簡清明登上一艘輕巧的半潛船,這艘船的做工精巧絕倫,紅白相間的線條流暢且完美地附合流體力學原理。不論是「鄭和」號原住民,還是「世昌」號都沒有能力製造這麼一艘精美的船隻。
簡清明沒有深入思考這艘船是怎麼來的,地球艦隊消失是他親眼目睹的,神奇是的確神奇,但個中原理不是他能夠想明白的,他也不需要去想,他要守護的唯有蘇月兒一人而已。蘇月兒要他前往永夜大陸取得發光樹的種子,那他就去,至於遇到從前的同伴怎麼辦?遇到「鄭和」號的那些移民怎麼辦?統統不在他的考慮範圍。
輕巧的半潛船駕駛起來很容易,如果直線行駛的話,三天就可以抵達永夜大陸最北端,但簡清明不打算走這條最簡短的路線,他展開永夜大陸的地圖。上面極少有道路標誌,這片廣袤的黑暗大陸並沒有多少人類的足跡,這張圖還是「姆」加入半島臨時委員會的時候偷來的,至於「姆」為什麼這麼做?這也不在簡清明的考慮範圍。
發光樹儘管稀有,但想在永夜大陸找到一棵也並不是什麼難事,至少不會冒著九死一生的危險,可如果這東西這麼重要,那為什麼此前「姆」不派人去取呢?
進入渦旋地帶後,船隻大部分隱沒於水下,只露出弧形的船頂,原本幾乎不會受到風浪的影響,但現在渦旋的風向開始混亂,水下也是暗潮湧動,原本中部洋最危險的就是突如其來的水下氣泡,氣泡浮至水面後會形成恐怖的U型浪,不論多麼堅固的船一旦陷入這種U型浪中頓時就會被撕裂成兩半,瞬間消失於海面之上。現在又加上飄忽不定的風,航行的風險成倍增加。這可不是一加一等於二,也就是說行程中最危險的地段全都在海上。
簡清明的準備不可謂不充分,但他仍然不確定,自己是否能活著回來,也許這個時候只能依靠信念。
「月兒,等著我……」
五天後……
向西繞了兩天的彎子,簡清明終於在永夜大陸登陸了,這是他第一次登上這片極南之地,暗昏的晨昏圈已經僅僅在最北端的海平線上看到一點點,大片的天空呈現的都是璀璨的星光,不知道是不是錯覺,放眼望向那片黑暗之地,隱約間仿佛有星星點點的亮光在呼應著天上的星辰。
這是永夜大陸西段,距離長湖平行線350公里的海岸邊緣。繞了這麼大一個彎子,簡清明的目的就是不希望遭遇沒必要的衝突,他很清楚這裡很可能還有幾百名黑衣軍游弋在附近。
不引起衝突的代價就是他有可能需要徒步走上近千公里的路,在這極寒極夜之地,對人類是一個巨大的考驗,好在蘇月兒此前並沒有做出時間要求,但他必須儘快趕回去,為了月兒,為了月兒肚子裡的孩子……
輔助機械驢不能載人,但是這幾個月深入大陸所需要的給養全都裝在「驢」身上。簡清明沒見過真驢長什麼樣,但這四腳的東西倒還真方便,這是原「世昌」號黑衣軍的裝備之一,在被摧毀的半島上,最終只找到這麼一台完整的,也被「姆」給弄了回來,也許一開始「姆」就做好了這樣的打算,也許一開始的人選就是自己。
簡清明相信自己的體力和戰鬥力,但他不確定這片大陸上究竟有什麼東西在等著他。
螢光四處飛舞,這些小小的冰原螢火蟲對光線非常敏感,它們絲毫不顧及簡清明的感受,蜂擁著飛向他的頭燈。簡清明一邊拍打著令人討厭的小蟲子,一邊邁步向前,突然他一腳踩在一個硬殼上,好像有什麼東西在抓他的腿。他立即條件反射似的抽回腳,定睛向腳下一看,居然是一個像海葵的東西,那東西長著發光的觸手慢慢蠕動著,剛才踩到的就是這東西,似乎也是這片大陸上的本土生物。
簡清明鬆了一口氣,他彎下腰,頭燈照在這個醜陋的生物身上,那東西似乎有點兒厭光,觸手蠕動的速度加快,似乎想把這束光趕走,但很快有幾隻小蟲落在這東西的身上,觸手立即有了反應,像揮鞭子一樣把幾隻小蟲塞到正上方的口器里。
「原來是食物鏈……」
簡清明本想確定這東西能不能吃,因為一旦出現意外,他需要就地取材維持生存。他手裡只有地圖,關於這片大陸的事物知之甚少,但看到這東西的外表後,他確定就算這東西能吃也十分難吃,絕對不是人類喜歡的食物,只有到最後關頭不得不靠這東西維持生命的時候他才會去碰。
抬腳走了兩三步,簡清明的頭盔擴音器里傳來「咕嚕咕嚕」的悶聲,像有人吞咽口水一樣,根據全息頭盔的指示,簡清明立即鎖定了聲音來源,當他看到那「東西」時,他的身體頓感一陣陣發寒。
「咕嚕……咕嚕……」
冰雪之上,一團軟塌塌的東西緩緩地移動,與其說是移動不如說是一路滾過來的,那東西說不上是什麼形狀,像一團軟肉,又像一個大頭上長著幾個小頭的怪物,它沒有腳,幾個「頭」就那樣交替著延伸,然後藉助慣性將身體滾動過來。那些小頭上似乎有眼睛,但仔細一看又不像,倒更像是為了麻痹天敵長的假眼。
看著這一團軟趴趴的東西慢慢滾動,簡清明聯想到了人造肉,雖然不完全一樣,但人造肉在生長的過程中的確是這種軟綿綿一團,還會像蟲子一樣蠕動。
這裡的生物怎麼都長得這樣怪?
簡清明決定觀察一會兒,雖然時間緊迫,但如果貿然深入冰原,說不定還會遇到什麼怪異的東西,他只想趕時間,不想因為自己的大意而丟了命。
那團軟趴趴的東西滾動速度不快,但依然比那海葵一樣的東西要快一點,兩者間的追逐並沒有持續多長時間,一個軟軟的頭終於壓到了「海葵」上面,軟軟的身體好像有粘性一樣,被壓住的獵物再也無法移動,直至整個身體被這軟趴趴的東西完全包裹,然後停在那裡不動了,這應該是它的獵食方式。
簡清明沒學過生物學,但依然覺得哪裡不對勁,直到頭盔的耳機提醒戶外溫度時,他才恍然大悟。
「室外溫度為攝氏零下27.25度……」
這裡是永夜大陸北段的邊緣,距離海岸線不到一公里,海水會把一定的熱量傳遞到這裡,但仍然是接近零下三十攝氏度,這樣的溫度下幾乎可以稱之為滴水成冰了,可……
簡清明終於知道哪裡不對勁了,這軟趴趴的東西怎麼看也不像在這樣寒冷的天氣下生長出來的東西,那種蠕動的軟肉在刺骨的冰寒下會立刻僵硬,如果不是本土生物,那這種東西是怎麼來的呢?
簡清明感覺沒來由地一陣脊背發寒,他下意識地回望,頭燈照射的地方,一群軟趴趴的東西正蠕蠕地向他「滾」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