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個人無論容貌還是身材都不是記錄中的樣子，但他們的對話讓簡清明確信，這就是黑衣軍登陸以來，乃至地球艦隊和家園半島都在爭相尋找的目標。
兩人終於停下了腳步，男人饒有興趣地望著簡清明，他戴著黑衣軍的頭盔，但簡清明確信，他一定能看清自己的臉，甚至自己微表情的變化也被對方盡收眼底，這種感覺……
男人輕描淡寫地說：「你只是一名普通的士兵，為什麼會這麼驚訝？」
簡清明怔了怔，然後鼓起勇氣說道：「你為什麼不回去？你不知道他們都在找你嗎？」
男人眼神忽地閃爍，馬上又變得清明：「我的目的還沒達到，我還不能回去。」
女人就站在男人身邊，那種感受不到一絲生氣的感覺讓簡清明確信，她比男人還要危險，面對任何一個人都可以隨手制服自己的對手，簡清明寧願自己尚未覺醒，那樣他就不會感到害怕了，也許他現在也不應該害怕，但他現在不能死，他還有要去見的人。
「李天宇！你還是不是人？」
一聲質問迴蕩在空曠的暗夜之地，這或許是簡清明覺醒後發出的最大聲的怒吼，這樣的怒吼中含有強烈的共情，含有對眼前這個人的怒意。
「我……」
男人慾言又止，他似乎在想該不該承認自己的身份，不過對方已經把自己的名字用這麼大聲音喊出來，這種沒有因由感應也許就是人類在幾百萬年進化出來的特質了。
「沒想到這樣也能被認出來。我剛才說了什麼不該說的話嗎？」
男人，確切地說是李天宇，他終於開始正視眼前這個不起眼的士兵了。
「你剛剛說了『十二公民』！」
這個名詞是簡清明新聽到不久，在家園半島時，那是來自地球的一個隱秘組織，至少對他這些遠在億萬光年之外的人來說是極其神秘的，如果不是整支地球艦隊被俘，單是這幾個詞就沒人聽說過。
李天宇恍然般地點點頭，他面色平靜，但內心似乎又沒有表面那般平靜，他盯著簡清明，隔著很遠也沒見他的嘴唇怎麼動，輕飄飄的聲音里似乎夾雜著沒來由的恨意。
「你女兒死了你知不知道？」簡清明沒有理會那股恨意，脫口而出。
這個信息似乎終於觸動了眼前這個已經完全變了模樣的老船長，他的眉頭猛地一鎖，絲毫不會懷疑他這個樣子會在下一秒發起攻擊，但簡清明沒有退縮，也沒有做任何防禦性動作，胸膛挺得坦然。
兩人對恃了幾分鐘，李天宇那股外放的氣息終於消散，他把頭扭向更深的夜空，說道：「不錯，我知道。」
話音落，李天宇向著更深的黑暗中走去，妙妙回望了簡清明一眼，然後以極其默契的步伐跟過去了。
「你們……」
簡清明鬱結，他明顯感覺到對方動怒了，但不知道為何卻突然平靜了，沒有解釋，沒有任何多餘的話，僅僅是按照原來的方向繼續走下去。
永夜大陸是這顆星球上最廣袤的土地，幾近半顆星球都在冰封的永夜中包裹著，從簡清明的登陸點到南極點足足有超過6000公里的距離，簡清明不知道兩人要去哪裡，也不知道自己該不該跟上，可這茫茫然的大陸，不跟上他們自己能去哪兒呢？
一開始簡清明還堅持著，可越走越遠，他的體力漸漸跟不上了。戰鬥服的生命維持系統不止一次提醒他需要休息，可兩個人根本沒有停下來的意思，他只有勉力堅持。十幾個小時後，準確地說是12小時36分後，簡清明終於跟不上了，他頹然地坐在地上。
能夠連續行走十幾個小時，足以證明黑衣軍的士兵在人類士兵中屬於頂級的優秀士兵，但他們仍然做不到不吃不喝。他有點兒明白李天宇那股瞬間釋放的怒意為什麼會消失了，儘管他仍然擁有人類的外表，但嚴格意義上已經不屬於人類本身了。
「賽博格……」
一個新鮮的名字脫口而出。
疲憊的簡清明雙手托在頭盔下頜處，他需要補充水分和食物。
「我要是你就不那麼做，想想你的同伴兒。」
一個聲音從遠遠的黑暗中傳來，這股聲波蹊蹺地穿過呼嘯的風，清晰地傳入簡清明的耳朵里，簡直就像在對講。
「不用懷疑，你的頻道對我們沒什麼秘密而言。」
是妙妙那溫柔的聲音。
不知道為什麼，聽到這個聲音後，簡清明忽地感受到莫名的安慰，整個身心也漸漸放鬆了下來。
「為什麼？」
簡清明問。
「你不覺得奇怪嗎？你的那些同伴兒是怎麼變成蠕蠕怪的？」
「蠕蠕怪？你們這麼稱呼那些東西？」
李天宇的聲音傳來：「連你也說那些是東西，可見做出這種事的人有多麼喪心病狂。」
「是誰做的？他們怎麼會變成那個樣子？」
「就是向你要發光樹種子的人啊。」李天宇似乎在笑。
「蘇月兒？」簡清明也許是太疲憊了，這個名字脫口而出，但他馬上就知道自己說錯了，蘇月兒不會向自己要什麼，那自然是……
「沒錯，就是她的神，她不可違抗的神。」
「姆？」
「你終於反應過來了。」
「她是怎麼做到的？」簡清明只覺得匪夷所思。
「她？在中部群島時就已經做下了。」
「那家園半島？」
又是妙妙溫柔的聲音傳來：「放心吧，孢子不適合在家園半島生長，但在永夜大陸就麻煩了。」
「怎麼麻煩？」
「一時間說不清楚，你還是堅持一下，我們馬上就讓你休息。」
不知道這算不算是望梅止渴，哪怕是出於對生命的珍惜，簡清明也要勉力跟上。
「你們說是姆做的？那姆到底是什麼？是蘇凌珍還是魏星海？」再不說說話，簡清明也不確信自己會不會倒下。
「都不是。」
這次是李天宇親自說的。
「姆是獨立的，她一開始就存在，只不過她需要寄生於智慧體，可惜……」
「可惜什麼？」
「跟上來。」
李天宇沒有再繼續回答簡清明的疑問，就像賣關子一樣吊著他的胃口，直到對方的目力已經能夠得到兩人的背影后才說道。
「姆是原生物，是這顆星球最早出現，又最具生命力，一直沒有滅絕的智慧體，我們發現她太晚了。現在她在下一盤大棋，不知道人類是不是她的對手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