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1章 表叔我教你一些旁門左道
雙眼被金光燦燦亮晶晶照亮的那一剎那,李明不禁揚了揚眉頭。
豁,這土特產可真夠……特別的。
你們幽州爺可真是爺啊。
但他的眉頭又旋即擰緊:
「可這金銀,不能打仗啊。」
眾所周知,錢只是一般等價物,而打仗打的是生產力和生育力。
而就平州這被嚴密封鎖、生產力透支的境況,有錢也啥都買不到。
這些財寶如果流到市場上,除了誘發嚴重的通貨膨脹、讓一石米漲到五十萬錢、連推車都裝不下之外,屁用沒有。
別的不說,這些錢能讓鳥多長几根毛嗎?
為了搓箭矢,小房小尉遲率領民眾,都快把林子裡的鳥薅禿了,就為了做箭羽。
崔民干看著這位便宜小表侄,露出微妙的笑容:
「您何必將錢財的用途,拘泥於買賣實物呢?」
李明聽出了老崔的弦外之音:
「你的意思是……收買人心?
「收買誰的人心,朝廷嗎,讓他們儘快出兵?」
崔民乾笑著搖搖頭。
這位小表侄雖然聰慧又能,但還是太年輕了。
「錢財如水,來去自由,誰能將其局限於大唐之內?」
李明聽出了重點:
「用金銀珠寶賄賂高句麗人麼……」
這倒是他未曾設想的道路。
他整天琢磨的一直都是比拼內力,用硬實力硬抗住高句麗的進攻,以拖待變。
使用盤外招化解敵人,這還真是他的思維盲區。
自己還是不夠老奸巨猾啊,要是老房同志也在,何至於此……
「可是,該主攻誰呢?」
賄賂人,錢從來不是問題,怎麼把錢花出去才是學問。
總不能直接在前線大撒幣吧,那可真就是大撒幣了。
「高句麗西部大人、大對盧淵蓋蘇文,您可曾聽說過?」崔民干對答道。
「什麼西部大鱸魚賽文?」李明覺得老崔說的漢語非常小眾。
「什麼?」崔民干也覺得李明這個領導很小眾。
都死磕那麼久了,李明居然連敵人內部大致是個什麼樣子都不知道?!
哦對了,上個月小表侄連自己和高句麗磕上了都不知道。
按說這種一問三不知的山裡土包子,早就被敵人按在地上摩擦了。
而李明偏偏還反過來,以半個平州之力,居然把敵人打得滿地找牙,惱羞成怒得全面動員。
這夯貨真是又頭鐵又莽啊……
「高句麗建國初,國內有五個主導部落,按方位分東南西北中,中央部落桂婁部,就是如今的皇族高氏,其餘四部首領按方位分封四部大人。」
崔民干耐心地科普道:
「現任西部大人便是淵蓋蘇文,而『大對盧』是高句麗的官職,對應的是宰相。」
哦~李明一下子就懂了。
就類似於崔氏崔仁師,既是華夏原始股東姬姓的後裔,同時又在朝廷擔任宰相。
差不多相當於河北士族在大唐的地位,既為高句麗王所用,又保持著相當的獨立性。
「近年來,高句麗榮留王一直尋求加強王權,限制四部大人的勢力,而飛揚跋扈的淵蓋蘇文首當其衝。」
崔民干提點道:
「而以我的推斷,賢侄打得高句麗動員十五萬之眾,已遠超其國力、財力所能支撐,高句麗國內必定民怨沸騰……」
對著皇子都喊起賢侄來了,崔民干給自己來了個超級加輩。
但現在的李明完全不計較,也同樣親切地喊了起來:
「表叔的意思是,只要能打通高句麗的內部關節,聯繫上淵蓋蘇文,讓他和高句麗王發生內訌,甚至……」
他的心跳陡然加快。
甚至可以向高句麗傳授一下玄武門之變的先進經驗,直接從源頭上消滅問題!
這一仗,能贏!
甚至不用依賴朝廷的援兵,不用仰仗那幫衣冠禽獸的施捨!
「可是……」李明苦笑著攤了攤手:
「如表叔所見,我一直受限於山中,對敵國並不了解。如何能聯繫上他們的宰相呢?」
他注視著崔民干,相信這位便宜表叔既然能提這茬,那他一定也想好了辦法。
果然,崔民干有點小驕傲地輕咳一聲:
「高句麗貴族曾盛情邀請我崔氏族胞,為他們講解四書五經,因此我們崔氏在那兒也略有幾分薄面。
「那幾位講課的族胞,我也一併帶來了,可以與你的人同往高句麗。」
李明重重地鬆了一口氣。
自從高句麗的攻勢突然變得瘋狂起來以後,他其實一直都頂著巨大的壓力。
只是身為領導,他必須在部下面前表現出胸有成竹的樣子,以免影響大家的士氣,只能在無人的夜晚默默地失眠。
而現在,看見了能憑自己的力量終結這場消耗戰的曙光,他心口壓著的石頭終於能松一鬆了。
李令老姐,還有沒來得及見一面的姐夫崔挹,感謝你們,你們幹得好啊!
「事不宜遲,我們立刻行動!」李明當機立斷。
把細作滲透進高句麗,要說簡單,其實一點也不難。
因為他手裡握著一大票高句麗俘虜,大都是苦大仇深的壯丁,稍加改造,就能積極主動地替鄉親們干農活了。
事實證明,高句麗是真的類人群猩閃耀,綜合了集權制和部落制二者的糟粕。
相比之下慕容燕都算是清正廉潔的了。
只要將這群二五仔放回,並將自己人混入其中。
接觸到淵蓋蘇文並不困難。
而要論遼東的滲透地下工作……
「吳大娘。」李明開始點將:
「你掩護這幾位先生,帶著這些金銀珠寶,跟這幾個戰俘一起偽裝成高句麗軍,潛入高句麗。」
吳大娘露出爽朗的微笑:
「沒問題!」
崔民干順便掃了一眼戰俘營。
裡頭的俘虜頂著各式各樣的髮型,有漢化的束髮、有扶餘的小辮子,也有髡髮、斷髮等各族髮型。
但他們統一都穿著唐甲。
而看守他們的赤巾軍,也統一穿著唐甲,頭上頂著一塊紅巾。
敢情唐甲是默認皮膚,頭盔頭飾是個性化定製是吧……
「嗯……光吳大娘一人負責,還未必保險。」
李明思考了一下,朝身後喊了一聲:
「尉遲循毓,這段時間你忙嗎?想帶幾個人去平壤城轉轉嗎?」
小黑炭頭幾乎第一時間從房遺則的書房飛了出來:
「不忙!」
作為最初起家的武將卡,隨著一票SSR武將的加盟,他終於光榮退居二線,整天為房遺則打下手,帶著盤庫人員上山下鄉,盤點還有幾隻鳥的羽毛沒被薅光。
現在,他終於找到能發揮餘熱的崗位了。
「潛入敵營十分危險,你確定要去嗎?」李明再三確認。
尉遲循毓拍拍自己的黑腦瓜:「門神的子嗣,怎麼可能怕死!」
「很好,扭轉戰局的任務就交給你了。」李明鄭重地派派小黑炭的肩膀。
讓尉遲循毓插手情報事務,其實是李明的一番政治操弄。
因為吳大娘是原「赤巾賊」系的,屬於半路出家。
他不是不信任吳大娘,但將對外情報的重任全權委託給她,那心眼子也太大了,一不小心就容易心胸開闊。
所以,他要往裡面摻進自己人,小小地玩一手制衡。
「好啊好啊!小黑弟老娘罩你!」吳大娘爽朗地大笑著,絲毫沒意識到自己的隊伍被摻沙子了。
崔民干不動聲色地看著小表侄的這套操作,拱了拱手:
「賢侄保重,那表叔我就不打擾你們了。」
平州雖好,但一想到外頭有十五萬大漢虎視眈眈,他就忽然想起家裡的煤爐好像沒關,恨不得馬上飛回幽州。
「不留下吃個飯嗎?」李明禮節性地客套一句。
崔民干連連搖頭:
「朝廷還在催我給他們回報呢。現在黃河以北突降大雪,行路極其艱難,我得快些寄信,快些解開朝廷對賢侄的誤會。」
表侄羽翼尚且稚嫩,現在慫恿他和朝廷翻臉,不智,所以老崔不得不捏著鼻子向老李求求情。
而一想到自己腦袋上扣著的成噸黑鍋,李明也不留他了:
「還望表叔仗義執言。張儉都督的辯解朝廷不信,崔使君的證言,他們總該信了吧!」
崔民干鄭重地拱手,便在赤巾軍的護送下離開了。
望著便宜表叔遠去的背影,輕快的臉色陰了下去,忍不住揉揉發脹的腦殼。
他現在是真的豬八戒照鏡子、里外不是人,一邊死扛著高句麗,一邊還得死扛朝廷里的那幫蟲豸。
再這麼放任下去、不為自己做出有力的辯解,別說朝廷支援了。
那些蟲豸遲早要拖他對抗高句麗的後腿。
到時候真就山賊殉國門、叛臣死社稷了。
光一個幽州刺史的分量,還嫌不夠……
「殿下!」
侯君集垂頭喪氣地回來了。
工作的時候要稱職務……看著侯君集的臉色,李明也沒有心情和他打趣。
「怎麼了?」
「可惡,那群鼠輩!」侯君集恨恨地翻身下馬:
「我們追逐撤退的敵軍,一路追至高句麗境內,撞上了層層迭迭的地堡。
「我們攻不進去,只能放那伙敗軍撤走了!」
到手的首級和俘虜就這麼溜走了,他心痛得難以呼吸。
李明也不由得咂了咂嘴,覺得這事情非常棘手。
有地堡托底,不用擔心我們反攻包抄,那高句麗人豈不是想來就來、想走就走?
當我的平州是公共廁所嗎?!
戰術上雖然占盡優勢,但戰略上的被動態勢仍然沒有改變。
崔民乾的到來給他提了個醒。
不另闢蹊徑結束戰爭,這場仗就沒完沒了了……
「明哥!」
長孫延騎著馬,風塵僕僕地從營州回來,搖頭對李明報告道:
「不行,營州都督府被高句麗圍得死死的,無法再向平州增調援軍了。」
李明對這結果並不感到意外:
「十五萬人泰山壓頂,張儉能保住營州無恙、守住平州的東部、避免我們兩面受敵,便是大功一件了。」
他一邊安慰著灰心喪氣的長孫延,一邊攙扶他下馬。
赫然發現,長孫老弟的背上插了一根箭頭!
「我去!你……」
「哦?還落下一根?」
長孫延無所謂地拔下箭頭。
幸好,他穿著厚實的毛皮大衣和甲冑,並沒有受傷。
「營州的情況,已經這麼嚴峻了?」李明憂心忡忡。
長孫延點頭道:
「高句麗將營州圍得如鐵桶一般,遠甚於平州。
「信使出去一個死一個,營州的通信已經被徹底切斷,有一段時日沒有和朝廷通信了。
「我也是命好,幸得薛萬徹將軍的接應,才能豎著回來見大家,否則就得躺著回來咯,哈哈哈!」
平靜地說出了驚險的事實。
李明心裡咯噔。
不但是因為自己的首席秘書差點遭遇不測。
更是因為,郵驛被封鎖,意味著朝廷得不到任何官方的、他們可以信任的戰報。
意味著,在幽州刺史的信箋到達前,長安那邊甚至還不知道他李明正在和高句麗打得如火如荼!
「信息,信息,遼東離關中也太特麼遠了……」李明也終於體會到了邊遠地區難以統治的痛苦。
以他對李世民的了解,不用他寫信求援,那位暴脾氣的天可汗肯定也已經派兵過來了。
問題就在於,這支部隊是只打高句麗,還是連同赤巾軍一起收拾。
如果是後者,那就大水沖了龍王廟了。
甚至存在一種荒誕的可能——在他費勁千辛萬苦擺平高句麗、拱衛了大唐以後,反而遭受朝廷一記遲來的重拳!
必須雙管齊下,一邊做淵蓋蘇文的工作,一邊做李世民的工作,儘快將事情的原委辯解清楚!
而這份艱巨的任務,單憑幽州刺史的書信,是無論如何也難以完成。
因為朝廷對崔民乾的信任還不及外戚張儉。
連張儉對李明的辯護都能被那些衣冠禽獸們懷疑。
身為決策圈邊緣的河北士族、又剛被陛下擺了一道的崔民干,他的面子能有多大呢?
李明意識到,自己亟需一個信使。
一個面子夠大、能讓各方都信服的信使,當著皇帝、當著朝廷文武百官面,將平州之事的肇因、經過和現狀,詳詳細細地解釋清楚。
而這個至關重要的角色,在李明的身邊,還恰好有一個。
有且僅有一個。
政敵的親孫子,李明的好哥們,從頭至尾參與平州之事、對來龍去脈了如指掌的人。
「長孫延。」李明平靜地說。
長孫延不由得深吸一口氣,下意識地挺直了身體:
「明哥有什麼吩咐?」
李明緩緩道:
「可能得麻煩你,跑一趟長安。」
(本章完)