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望月這一病,整整病了兩天。
她不知是淋了一場雨受了寒,還是因為長姐的折磨,穿了太久的濕衣服。
兩日內,她反反覆覆地發熱。
偶爾清醒,喝了水服了藥,又昏昏沉沉地睡去。
等她恍惚間再醒來時,見紅玉和林翠兒都伏在她床邊。
一見她醒來,兩個人眼眶紅紅的,快要落下淚來。
紅玉沒忍住,抽抽搭搭地哭了起來,「二姑娘你終於醒了,你都燒了兩日了······」
林翠兒叫了起來,聲音里都帶著哭腔,「徐瑤夜也太不是人了,我們兩個去求了她好多次,求她為你請個大夫,她都不肯!」
紅玉聽了這話,眼淚啪嗒啪嗒地掉了下來,「我怕極了,生怕二姑娘要死了。」
「快呸呸呸,二姑娘這不是好好的,哪裡會死!」林翠兒氣急了,一掌拍在床上。
床一震,徐望月本就虛弱,感覺自己身子都晃了一下。
「要是二姑娘再不醒,我就打算去典獄司找哥哥了。」
聽到林翠兒的話,徐望月輕輕垂下眼瞼,抿了抿唇,再抬起時,眼裡閃過一抹微妙的神色。
「為何要到典獄司去找世子爺?他這兩日沒有回過府?」
林翠兒點頭,「也不知道他忙什麼,整整兩日了,他都沒有回過府。」
徐望月突然一愣,隨即低下頭去,眼神中的情緒晦暗不明。
那時孫大人說過,書生案該有個判決了。
裴長意兩日沒回過府,一直留在典獄司里,該不會是判了……
徐望月心口一滯。
林翠兒沒瞧見徐望月的臉色,繼續罵罵咧咧,「還有那個二公子,平日裡說有多喜歡你,到了關鍵時刻,他也不見人影。」
徐望月算了算日子,裴長遠應該是去參加縣試了。
她突然一愣,眼中原本平淡的神色瞬間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抹突如其來的慌亂。
縣試?
自己當日在趙氏那裡,刻意將縣試說成了殿試。
可只怕秀才遇到兵,有理講不清。若是裴長遠硬來,自己又有什麼辦法呢?
徐望月手指蜷縮,床單在手心裡揉成了團,又鬆開。
或許自己不該擔心的,別說是殿試,就算是縣試,裴長遠也考不過啊。
「二姑娘,二姑娘,你怎麼了?」
聽到林翠兒的聲音,徐望月臉上的表情僵了一下,但很快調整過來,故作鎮定道,「我沒事。我睡了的兩日,府里可有發生什麼事?」
紅玉抹乾淨了臉上的眼淚,唇角是壓不住的笑意,「旁的事沒有,但是翠兒姑娘有件高興事,孫大人要來提親了。」
「孫大人?」徐望月有些詫異,低頭看向林翠兒,她雙眸清澈如水,不含一絲雜質,充滿了稚童般的天真與無邪。
見徐望月和紅玉都看向自己,她臉頰微微一紅,「你們兩個取笑我。」
「怎麼敢啊,以後翠兒姑娘可就是孫夫人了。」紅玉眼角還掛著淚珠,笑著打趣林翠兒。
這兩日守著徐望月,紅玉和林翠兒日夜相處,兩人如親姐妹般。
此刻徐望月終於醒了,她們兩個扭打在一起,一會兒哭一會兒笑。
徐望月輕聲叫了她們幾次,實在沒力氣,乾脆躺下不管她們了。
她躺了不過片刻,就聽外頭敲鑼打鼓的,熱鬧極了。
徐望月笑著看向林翠兒,「可是孫大人,親自上門來了?」
林翠兒有些驚訝,「不會啊,他這幾日陪著哥哥在典獄司里,忙得不可開交。」
「怕我著急,特地先送了帖子上門,說是下個月挑個黃道吉日再親自上門來的。」
她們三人面面相覷,紅玉扶著徐望月下床給她披上一件披風。
林翠兒和紅玉一人扶著一邊,陪著徐望月走到院子門口,一眼望去便見到裴長遠春風得意的臉。
徐望月身子微微一顫,瞳孔緊縮,裴長遠莫不是瘋了?
她不過是昏睡了兩日,再醒過來,怎麼好像天地都變了?
裴長遠走在前頭,身後跟了許多人抬著箱子,箱子上都掛著大紅喜緞。
他們越走越近,徐望月微微蹙眉,一改往日溫順,臉上的笑容斂去,定定地看著他,眼神里有種少見的銳利之氣。
「二公子,這是何意?」
裴長遠合掌拍手,身後眾人將箱子落地,一時震聲響。
「聘金聘禮聘餅,二姑娘,都在帖子上了。」裴長遠將懷中帖子遞給徐望月。
他從未如此認真對待過一個女子。
在這一刻,他幾乎都快忘了自己不過是貪她皮相,而是真心實意要娶她的。
徐望月沒有伸手接帖子,更不想看他身後那十幾口大箱子。
「二公子,我只是說若你殿試高中,我會考慮你我婚事。」
「今日你直接將聘禮送來,未免不妥。」
那十幾口大箱子落地時擲地有聲,聽得徐望月心驚肉跳。
若是今日裴長遠自己跑來,可能是胡鬧。可這十幾口箱子,該不會是趙氏授意的?
裴長遠嘴角上揚,滿面都是春風,得意洋洋地開口道,「我已通過了縣試,二姑娘你不需再考慮了,收下這些聘禮吧。」
「待我稟明母親,早日為你我完婚。」
徐望月抿了抿唇,微微撩起眼皮,正要開口,就見雪光之中,出現了一雙墨色的官靴。
視線再往上移,一身緋深緋色官服,氣勢凜然。
裴長意身姿端的是芝蘭玉樹,清風朗月。那張俊俏至極的臉,卻是冷若寒霜。
不知為何,徐望月見到裴長意出現,那顆懸在半空的心,緩緩落了下來。
他看起來風塵僕僕,連官服都未來得及換下,是趕回來的嗎?
她感覺到自己情緒的變化,霎時失神。
雪色皎皎,徐望月稍抬眼瞼,與裴長意的目光對上。
他漆黑微冷的眉眼,在望向自己時有一絲難以察覺的溫柔,一閃而過。
裴長意微微側頭,望向裴長遠和他身後的那些人。
他那雙深邃的眸子倏然一亮,透出一股洞察秋毫的凜冽光芒,看得裴長遠身子一震。
「胡鬧什麼?」裴長意眸色陰沉,聲音啞啞的,帶著一絲怒氣。
「你把你的婚事當做是兒戲嗎?沒有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你敢自己帶著聘禮上門?」
聽到裴長意這樣說,裴長遠鼓足了勇氣開口,「母親早已同意我們二人的婚事,二姑娘親口說了,只要我縣試高中,她便會考慮……」
說到這兒,裴長遠一頓。
面對著裴長意,他沒有絲毫底氣胡言亂語。
沒錯,徐望月說的是考慮,並非是答應。
裴長意狹長的眸子微垂,眸底滲出絲絲冷意,「縣試?」
「看來我該為你請個大夫。二姑娘當日所說,是要你殿試高中,她才會考慮。」
聽到裴長意這句話,徐望月的心徹底落了地。
他聽清了自己的話,也願意站在自己這一邊。
那這侯府之中,無人再能強迫自己。
徐望月的心剛緩和下來,便聽身後傳來女人陰柔的聲音。
「胡鬧,女兒家的婚事從來都是聽從父母之命,哪由得她自己願不願意?」
徐瑤夜扶著腰身,慢悠悠地走過來,敷衍地向裴長意行禮,「若是我爹爹聽說二公子願意娶庶妹,定是會答應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