑洞內部還會形成一個旋轉的圓盤,時間和空間就會龜裂形成蟲洞,等到逐漸靠近蟲洞的物質被吞噬,重力就會達到最大值,我們就能通過那個蟲洞回到過去。這種話是您說的吧?」
男人本以為煜誠已經猜出自己知道事情的真相了,但卻沒有想到他連自己在地鐵上順嘴胡謅的話都記得一清二楚,這讓男人驚訝至極,什麼話都說不出來 ,只是連連搖頭而後又連連點頭。
「大叔?大叔?您倒是說句話啊?大叔!」
「嗯?好像是有這麼一回事吧。不過就是句瘋話,別太較真哈。」
煜誠突然盤著腿坐在對面,好像瘋了似的仰頭苦笑。男人索性閉上了眼睛,好像只要裝聾作啞,那種嗡嗡嗡的雜音很快就會自動消失。但煜誠不僅湊到他的身邊歇斯底里的叫喊,同時把他的手緊緊抓住了。男人本想抽出手,卻連一根手指都不能動彈。只能苦大仇深的注視著不斷哀嚎的煜誠。
「你鬧夠了沒有啊?
煜誠嚇得渾身暴汗。而終於逮住機會的男人剛想轉身睡覺,卻被煜誠抓住了衣領,儘管那動作就像小鳥輕輕撲閃翅膀一樣,但男人的身體還是停了下來。此刻不得不重新注視著煜誠。直到那個男人充滿憤怒和絕望的眼神從視線里消失,仿佛輕輕飄落在地上的花瓣悄無聲息,煜誠才呢喃自語般的哭求道。
「是我做錯了,大叔。明明是我把她搞成了怪物,卻還一直以為是我活得更辛苦。單位的事已經搞得我自身難保,那家裡的事、你自己的事就看著辦吧。明明是我先對她視若無睹。她分明有顯露出自己的艱難,也曾用盡全力的將自己的痛苦哭喊出來。我還發誓說會愛她一輩子呢,也是我一次次的拒絕了她無助的手、迴避了她渴求的眼神。我現在實在是後悔啊。大叔我實在不能看著她,不能眼睜睜的看著她…」「我說,長輩正醞釀睡意呢,你小子懂不懂禮貌啊?」
男人懇切的話語,讓煜誠徹底放飛自我了。仿佛這是最後的決心和理智被轟然推翻了一樣,煜誠只好抓著男人的手,不斷磕頭作揖。
「大叔,我求您一件事,我還可以回到那一天嗎?我要怎樣做才能回到那天?求您教教我怎樣做,大叔。您給我答覆我馬上消失。」
男人用冷酷的眼神看著煜誠,仿佛要看穿他的五臟六腑。但卻默默的不說話。
「大叔,大叔!」
此時煜誠看向男人的眼神不僅有抱怨,而且還包含著更深的含義。男人只好生氣的大叫。
「吵死人了。你年紀輕輕怎麼就瘋了呢?」
「我是瘋了,不光是你就連我自己都覺得我已經瘋了。您就當是拯救一個瀕臨死亡的瘋子,求求您告訴我,我要怎樣做才能回到那一天?」
煜誠抽泣得身體顫抖,聲音帶著明顯的哭腔。可見他感受到的感情究竟有多深。但那個男人卻雙手捂臉,抑制不住的大笑了起來。
「悔棋不下,落子不悔。這麼簡單的道理從來沒有人教過你嗎?」
煜誠的手慢慢挪開,就像慢慢靠近一樣,男人仍舊注視著煜誠,面帶難以形容的表情。
「總之,現在一切已經成為定局,就算你再怨天尤人,也無法再悔棋了。」
「您說什麼呢大叔?」
因為劇烈的哭泣過,此刻煜誠的兩隻眼睛就像兔子似的,臉色也變得通紅。過了一會兒,煜誠好不容易停止了崩潰的行為,恢復正常狀態,男人這才開口解釋道。
「我說一切已經塵埃落定,所有人的命運都因為你當年的臨時起意脫離了原本的軌跡。現在大家已經適應了嶄新的命運,而且生活已經步入正軌,憑什麼要因為你的自私再次被動放棄?」
「大叔?」
煜誠可是個連扎針都不會落淚的男人,然而只因男人的一句話就再次哭成了這樣。就像早已枯竭的井裡又開始噴湧出新鮮的甘泉。
男人忍無可忍,只好把手指在煜誠那起伏不定、久久不能平靜的胸口。
「別急著抱怨,我記得你的眼神,你當初不也是這麼誠懇的嗎?只要人生可以重置,拋棄什麼根本無所謂。只要你想要的東西能得到就行。」
煜誠已經累得呼吸困難了,只能默默的用紅腫的眼睛繼續看著男人。
「這才過了多久啊,後悔了?心痛嗎?看著曾經的妻子對別人投懷送抱很崩潰吧?」
煜誠的眼裡噙滿了淚珠,終於悄無聲息的滾落下來,那個瞬間,男人拉過煜誠的手,仔仔細細的端詳了起來。煜誠斬釘截鐵般的咬緊嘴唇,幾乎要咬出血痕。
「可那又有什麼用呢?錯過的命運也是自己的命運,不論當初的你做了怎樣的決定都適可而止吧。至於那個女人,就灑脫一點祝她幸福啦,像個堂堂正正的男人一樣。」
「可是,那畢竟是和我朝夕相處了十年的老婆,我們之間還有兩個可愛的孩子,我怎麼能…」
雖然沒有明說,但男人已經用犀利的目光表明了自己的立場。然而已經釋放的感情無法重新收回,煜誠只能仍舊不停的說著乞求的話。甚至握著時光男人只剩下皮包骨的手失聲痛哭,就連無意看見這一幕的路人也能感受到那股難以控制、深入骨髓的悲痛。
但無論是何種情況,時光男人從不責怪煜誠,反而以漫不經心的眼神看著煜誠,煜誠想繼續推搡的手隨著男人飄散在空中的嘆息縮了回來。或許是非常討厭這樣的斜視,他只好轉身離開了。
當皎潔的月光籠罩在象牙白色的隔江大橋時,煜誠默默的站在那裡,好像全身也被撒上了一層淡淡的銀粉。
此刻煜誠心裡的痛,像是潘多拉無意打開的魔盒般不斷蔓延出來,而那些記錄了他和承美曾經美好的畫面就漂浮在幽藍的夜空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