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為惦念著白墨,白英一晚上都沒怎麼睡好。
第二天一早,她起床洗漱完就想著去跟白墨道歉和好,誰知推開門,房間裡空無一人。
二哥和三哥的床上都整齊地疊著被子,床單連個褶皺都沒有,就像昨晚這房間壓根沒人睡覺一樣。
白英只好掩去眼中的失落。
「英子,趕緊過來吃飯!」
楚香蘭早就做好了早飯,見白英起床,趕緊招呼她過去吃飯。
桌上放著一碗玉米碴子粥,兩個豆面窩頭,一碟辣菜疙瘩做的小鹹菜。
見屋內只有楚香蘭一人,白英納悶道:「娘,爹和大哥二哥呢?」
「你爹和大哥早吃完飯下地去了,你大嫂帶著孩子回娘家了,至於你二哥……一早就沒瞅見他人,不知道跑哪裡,你吃你的,不用管他!」
楚香蘭對這事兒沒往心裡去。
老二性子野,自己又有主意,平時地里不忙的時候老是愛往外頭跑,她一開始也想管教老二,但老二這人嘴硬脾氣臭,他要是不想說,就算是打他把棍子打折了,也問不出個所以然來。
一二來去的,家裡人都拿老二沒法子,也就不管他了。
白墨的行為倒是把白英襯托得更加聽話懂事,搞得楚香蘭更加心疼這個孩子,她拿出特意煮的雞蛋放到白英面前。
家裡養了兩隻老母雞,每天就下那麼一兩個雞蛋,一年到頭要用的油鹽醬醋都指著這幾個雞蛋來換,自家人也就不捨得吃。
楚香蘭就只煮了這一個雞蛋給白英補身子,生怕被貪嘴的老大媳婦搶了去,她還不敢提前拿出來,等到家裡其他人都走了,她這才拿出來給白英。
「哦……」
白英低垂著腦袋,掩去眼中的失落。
玉米碴子粥已經放到溫乎正好喝,白英一口氣喝完,草草就著鹹菜吃了個窩頭,拿起煮雞蛋,「娘,雞蛋我拿著路上吃了。」
楚香蘭笑眯眯地點頭,「嗯,趕緊去衛生室值班吧。」
白英提著藥箱,前往大隊衛生室值班。
大隊裡只有她一個赤腳醫生。
赤腳醫生選拔的首要條件不是醫術,而是要求衛生人員又紅又專。
她在縣醫院培訓的東西也都很基礎,就是戰地衛生院那一套,普及衛生知識,避免流行疫病,解決常見疾病,處理普通傷口……
簡單來說,就是治療一些頭疼發燒拉肚子外傷的小毛病,大病的話赤腳醫生治不了,只能建議病人去縣醫院看病。
拿到鄉村醫生資格證的赤腳醫生,人手一本《赤腳醫生手冊》。
這本書最早於1969年出版,封面印著個扎著兩個麻花辮的姑娘,是華國赤腳醫生第一人王桂珍。
書是厚厚的一本,裡頭詳細寫明了農村衛生基本知識,人體解剖生理概要,中醫看病及針灸推拿,農村常見疾病以及傳染病的防治,婦女妊娠分娩,戰地救護,意外傷害和中毒的急救,一般醫護技術操作和用藥常識。
正文第一頁是教員語錄,開展以除四害為中心的愛國衛生運動。動員起來,講究衛生,減少疾病,提高健康水平,粉碎敵人的細菌戰爭。
並不是危言聳聽,戰爭年代敵國是真的向華國投放過細菌武器,包括但不限於鼠疫,傷寒,炭疽。
華國多地都遭受過細菌戰,不僅造成了大規模的人員傷亡,浙省處州幾十萬的受害人甚至因此患上爛腳病,不斷地爛腿爛腳,只能表面清創,除了截肢沒法根治。他們從十幾歲到八十幾歲,到死都帶著那雙爛腳。
上輩子白英在被林家那些吸血鬼敲骨吸髓致死前,僅剩的一點喘息時刻她都拿來翻看這本書,書中的知識她早就背得滾瓜爛熟。
儘管如此,白英重生後並沒有把這本書拋之腦後,依舊隨身攜帶,愛護有加。
她在大隊衛生室值班,沒有社員來看病的時候就會一遍遍不厭其煩地溫習著書中的知識。
這本書算是她上輩子最後的慰藉,也是她的精神支柱。
自打1966年覃祥官帶頭開始實行農村合作醫療以後,社員每人每年交到大隊裡2塊錢,來大隊衛生室看病只需出5分錢掛號費,免出診費且報銷一半藥費。
大隊收上來的這筆錢還要再添置一部分,大頭主要用來防疫和購買藥品,赤腳醫生一開始沒有補助也是跟社員一樣記工分,有時候甚至還要貼錢給社員治病,手上沒錢不行,這才改成每個月發補助。
赤腳醫生治病主要就是靠洋藥片,也就是四素,分別是青黴素、鏈黴素、土黴素、四環素,只要對症下藥就能立竿見影。
這點小活兒,對於深耕手冊多年的白英實在再簡單不過。
加之現在剛過完年沒多久,還不到農忙的時候,大隊生病的人也不多,也就是流感吃壞東西拉肚子什麼的小病,開點消炎藥就完事。
很快,就到了中午。
白英吃飯不用回家,大隊裡管飯。
帶上鋁製餐盒去大隊食堂里打飯,白英正好撞見劉支書、大隊長等幹部。
見到白英來食堂,劉支書主動搭話道:「祝知青昨晚上來問我要你的結婚證明,說是要給你送去,到你手上沒?」
「嗯,送來了。」
白英點頭,那份證明這會兒就放在她的藥箱裡。
「對了,」白英想起事來,「劉支書,怎麼光有我的證明,沒有沈傲的證明?」
聞言,劉支書面露難色,「別的改造分子倒還好說,這個沈傲的情況有些特殊,他的戶口不在咱這兒,你最好還是去找他問問怎麼回事。」
「好,我正好還要給他換藥,吃完飯就去一趟兒。」
白英簡單吃了點兒飯,就提著藥箱往農場去。
這年頭誰都不富裕,就算她是在食堂吃飯,打多少飯也是有數的,雖然想給沈傲改善下伙食,白英也不好薅公家羊毛,只能改天自己做點帶過去。
農場。
白英還沒等進去,就被民兵隊長隋波給攔了下來,「白醫生,你今天怎麼又來了?」
白英把肩上的醫藥箱背帶往上理了理,正色道:「隋隊長,我來給沈傲換藥。」
「行,進去吧。」
隋波打量了白英兩眼,古怪地笑了下放行。
白英快步走開,身後隋波那如影隨形的視線,總讓她有種如芒刺背的不適感。
上輩子打沈傲的那些民兵中,就屬隋波下手最狠,沈傲的那條腿就是他打斷的,這輩子白英說什麼也不能再讓隋波找到機會傷害沈傲。
推開牛棚的門,裡頭並沒有沈傲。
白英對此並不感到奇怪,農場的下放分子每天工作繁重,起得比雞早,睡得比狗晚,當真比牛馬還要牛馬。
白英也沒到處去找沈傲,她坐在床上等了好一會兒,沈傲才風塵僕僕地回來。
忙活了大半天,沈傲一身的汗和土,饒是如此也未能減弱絲毫他過分優秀的容貌,以及與眾不凡的氣勢,整個人就如一把未出鞘的利劍。
一見到坐著他床的白英,沈傲擰緊眉頭,「你怎麼又來了?」
白英好似看不出沈傲的嫌棄一樣,起身小跑著迎上去,面帶笑意地詢問道:「你吃午飯了沒有?我特意給你帶了個水煮蛋補身體。」
說著,白英從口袋裡掏出早上沒捨得吃的煮雞蛋,塞到沈傲的手裡。
初春的天還比較冷,煮雞蛋帶著一絲她溫熱的體溫,和她身上淡淡的藥香氣。
沈傲莫名覺得掌心的雞蛋有些燙手,他無所適從地輕咳一聲,看向白英時的神情頗為複雜,「你,為什麼對我這麼好?」
白英托腮看向沈傲,毫不掩飾自己對沈傲的崇拜與敬仰,「你這話說的,我們很快就要結婚了,我不對自己的未來丈夫好,還能對誰好?」
「呵……」
沈傲眼中閃過一抹譏諷。
他昨天又不是沒看見白英和姓顧的男知青廝混,現在又到他面前說漂亮話哄他。
是覺得戲耍他很好玩嗎?
白英歪了歪腦袋,她也不知道沈傲是怎麼了,一天沒見對她的態度似乎比昨天冷多了。
不過,她也沒有不滿。
畢竟自己上輩子那麼對不起人家,這輩子活該給人當舔狗,咳咳咳……
白英從醫藥箱裡取出證明信,「這是結婚要用的證明,大隊已經給我開了,你的證明是農場給你開嗎?」
沈傲沒想到,白英對他們倆結婚的事情竟然是認真的。
他還以為昨天白英拿到錢後,會當這門婚事不存在,畢竟他們之間又沒真的發生什麼。
沒想到,白英竟然這麼快開好了證明信?
難道……是真的想跟他結婚?那個姓顧的男知青又該怎麼辦?
沈傲將冒出的種種想法壓下,不免多看了白英幾眼,「我不用證明信。」
「啊?那我們怎麼領證?」白英垮起小貓臉。
面前的姑娘有著巴掌大的小臉,眼睛像貓眼一樣圓且明亮,鼓著腮幫子,皺起小鼻子的樣子更顯得可愛……
哪怕明知對方是在戲耍自己,沈傲也說不出難聽的話來。
他只好強行讓自己的視線從白英臉上移開,語氣強裝鎮定道:「你把證明留下,結婚證的事兒我來辦。」
「可你不是出不了農場麼……」白英弱弱道。
她都想好要自己一個人去跑腿去縣裡打結婚證了。
聞言,沈傲的臉色冷了下來。
「這個不用你操心,你只要知道真結了婚你就沒有後悔的機會了,因為我的字典里沒有離婚這個詞,只有喪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