景元武在飛機上得意的笑,這是他今生以來最狂放的笑容,仿佛要把今生所有的壓抑都釋放出來,迎接他的人們一度愕然,甚至忘了在心中草擬好的英雄般的接待。
景平度縮在機艙里不敢跳出來見人,他為叔叔感到丟臉,雖然……嗯……怎麼說呢?在叔叔的帶領下粉碎了地球人的陰謀……呃……自己也算英雄了吧。
旋翼機被數不清的人里三層外三層的圍住,他們高呼著狂歡,慶幸能夠死裡逃生,他們當然也沒忘記迎接拯救他們的英雄。誰是英雄?自然是那個宣稱自己拯救了世界的傢伙,至於不久前大家還習慣用「瘋子」來稱呼這個人,不過那又有什麼關係呢?
狂歡之餘,倖存的人們開始對飛機指指點點,他們在地堡時見過飛機,不過那是飛在天上的,如今有這麼個大傢伙擺在面前,他們一面對結構精妙的飛機感到好奇,一面又對突然從天而降的景元武表現出英雄般的待遇,這些眼見就要被殺死的人,現在不僅活了下來,而且還擁有了一整隻艦隊的資源。
那可是來自地球的超級艦隊啊!今後的日子怎麼看也不會過得太苦。
「素素呢?她們人在哪兒?」
景元武在人群中張望,李素素無論在哪裡都不會太低調,就算她沒有第一時間來看自己,但也不至於找不到啊?此言一出,景元武突然發現原本圍著他的人開始躲閃,一些人甚至連退了好幾步,好像生怕被問到一樣。
「出了什麼事?她怎麼啦?」
景元武意識到情況不對勁,他的情緒有些激動了,下意識的揮舞起手術刀,原本熱情無比的人們突然間就像遇到瘟神一樣,紛紛四散,無意識的人群閃開了一條道,目光透過人牆,他看見了滿眼帶著憤怒的兩個小孩子,他們的身邊守護著一具女人的屍體。
那是怎樣的血肉模糊啊,瘋狂如景元武也不禁為之眩暈,他在上空掠過的時候應該能注意到,但目標又太過渺小,就算看見了也無論如何也想不到那個人會是李素素,那個堅強地帶領他們走了一路的李素素,那個孩子的母親,她像愛自己的孩子一樣愛著自己的同胞啊,可她……
「她是怎麼死的?」
直到親自上前確認,景元武才確定,是當場死亡,不知幾千隻拳頭,幾萬隻腳踏上去……
那是怎樣的憎恨啊!
「是他!是他先動的手!」
「胡說,明明是你在後面推我。」
「還有他!他!他……也參與了。」
「你也參與了,人人都參與了!」
「還有他們跑去下跪求饒了!」
人群中開始了互相的指責與推搡,景元武只問了一句話,卻得到了成百上千條回復,從這些碎片化的句語中,他知道了李素素的死因。
「就因為這?」
曾經的瘋狂讓景元武覺得自己無比正常,而那些曾經說他不正常的人卻明明是真瘋了。
經歷過戰亂的景平度沒有過多的慌張,他在沉默,他看著叔叔沉默,最後目光落在兩個小孩子身上,個子長高了,模樣有點兒變化,但他還是一眼認出了這個孩子是誰。
「你哥哥呢?」
見到久別的親人,文玉清再也支撐不住了,他並不脆弱,不然也不能堅持到現在,可他畢竟還是個孩子,能撐到現在已經很了不起了,他一下子撲進景平度的懷抱里,戴雨晴也一同撲了過來。
兩個孩子大哭,景平度默默地安撫著他們,眼中還閃過可敬的隊長一路以來的風采。她沒有死於食物危機,沒有死於中部群島,從黑衣軍士兵手中逃過命,從東部拯救出了自己的族人,沒想到卻死在了家園,這個曾經把她捧為公主的地方,被自己拯救的人親手打死……
「為什麼會這樣?怎麼會變成這樣?」
景平度下意識地摸槍,手腕卻被叔叔死死扣住,他從沒發現叔叔的手勁居然這麼大,連他這個可以和成年男人掰手腕的大力士都無法掙脫,他望向叔叔的臉。
「別那樣,如果你衝動了,那你和他們又有什麼區別?」
「可他們又和野獸有什麼區別?」
景元武驀然地搖搖頭,低語道:「這不是人心,這是社會性,不是他們自己能決定的。」
不知為何,就這麼微小的聲音也被人聽去了,那些相互指責的人們似乎看到了希望,幾個帶頭的人幾乎是爬著過來,匍匐在景元武腳下。
「你是英雄,你是大英雄!原諒我們當初的無知吧,我們當時也不知道為什麼會這樣啊。」
一個人帶頭說話,其餘的人紛紛附和,仿佛這樣就能減輕他們的罪責一樣。
景元武一腳踢開試圖抱住他大腿的那個男人,表情冷淡地看著文玉清問:「帶頭的人里有他嗎?」
文玉清點了點頭。
「砰!」
景平度看得目瞪口呆,他實在想不通就在剛剛還勸自己不要衝動的叔叔為什麼不經審判就開槍?更令他吃驚的是,看見同伴被打死的眾人不僅沒有跑,反而把頭埋得更低了,好像這樣就能求得原諒一樣。
「我來告訴你一個道理。」景元武一副教書育人的模樣,「不衝動不代表原諒,剛才他們自己已經坦白了罪行,這樣的情況如果我們再去重建法庭專門為了審理這樣幾個傢伙就太得不償失了。」
「所以,記住了,帶頭的都得死。」
「砰!砰!砰!」
拿慣了手術刀的景元武打起槍來絲毫不弱,他的身體似乎比從前更強健了。開第四槍的時候,景元武補充道:「今天的我是帶著正義感去執行一場審判,如果那天我喜歡上了這種不負責任地審判權力,那麼很快就會有人審判我了。幾千年文明以來一直如此,無論科技如何進步,無論人類抵達哪個星球,有些事都不會變的。」
不知為何,家園半島起風了,這是極其罕見的現象,風來意味著豐收,如果沒有這場荒誕的戰爭,這時候應該是個歡騰喜悅的日子,風吹來,讓人感覺涼爽許多,這風也許預示著家園半島從此能成為真正的家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