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6章 葉鼎之:師兄,對不起
俗話說,酒逢知己千杯少,話不投機半句多。
無論是南宮春水一方幾人,除了一個李寒衣還懵懵懂懂之外,其他人都是堅定的北離派,楚昭一行人自然與他們沒什麼可說的。
匆匆吃了一頓午飯,南宮春水沒有要打一場的意思,楚昭一行便坐上馬車離開了雪月城。
下關城外。
看著百里東君如同望妻石一般,呆呆的望著離去的馬車,雷夢殺嘆了口氣,拍了拍他的肩膀:「兄弟,別看了,他們一家十口感情好得很,夫妻二人更是如膠似漆,你沒機會的。」
一旁的洛河接過話頭:「有一說一,人家夫妻二人那相貌,站在一起就是神仙眷侶,你……不可否認,你很優秀,但比那位西楚皇帝,真差幾分意思,要是我,我也選楚昭!」
司空長風張了張嘴,想要安慰一下好兄弟,卻又不知該從何說起,因為他也贊同洛河的看法,只好閉嘴不言。
倒是洛水對弟弟十分不客氣,直接一腳踹了過去。
「姐,你踹我幹嘛,我說的難道不是實話?」
洛水沒好氣道:「你不知道實話才是最傷人的?」
百里東君:「……」
李寒衣不懂自己師兄為什麼看起來那麼傷心,但她暫時還沒有心情安慰師兄,拉了拉李心月的衣擺,笑道:「娘,漂亮叔叔家的小弟弟都好可愛呀,你也給我生一個小弟弟玩吧。」
白白嫩嫩的小孩子本來就可愛,何況他們還繼承了楚昭、玥瑤、尹落霞的良好基因,再加上都是雙胞胎,容貌相似也是一個加分項,簡直可愛到無敵了。
「閨女,我和你娘努力哈。」
李心月俏臉一紅,瞪了眼身旁笑嘻嘻口無遮攔的男人,牽起女兒的手說道:「弟弟可不是給你玩的,今日你漂亮叔叔又傳給你一套劍法,娘帶你去練劍。」
南宮春水拍了拍百里東君,笑道:「走吧,去喝酒。」
蒼山之上,一間草廬,草廬之外,有一張石桌,石桌之旁擺放著不少的酒罈。
都說借酒澆愁,可百里東君一杯接著一杯,也澆不滅他心頭的難受。
這種難受與身體受傷帶來的難受還不一樣,受傷帶來的難受,熬一熬就過去了。
眼下這種難受,卻好像一天,一月,一年,十年百年,甚至可能一輩子都未必熬得過去。
更奇怪的是,他只要想到,自己喜歡的那個姑娘,已經為人妻為人母,就會愈發難受。
看到自己心愛的徒兒這樣借酒澆愁,南宮春水嘆了口氣,開口勸慰道:「東君,真正喜歡一個人,就是讓她過得開心幸福,如果你覺得喜歡誰,誰就一定要跟你在一起,那不是喜歡,只是男人的占有欲而已,而你也看見了,你喜歡的那位姑娘過得很幸福,她發自內心的笑容是騙不了人的。」
百里東君喝一大口酒,醉眼朦朧,但那雙眼眸卻清澈見底,如溪澗幽泉,靜靜流淌著傷感與遺憾,腦海中不由得浮現出玥瑤在酒樓中哄孩子的微笑面容,眼淚一下就流了下來。
「師父,我真的好難受,我知道她過得很好,但我還是接受不了,我其實恨不得天下都知道我喜歡她,然後希望她只喜歡我。」
「師父都懂。」南宮春水不由得想起那位曾經秋水榜上的第一美人,嘆了口氣說道:「東君,你要知道,一位好姑娘不喜歡你,一定是你還不夠好,等到你哪天覺得自己夠好了,那姑娘興許也嫁人了,你也別太傷心,只是緣分錯了,不是你喜歡錯了人。」
「不是興許,是她已經嫁人了,連孩子都有。」百里東君淚流滿面,就像是一個委屈無比孩子,拉著南宮春水的衣袖說道:「師父,你說我真的沒有機會了嗎?」
「東君,你要記住,你喜歡的姑娘已經嫁人了,以後就別糾纏人家,把你心裡的那份喜歡藏好,都放在酒里,每次喝酒的時候,念著她把未來日子過得更好,別總想著什麼她日子過不好,回心轉意來找你,那才是一個真正的男人,那才是真心的愛一個姑娘。」南宮春水認真道。
百里東君聽進去了,喝酒慢了許多,卻也沒停。
苦酒尚有回甘,苦情卻是無底洞,怎麼填都填不滿。
世間痴情男子,大多喜歡喝那斷腸酒,真正持刀割斷腸的人,永遠是那不在酒碗邊上的心上人。
只是明知心上人傷人,卻又忍不住會去想,會去念……
南宮春水沒有再說什麼,只是陪著百里東君喝著酒。
世間男女情事,終究在旁觀者嘴中仿若吃飯喝水般輕巧。
可動情者,如落滔滔江水,終難自救。
最後,百里東君醉了,腦袋耷拉在酒桌之上,嘴裡碎碎念念。
蒼山之下,雪月城頭,一襲紅衣,如空谷幽蘭,又如帶刺的玫瑰。
「東君,怎麼樣?」
「醉倒了。」
「唉,希望他能緩過來吧。」洛水嘆了口氣,「我們真的要走嗎,要不要再等等?」
南宮春水搖頭:「為了看一眼東君喜歡的那女子,我們已經推遲了出行的日子,現在也該走了,先去天啟一趟,解決完西楚之事,我就帶你雲遊天下,出海訪仙。」
說著,南宮春水微微一扭頭,大喊一聲:「洛河!」
魁梧的年輕男子趕著馬車從城裡跑了出來:「姐夫,一切都準備好了。」
南宮春水看向身旁那一襲紅衣,洛水點點頭,深吸一口氣,也大喊道:「今吾洛水傳雪月城城主之位於百里東君,城中弟子長老皆需聽其號令,不得有違,違者終身不得再入雪月城!」
雪月城中,一片鴉雀無聲。
洛家主管雪月城幾百年,怎會在這一刻說換就換?
更何況,雪月城中長老幾十人,不乏德高望重、武功高絕之輩,為何讓一個年紀輕輕的半個外人當城主,那些長老能服氣嗎?
就在眾人困惑之際,登天閣上的窗戶一層層打開。
「雪月城弟子謹遵城主之命!」
聲音此起彼伏,連接不斷,就連最上層幾閣的長老也都毫不猶豫的回道。
全城其他年輕弟子自然都跪了下來,高聲呼道:「謹遵城主之命。」
「真不等他醒來再走嗎?」洛水問道。
「不必了,人生在世,聚少離多,總是要學會適應的,最後一面,沒有那個必要。」南宮春水笑了笑,攜手洛水一步從城頭上落下,說道:「洛河,走吧!」
「真就這樣走了?」洛水看了眼南宮春水:「畢竟師徒一場,你這樣可有些絕情了,好歹也留些話給他啊。」
「好吧,既然你如此說,那就留些話吧。」
於是乎,雪月城頭留下了四個字。
憑心而動!
……
……
姑蘇城,草廬。
三輛馬車緩緩停下,楚昭一行人從馬車上走了下來。
說來也是巧,剛好遇上葉鼎之從外面回來,手裡拎著一大籃子的雞蛋,一副尋常農戶打扮。
看到楚昭一行,葉鼎之加快腳步走到面前,喊了一聲:「師兄。」
楚昭並未應答,只是看著眼前的草廬道:「你這也太簡陋了。」
葉鼎之有些尷尬的撓撓頭:「讓師兄見笑了。」
楚昭搖搖頭,緩緩說道:「早年我被北離追殺流竄天下的時候,你這樣的居住條件都已經是極不錯的了,只是人家易文君可是堂堂大小姐,雖說人家願意跟著你吃苦,可這不是你就能讓人家吃苦的理由,沒有物質基礎的愛情,長久不了,你自己多想想吧。」
要說葉鼎之沒本事也就算了,明明有本事,還讓人家堂堂大小姐住破草廬,屬實有些過分了。
「物質基礎?」葉鼎之沒聽懂。
「就是你得有錢,沒聽說過有錢走遍天下,沒錢寸步難行?」楚昭眼睛一瞪:「怎麼,你還打算在這待一輩子?」
「我……覺得挺好的。」
「你倒是習慣,人家大小姐能習慣?還有你兒子,以後要讀書吧,這個地方有學堂?你總不能讓你兒子跟你一樣當個農戶吧?」
一連三問,直接把葉鼎之給問懵了。
「葉師弟和弟妹都是博學之人,人家又不是不會教孩子,要你管那麼多?!」玥瑤沒好氣的打了下楚昭。
葉鼎之回神,行禮道:「見過師嫂。」
「葉師弟。」
一番介紹過後,楚昭正待開口,卻發現有人在拉扯自己褲腳,低頭一看是自家兒子。
「怎麼了?」
「爹爹,我餓了。」
此時已經是午後,他們一路匆匆而來,午飯都沒有吃,別說少食多餐的小傢伙餓了,就是大人也有些腹中飢餓。
葉鼎之一拍腦門:「瞧我,師兄,快屋裡請。」
言罷,一把抱起喊餓的楚安,將眾人迎進了屋中。
包著頭巾的易文君抱著孩子從裡屋走出來,瞧著有些衣衫不整,明顯是剛剛在奶孩子。
大概是因為沒吃飽的緣故,未來的無心小和尚正在哭鬧。
他這一哭,一下就帶動楚昭的兒女哭了起來。
一時間,屋裡全是小孩子的哭聲。
楚昭趕忙把懷裡哭鬧的小丫頭塞給空著手的姐姐,領著兩個孩子跟著葉鼎之去了廚房。
吃過一頓簡單的午飯,楚昭一行人去了臨近的寒水寺。
葉鼎之小兩口留在了家裡,收拾楚昭帶來的禮物。
看著價值千金的禮品,葉鼎之突然道:「文君,你說我們跟著師兄去西楚怎麼樣?」
「你怎麼想?」
「我……之前師兄跟我聊過,我覺得他說的很對,我不能讓你跟著我吃苦。」
易文君搖頭,一臉柔情道:「只要跟你在一起,我就不覺得是吃苦,我現在每天都過得很幸福快樂。」
葉鼎之瞬間就明白了她的意思:「你不想去?」
易文君嗯了一聲:「雲哥,我們就過這樣平淡的日子好嗎?」
在她看來,如果他們去西楚,就意味著葉鼎之要入朝堂,而朝堂卻是個風波詭譎的地方,比江湖都要兇險萬分。
「好。」
葉鼎之點頭,攬過易文君,笑道:「不過,我不能讓你跟著我吃苦了,有師兄給的這些東西,足夠我們搬到城裡去過富足日子。」
另一邊,寒水寺。
天下三大寺,嵩山少林、洛陽白馬、南海雲林雖然聲名鼎赫,但論天下禪道第一大宗,還得是寒水寺的忘憂大師。
據說,忘憂大師一人便修習佛家六通,其中又以他心通最為不凡,來寒水寺參拜的香客,只需注視忘憂大師一眼,無需言語,便往往捶胸頓足、痛哭流涕,最後大都哭暈過去,醒來之後便大徹大悟,忘卻凡塵瑣事。
楚昭來寒水寺,一方面是帶妻兒逛一逛,另一方面也是想找忘憂敘敘舊。
可惜,忘憂老和尚在閉關,沒能見到。
好在寒水寺的風景不錯,也算是不虛此行了。
翌日,正午。
坐在禪堂里的忘憂老和尚,一連打了坐九日,終於在今日睜開了眼睛。
他推開門步入庭院中,輕聲念了句佛號:「阿彌陀佛。」
此時一個小沙彌興沖沖的跑了過來,樂呵呵地說道:「師父,葉大哥今日擺酒,我們趕緊過去。」
「不是還有四日嗎?」忘憂可是清楚記得葉鼎之擺滿月酒的日子。
小和尚嗯了一聲,解釋道:「是還有四日,但昨日來了客人,好像急著走,葉大哥便提前了。對了,那位施主一家還來過寺里,只是你在入定,便沒有打擾,還有那施主一家都長得好漂亮,比葉大哥和文君姐姐都要漂亮。」
忘憂笑了笑:「既如此,那便走吧。」
距離不算遠,也就半盞茶的功夫。
師徒二人便來到了草廬,正好趕上眾人在準備午飯。
雞鴨魚血流了一地,看得一老一小兩個和尚一個勁兒的念著:
「阿彌陀佛,罪過罪過!」
午飯很豐盛,是今日一早楚昭特意讓人去城中採購的,滿滿當當地擺滿一整桌。
小和尚坐在忘憂身邊,看著滿桌的肉食,完全不知道該如何下筷,低聲問道:「師父,我們吃什麼啊?」
「他是故意的,今日師父准許你破戒,他手藝不錯,你有口福了。」忘憂老和尚看了眼楚昭,自顧自的吃了起來,酒肉不忌。
楚昭倒了杯酒,遞給小和尚無禪,笑道:「要不要嘗嘗?」
無禪小和尚看了眼師父,發現師父並未有阻止的意思,不由得咽了咽口水,但最終還是搖了搖頭:「多謝楚施主,我還小,不能喝酒。」
「嗯,酒這玩意兒,的確要少喝,不過肉可以多吃一點,正所謂酒肉穿腸過,佛祖心中坐,不喝酒吃肉的和尚不是好和尚,更成不了一代宗師,不信你看你師父就知道。」
小無禪看了眼師父,正巧看見師父端起酒杯,遂問道:「師父,楚施主說的是真的嗎?」
忘憂和尚美滋滋的喝了一口,笑道:「你聽他胡說,你現在修心不夠,不能喝酒吃肉,除非你能到師父一樣的境界。」
「我豈不是一輩子都吃不了肉,喝不了酒?」
小無禪一臉悲痛,突然想到師父說今日可以破戒,趕忙伸出了筷子:「機會難得,今日可得多吃點。」
此情此景,頓時引來一陣歡笑。
午飯,在歡快的氛圍中結束。
忘憂和尚帶著無禪回了寒水寺,而且離去之前,還對楚昭一家發出了邀請。
楚昭自然沒有拒絕,所以第二日又去了一趟寒水寺。
然後,便告別葉鼎之一家三口,準備離開。
草廬外,葉鼎之正攜妻兒給楚昭一行送行。
「師兄,真不多留幾日?」
「不留了,楚國那邊還有一大堆事等著我處理。」楚昭搖搖頭:「倒是你,真不跟我去楚國?」
葉鼎之嗯了一聲,眼泛淚花道:「師兄,對不起!」
楚昭明白葉鼎之所謂的對不起是何意,搖頭笑道:「沒什麼對不起的,每個人都有自己的選擇,你如此,雨老頭也是如此,但他之死,我不會原諒你。」
葉鼎之沉默。
「不過你的道歉,我接受了。」
葉鼎之頓時一喜:「謝謝師兄。」
楚昭擺擺手:「儘快找個時間,搬去城裡吧,這裡實在有些不像樣。」
「嗯,我和文君商量過了,等東君來了之後,我們就搬走。」
「最後再提醒你們一句,不要又被騙了,走了!」
正要上馬車,卻聽旁邊與易文君辭行的尹落霞說道:「易姑娘,若是有閒,歡迎你們來嶽麓城玩,我們家的小月亮好像很喜歡你們家安世。」
楚昭當場便急了:「喜歡什麼喜歡,我們家小月亮才不會喜歡那沒毛小子,走了,趕緊走!」
「你啊……」
寵愛女兒的,不是沒見過,但像她男人這般獨寵女兒的,只怕是天下獨一份了。
玥瑤一臉無奈地笑了笑:「那葉師弟、易姑娘,我們便告辭了,你們留步,留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