希望越大,失望越大。
返回家園的人們沒有回到自己的家中,沒有享受到熱騰騰的食物,別說洗澡了,如果不是還有紅日,家園的條件還不如在地堡里。
鋼鐵廠、化工廠、食物加工廠、醫院以及住宅悉數被毀,如果不是還有高高的指揮中心聳立,如果不是發電廠還能正常供電,如今的家園和野外有什麼不同?
不,還是有不同的,大片大片的廢墟等待處理,那些被高溫融掉的鋼鐵擰在一起,沒有大型設備是無論如何也沒辦法清理的,一些人甚至產生了這樣的家園不回來也罷的感覺。
好在,他們看見了艦隊,他們看見了李素素。
「我們當初登陸的時候也不過一萬餘人,現在我們的人數雖少,但能活下來的多數是青壯,我們的祖先也就是靠著一雙手來建設家園的,如今我們依然可以。」
李素素已經用盡全力去鼓舞大家的士氣了,可人群中依然出現了反對聲。
「不要給我們畫餅充飢,沒有食品加工廠,我們連三天都撐不過去!」
人們很快意識到問題的嚴重性,因為突如其來的勝利讓他們忘乎所以,地堡內本就不多的食物存儲幾個時段內就消耗一空,他們本以為家園會有吃的,然而面對一片廢墟,他們失望了。
儘管反對聲音很小,但不代表大多數人不這麼認為,只不過越來越多的人把目光投向海上。那支威風凜凜的大艦隊的確給了人不小的安全感,那麼多船一定存了很多食物,也許很快就有熱氣騰騰的飯菜送過來了。
穿著全身防護服的巴多和他一貫表現出來的溫文爾雅截然不同,他甚至還帶了武器,看到聶鈞投來的求助眼光後,巴多聳了聳肩。
「如果只有我們6個人吃,那麼按照地球時間算可以吃上六至七年,可這裡有六千人……」
「你的意思是……」聶鈞心底一緊,他最希望對方僅僅是開了個並不好笑的玩笑。
「意思很簡單,都發下去的話只能吃兩三天。」
這下,連一向講道理的聶鈞都急了,他明知孱弱的體力打不過對方,但仍然上前抓住對方的肩膀猛地一陣搖晃:「你們來之前沒想到這種情況嗎?為什麼不多帶點兒儲備糧?等等!」
聶鈞突然愣住了,他猛然意識到一個重要的問題:「你們只來了六個人?」
「我、托馬斯、西門、李素素、A先生和你剛好六個人。」
巴多又是聳了聳肩,他很想做一個引人注意的表情,可惜全防護服讓他的表情看起來很怪異。
聶鈞望的心臟是沉的,他根本無法理解巴多的幽默,驚駭地回望海上那支大艦隊,還有那些看起來像「人」的武裝人員……
「這些……這些都是……」
「沒錯,就像你想的那樣。」
這麼龐大的一支艦隊,竟然全部都是人工智慧操作?這種出於驚駭的理解竟然是對的?
聶鈞不是驚恐於地球的科技,而是……
「那你為什麼要帶他們回來?」
聶鈞呆呆地指著廢墟上因對未來生存而擔憂的六千人,假如他們在地堡,計劃著生活,也許還能生存久一點,可現在卻把他們置於危險之地。
巴多咧開嘴,露出一個玩味的笑,攤牌了。
「因為地堡多難攻啊,就算是機器人也不能隨意浪費資源吧?這裡多省事兒?哈哈哈……」
巴多的笑看起來有點兒顛,事實上連他自己也不知道為什麼要這樣不由自主地笑吧。
「你們……你們!」
聶鈞本能的要反應,連他這個從來不會打人的老實人也動手了,然而他那無力的拳頭甚至連觸碰一下對方的身體也做不到,他踉蹌著撲向巴多,那傢伙就像故意戲耍他一樣,連續閃了幾次身,大笑著看著聶鈞因無力而撲倒,在巴多眼裡這連遊戲都算不上,至少算不上遊戲的主線任務。
機器人大軍開始動了,儘管只有幾百台,但看上去卻像千軍萬馬一樣。鏗鏘有力的腳步聲,蓋過了人群的爭吵,天空中,無人機群撲了過來,有種遮天蔽日的感覺。
巴多揮起手,餘光瞥了一眼撲倒在地上的聶鈞,他本以為那傢伙會無力地痛苦,但事與願違,那雙紅色的眼睛圓睜,死死地盯著自己,仿佛隨時準備撲上來撕咬一樣。
「這就是仇恨的目光嗎?呵呵……」
巴多輕蔑地笑了。
人群安靜了下來,他們不再為接下來如何生存而爭吵、抱怨,甚至指責,因為他們眼前似乎有更危險的事。
這些機器人和無人機,還有遠方那支大艦隊是那麼令人望而生畏,而且它們的架勢怎麼看也不像是友好的舉動。
「是她!她和那些人是一夥兒的!」
「叛徒!」
「打死她!」
一直和最親愛的同胞站在一起的李素素很快遭受到了第一隻拳頭,接下來第二隻,第三隻……即使堅強的她也無法做出任何抵抗,因為她不相信這些拳頭是來自家園的同胞,這些人里絕大多數都是她認識的,大家血脈里流淌的是同樣的血,是真正的同胞啊……
「這不是說好的劇本。」巴多的耳脈里傳來了托馬斯嘆息的聲音。
「有什麼關係呢?最終的結局都一樣。」巴多無所謂地說。
托馬斯說:「可李天宇還沒找到,4.0那頭是她的兒子,我們也許應該留下這個女人。」
「留下她給你生孩子嗎?哈哈……」
巴多今天特別喜歡笑。
「可畢竟是我們辛辛苦苦把她帶到這裡來的,不應該讓她就這麼死在那些愚蠢的人手裡,我們的故事應該有個更戲劇化的結局。」
「這樣不好嗎?至少我們看到了,不論什麼時候,到哪裡,人的本性都沒有變啊。」
托馬斯沉默了,視野里再也見不到那個女人的身影,而擠壓的人們仍然蜂擁而至,他們無力面對踏著「隆隆」的腳步聲走來的機器人大軍,但卻可以把一切的怨言發泄到一個手無寸鐵的女人身上。
「也許……『世昌』號上的那個傢伙也許是對的。」托馬斯再次嘆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